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岸
姜云晚又说。
那一刻，商焰就像是姜云晚手里的提线木偶，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但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他根本没什么力气，拿着瓷勺的手抖个不停，一勺子鸡汤还没送到苍白的唇边，鸡汤就洒出去大半。
姜云晚看不下去了。
又从商焰手中接过了碗勺。
她坐在床边，重新舀了一勺子汤送到了商焰唇边。
商焰嘴唇微张，将鸡汤咽了下去。
那双漂亮的黑眸子，一直凝注在姜云晚脸上。让张嘴就张嘴，让咽就咽，乖得不可思议。
顾许在一旁扶着商焰，看得眼眶发热。
他敢打赌，这时候姜云晚喂他的事穿肠毒药，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会咽下去。
商焰的目光太过灼热。
姜云晚把那碗鸡汤喂完时，身上粘稠地出了一层汗。
她问商焰：“还喝吗？”
商焰摇摇头。
姜云晚松了口气，起身要将碗再放回桌上去，衣角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扯住了。
“别走。”
顾许赶紧上来从姜云晚手里接过了空碗，“晚晚姐，我来吧。”
姜云晚只好又坐了回去。
商焰吃了东西，有力气些了，思维也活跃了许多。
他脸上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阿晚，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嗓音微顿了下，眉目间分明蔓延出一片不加掩饰的惊喜，黑眸中却又染上了泪意，“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想见到我了。”
说到最后，商焰的尾音都开始颤抖。
姜云晚默默看了商焰一会儿，转眸对顾许说：“顾许，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你焰哥说。”
顾许冲姜云晚笑了笑，立刻转身出去了。
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给两人营造一个不受打扰的二人世界。
商焰全副身心都扑在姜云晚身上。
顾许在不在似乎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在极近的距离里，姜云晚就那么和商焰对望着。
她也说不清有多久未曾认真地打量过这张脸了。
同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大明星相比较，眼前男人看起来那么脆弱可怜，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掉。
许久后，姜云晚从他脸上收回视线，垂下眸，看着商焰依旧抓住她衣角的那只手，喉咙轻咽了下，才苦涩地问了一句：“商焰你是疯了吗。”
商焰没明白。
眨了眨眼。
黑漆漆的眼眸直直望着她，看起来那么天真且无辜。
姜云晚嗓子梗了梗，还是将那个促使她来这里见商焰一面的问题问了出口。
“爆炸发生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帮靳祁南。”
商焰怔怔地看向姜云晚，眼中喜悦在慢慢凋落。
好一会儿，他胸腔里挤出一声低哑的笑声：“所以，你是因为他才来看我的吗。”
姜云晚没有回答。
却好似默认了。
商焰缓缓松开了握住姜云晚衣角的手。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
在姜云晚沉静的目光里，商焰不堪重负地垂下眼眸，“阿晚，如果是这样你才来看我的，那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这么怜悯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做的。”
“自愿？”
姜云晚喃喃地念着这两个词：“为什么你要自愿。”
这话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诘问商焰。
“舍己为人，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虞，商焰，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从前那个自私的商焰，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姜云晚看着商焰。
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
商焰沉默很久，他也知道自己从前做了多少混账事，所以不怪姜云晚会用这种疑惑的语气问他，怀疑他。
他自嘲地低笑声，望着姜云晚的眼眸：“阿晚，那你觉得什么像我做的事呢？”
“……”
姜云晚哑然。
“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了。”商焰微顿了下，“我也很奇怪啊，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情敌这样值得吗。”
寂静的病房里，商焰声音染上了几分不自知的迷茫。
“其实我应该巴不得他出点事才好，那样我说不定还有机会挽回你。”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商焰嗓音哽咽了。
好一会儿，他才痛苦地说：“但是爆炸发生那一刻，我想到你那么……那么喜欢他，如果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会很伤心吧。”
商焰喉头滚动，垂着眸子，不再看姜云晚，低低地说：“阿晚，我不想要你伤心。”
姜云晚心脏剧震。
心尖上像是有一根弦，狠狠勒紧了。
知道商焰是为了护靳祁南才受伤的，姜云晚想过很多可能，带着各种功利性，唯独没想过只是因为“不想要她伤心”。
这怎么可能呢。
她认识的那个商焰，从来是冷漠，多疑，自私的，他把自己看得比谁都重要。
怎么可能做这种愚蠢的事。
眼前这个为了她开心，连命都不要的人还是那个她认识的商焰吗。
商焰低笑了声，继续自虐地说下去。
“阿晚，这一年里你几乎对我厌烦至极，你讨厌我靠近你，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试图接近你，但结果只是让你越来越讨厌我。”
他说得太急，咳嗽了一声，手指紧紧攥着雪白的被褥，他太瘦了，手背上鼓突出一条条骇人的青筋。
他停了会儿，等呼吸平缓了些，才艰难地继续往下说：“前段时间，你是不是觉得我变好了，没缠着你了。”
商焰又笑了声，“其实都是假象。”
“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的，我早晚还是会变成你讨厌的那个商焰，我还会继续无休无止地纠缠你。”
“爆炸的时候，我就想，这么死了也好，以后我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说不定，以后你会因为我的死，不那么讨厌我，甚至还会偶尔想起我。”
说到最后，商焰垂着头紧紧闭上眼睛，瘦削的肩膀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阿晚，你就该一直狠心下去，我是死是活，你都不该来看我的，但是你今天来，我又……”商焰哽咽着说，“我又坚持不下去了，我又不想放手了。”
商焰痛苦地诉说着。
直到感觉到手背上，落下一片潮湿。
他愣了下，抬起猩红的眼睛，看到姜云晚依然是那副怔怔的表情，望着他。
只是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溢出眼泪。
商焰震惊住了。
就那么看着那些失控的眼泪，划过姜云晚的脸颊。
好一会儿，他艰难地伸手想要去帮姜云晚擦掉眼泪，姜云晚倏然站起身，躲开了他的手，大步走出了病房。
商焰的手僵在了半空。
许久后，他收回了手。
唇瓣轻轻触碰上手背，那里还残留着姜云晚眼泪的余温。
片刻后，他猩红的眼眶里也蓄满了泪水。
唇角却微勾了起来。
-
顾许在门口等着，心情有些好，看到姜云晚脚步匆匆从病房出来，还笑着问了她一句：“晚晚姐，你去哪儿啊？”
姜云晚这才发现顾许就守在门口，她抬手擦了下眼睛，转眼看向顾许。
“我还有事，要走了，你回去照顾他吧。”
顾许愣了下，没想到姜云晚来这么一会儿就要走，想说什么。
看到她泛红的眼睛，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又说：“晚晚姐，老张在楼下，我叫他送你。”
姜云晚拒绝了：“不用，有人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