经过海棠 第36章

作者:怀南小山 标签: 都市情缘 现代言情

  一朵是有趣, 是点缀。

  一捧就是别有用心了。

  他这深一句浅一句的高招,让她应接不暇。平稳而和煦的笑,又让她觉得, 他或许真没有什么别的用心。

  纪珍棠加速的心跳逐渐缓了缓。

  “喜不喜欢玫瑰?”他认真地问。

  她说:“喜欢啊,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

  钟逾白仿佛松一口气,露出在他身上鲜少见到的释然姿态。他轻声地说:“鞋已经挑错了, 花要是再错,一天失误两次,我得好好反省了。”

  纪珍棠咧着嘴巴, 满足地笑起来:“当然不用。”

  她嗅了嗅玫瑰清香, “这是馈赠, 如果不满意是我该反省,收人家的礼物怎么还能说礼物不好?”

  钟逾白却很宽容:“不满就不满,在我这你可以直白一些。”

  纪珍棠心想,这就是一句客套话。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比普通人更懂得兜圈子,把话说得九曲十八弯,谈何直白?

  她没往心里去。

  聊着,发觉前方的云层散了些,飞机开到了星洲的沿岸。发达国家,风景线建设得很漂亮。夜晚的路灯还没有褪尽,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钟逾白和纪珍棠一同望下去。

  她轻轻地“哇”一声:“你有没有觉得从上面看,飞机挪得很慢,云一点一点散开,这种画面很像动画片里演的,哈尔的移动城堡。”

  她看他正在垂眸的侧脸,钟逾白没有接话。

  她问:“你没有看过吗?我的童年男神哈尔,温柔又英俊的王子。”

  微微沉吟,他颔首说:“陪别人看过。”

  她有一点惊讶,说:“啊,一定是小孩吧,大人都不喜欢看这种动画片的。”

  纪珍棠说着,接着不满地嘀咕,“之前跟钟珩一起重温,他都睡着了。真没劲,一点童趣都没有。”

  男人的嘴角牵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说:“是。”

  下面是一个停满商船的海峡。

  钟逾白问:“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纪珍棠贴近厚厚的玻璃,鼻尖快要抵上,一口气呼出一口气吸进,鼻头一片圆圆的雾气时散时浓,她认真地看着,手指点在窗户上。

  “潜星灯塔。”

  “椰林。”

  “流碌湾。”

  流碌湾……

  一个看起来岁月静好,但凝视得稍稍久一些,让她的恐惧油然而生的地方。

  她突然不合时宜地陷入回忆。

  很小的时候,纪珍棠在这里遇到过一件突发事件,那天她跟着妈妈,准备陪陈府的太太乘船到隔壁槟南,预备从那里起飞,赶最近的一趟飞机回国,却没想到遇到不测,在途中被几个男人劫了船。

  幸好当时船离岸不远,她跟妈妈都抱着救生圈侥幸逃脱。

  那一天激烈的枪声,到现在偶尔还会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那之后,纪珍棠就没再去过陈府,也不知道太太的下落如何。

  她希望她能够好好的,因为在小小年纪的她的认知里,太太是世界上最心善、最温柔的人。

  她在陈府是没有吃过苦的,妈妈也没有。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人会因为有钱和没钱而被划分阶级。她也不知道,其实女佣是没有资格坐在那么豪华的餐桌上吃饭的,没有和他们吃穿住行平起平坐的道理。

  许多年以后,她才明白,不是漂亮的女人都叫太太,不是所有英俊的男孩子都叫少爷。

  可等她为时已晚地领会到太太的恩情,那个慈眉善目,永远温和的女人已经从她的记忆里褪了色。

  鼻尖的气息慢慢吐出,将玻璃上的雾气越凝越厚重。

  纪珍棠五味杂陈地望着美不胜收的海洋。

  她希望太太逢凶化吉,可是妈妈提到这件事,总表现出一种严肃过头的神情,还谨慎地叫她,一定要把别人家的恩怨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提。于是她意识到,大概是永远也不能再见到陈府的太太了。

  恩恩怨怨随流水,一别经年,俯瞰当年一夜疮痍的海湾。

  如今已经熙熙攘攘,繁华依旧。

  “好想妈妈……”

  纪珍棠轻喃了一句。

  “什么?”钟逾白躬身,听她低低的碎语。

  “我说,你时不时从高处看这些很浪漫的云,朝霞,大海啊,是不是心旷神怡?所以才修炼出一副洒脱悠然的样子。”

  钟逾白弯了弯唇角:“浪漫只有与人分享时,才被叫做浪漫。”

  纪珍棠笑着趴在窗上,“也对哦。”

  她自顾自地说起来:“哎,我要是每天欣赏这么绝的美景,我一定没有烦心事。你看底下的人那么小,一颗一颗的,在偌大的自然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寄蜉蝣于天地。”

  说着,想起什么,她问了一句傻傻的:“对了,你的飞机姓钟,那它叫什么名字啊?”

  钟逾白意外地抬了抬眉毛。

  他倒是没有给自己的私人物品取外号的习惯。

  说是姓钟,只不过是一种权威的表达。

  他想了一想,问她:“有什么好的想法?”

  纪珍棠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你让我取呀,那就叫……钟老板的移动城堡好了。”

  钟逾白手里拿着一张纸巾,擦着刚刚取花时沾上的一点湿湿的水珠,动作慢条斯理。他稍稍歪着脑袋,眼含浅淡的笑意,看了她一会儿没出声,像在思考,末了,将纸巾团起丢掉,他说:“定语太古板,不如叫——阿珍的移动城堡。”

  她张了张嘴巴,即刻转过眸子。

  “啊,不要拿我寻开心呀……”

  钟逾白看着她,姿态半分说笑,半分真切:“下次飞行前,让人镶在机身,以后它就有名字了。”

  她看着外面,权当是个玩笑话,嘴角徐徐地绽开一个笑。

  能够把她哄开心的玩笑。

  ……

  这一天临近中午,回学校的路上,她坐在他的车里,头靠着车窗睡着,被撞醒了一回,她轻轻“嗷”了声,揉揉脑壳。第二回险些又要撞上,钟逾白眼疾手快地托了托她的额角,轻轻地将她脑袋掰到自己的肩膀这一侧。

  纪珍棠没醒,咂咂嘴巴接着睡。

  她卸了妆,饱满光润的嘴唇也是十分浓丽的艳色。

  一切看起来很平静。

  可是不难察觉,她的眉心总是紧紧地皱着。

  只有醒着的时候,才能用鬼马伶俐掩盖掉脆弱低潮。

  一闭上眼,心事就昭然若揭了。

  没有了小女孩叽里咕噜说话的车厢,安静到气温似乎都变冷。

  到雪园四舍对面的停车场。

  钟逾白在等她醒。

  他平时在车里会翻翻报纸,这时又怕惊扰到她,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是安静地坐着,清净地放了会儿空。

  丁迦陵也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钟总。”他调过头,虚虚地喊一声钟逾白。

  后座的男人抬起眸。

  丁迦陵指了指纪珍棠,用口型,大胆地说出心中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照顾她啊?”

  钟逾白给了他一个眼神,没什么波澜,但丁迦陵懂了。

  提醒他多嘴。

  但又忍不住继续多嘴,笑笑说:“我八卦心强,就是好奇,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钟逾白低着眼,看了看她,又徐徐地摇头,说道:“不论如何,先让她把病治好,健康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丁迦陵点点头,附和说:“会好的,雨过很快就会天晴。”

  -

  梦醒时分,纪珍棠已经在陆地上。

  可能美梦做得太长久,导致回归现实之后,身体也会跟着疲乏。

  到第二天,疲惫才被扫空。

  青城入了深秋,窗外能看见梧桐的枯叶,一切都在衰败。

  那朵玫瑰花被她瓶养,已经有水分流失的迹象,钟逾白送给她的那一刻,已经是开得最盛,最好的样子。

  纪珍棠托着腮,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这朵花。

  她在找谜底,一个和男人有关的谜底。

  可以说,她对他的了解,盲人摸象,大概只占到这个人的三四成,或许她想多,连三四成也没有。

  反观钟逾白,其实说起来,他也并不知晓她的过去,她的身世,她的人生经历,甚至没有向她打探过。

  当然不排除她被暗中调查过。

  但她私以为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倒是没有被人调查的必要。

  如果这样两个甚至称不上相熟的人,谈到喜欢这样的词,是不是太过牵强?

  纪珍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一个呼风唤雨的人被她影响感情。

  一诞生这种想法,即便浅浅的,她都会感到被烫一下。

  多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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