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周沅) 第27章

作者:周沅 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轻松 现代言情

  席宇躺在中间床上忿忿不平说肯定是陈强干的,报复他们把陈强家玻璃全砸了的事。

  焦棠缩在最里面的床上,闷着头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就被席宇和齐礼给踢出了乐队。她一开始是抱着目的进的乐队,朝夕相处这么久,她有些依赖这里了。

  焦棠小时候很羡慕别人有哥哥,有哥哥的小孩是不会被欺负的,他们的哥哥又厉害又有安全感。齐礼和席宇就是这样的‘哥哥’,他们能扛事儿,会把焦棠护在身后,会照顾她。

  齐礼全程沉默,沉默的让焦棠有些心慌。这个无妄之灾是她带来的,夏天乐队本来是有大好前程。如果能拿下《青年摇滚》的奖项,他们会名声大噪,他们会前程似锦,不会像现在这样窝在这个鬼地方。

  可乐器没了,乐队该怎么办?

  席宇骂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很快就鼾声震天。

  焦棠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觉得齐礼也没有睡着。齐礼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把乐队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很在乎乐队。

  凌晨不知道几点钟,外面的蛐蛐叫声小了,镇子上连狗都不叫了,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齐礼那边动了一下,焦棠立刻睁开了眼。她听到了齐礼穿鞋起床,她隔着布帘子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拉开门走了出去。

  焦棠起身拿起手机打开借着屏幕的光看到是凌晨两点,她打开书包,从夹层里取出她攒的全部的钱,她把卡装进裤兜,起身穿上鞋跟了上去。

  席宇的大伯住在主街这边,距离音乐室有很远的距离。路灯熄灭,大杨树遮天蔽日,道路在天光之下显出一点点灰白,齐礼步伐不算快。

  走到护城河附近,齐礼停住脚步似乎回头看了一眼。焦棠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齐礼继续往前走。

  那段路可能走了有半个小时,终于到了那个独立小院。齐礼双手插兜敞着长腿站在门前仰望着房子顶,焦棠鼓起勇气走到他身后,把卡递过去,“礼哥,我这里存了三万,不知道够不够买乐器,你先拿着吧。”

  齐礼回头用一种很古怪的目光看她,看的焦棠快缩起来了,她心虚的不行。

  “我存的大学学费,我开学才高二还用不上,先给乐队吧。”焦棠的心紧紧绷着,往前递了一点,她很舍不得这点钱,这是她全部的积蓄,她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她总觉得焦海峰可能不会供她读完大学,她一分钱都要攒住,可做人不能没良心。

  齐礼忽然嗤笑一声,他退后两步,猛地一冲一跃两步上了围墙。

  焦棠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利落的身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他穿着黑色T恤被风鼓起,他站在墙头上看了眼远处,转身翻了下去。片刻,他从里面打开了大门,没说话,转身大步往二楼走。

  焦棠攥着那张银行卡,卡的边缘硌的她手心有些疼,她跨进了大门。

  齐礼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院子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焦棠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脚下的路,顺着楼梯上到了二楼。

  齐礼房间的灯骤然亮了起来,焦棠关掉手机走到他的房间门口。看到他敞着长腿坐在房间里只剩下三条腿的椅子上,脚踩着一地的CD碎片,他从被踩扁的烟盒里取了一支烟咬在唇上,仰起头从凌乱的刘海中掀了下眼皮,“去给我找个打火机。”

  焦棠连忙跑下楼,厨房还完好,没人砸厨房。

  她在厨房的灶台上找了个打火机,跑上楼递给齐礼。齐礼懒洋洋坐着,姿态半倚半靠,打火机在他手心里转了两下,他依旧保持着仰着下巴的姿势,按着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他的喉结落到灯光下,不知道为什么,焦棠感觉到他很难过,他身上有种浓烈的毁灭感,好像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看不到一点希望。

  白色烟雾缠绕着他艳色的唇,直直而上,与灯纠缠。

  飞蛾飞进了屋子,围着灯开始了环绕。

  齐礼很长的腿松松散散穿着运动裤,穿着运动鞋的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破碎的CD架,每踩一下,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礼哥,我觉得这不是结束,还没到最后一刻。”焦棠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的工作室被砸了,他们无处可去了。

  猩红的烟头一明一灭,齐礼果然没理她。

  焦棠蹲下去捡那些破碎的CD,她绝望极了,她也很难过,她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好不容易找了个破纸箱,刚窝进去,就被人一脚踩扁了。

  “我手里还有一笔钱,等会儿我转给你。你出去租个房,寒暑假就去租房里住,别再指望你的父母了。你是学音乐的?如果有机会改专业就改,没机会改就学乐理编曲之类,将来可以留校做老师。”齐礼吐出烟圈,突然开口,“职业稳定,你也可以早点脱离你的家庭。”

  焦棠倏然抬头,心脏颤了一下,齐礼在为她打算?

  他们萍水相逢,在进乐队之前他们没有任何交情。她也没给齐礼带一点好东西,全是麻烦。

  她刚才那点不舍的显得特别小人,齐礼坦荡又善良。

  “以后要学着保护自己,不行就报警,找媒体曝光他们。这个社会谁声音大谁就赢,别脸皮那么薄,要学厉害一点。”齐礼又吸了一口烟,看着焦棠单薄的肩膀,想教她一点生存道理,“谁敢碰你一下,你就发疯撕他们一块肉,以后他们知道你不好惹,就不敢碰你了。”

  母亲去世后,没有人教过焦棠怎么生存。

  她全凭本能地活着。

  齐礼教她怎么活。

  “带手机了吗?把你的手机拿出来。”齐礼在废墟里点了点烟灰,在烟灰飘落中,冷淡道,“我转钱给你。”

  “能不能再试一次?”焦棠仰着头,眼睛含着一点水光,她狠狠擦了一下眼,说道,“礼哥,能不能再试一次?”

  齐礼这是要赶她走。

  “你是对夏天乐队有多深的感情?”齐礼又把烟咬了回去,仰着头吸了一下,他看着天花板,缓缓吐出那口烟,声音很轻,“累了,不想试。我知道你加入乐队是为了找个庇护所,我会安排你的去处。”

  焦棠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说话时声音是哽咽的,“我妈去世后,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亲人了。我的乐器被我爸扔了,我在他们家活的很艰难,我爸还有个女儿,他们都很爱那个女儿。没有人在意我是死是活,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我,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我就一个人活着。我长得不漂亮,人也不够聪明。你和宇哥带我回来,给我煮面吃,虽然说这个有点矫情,可我真的在这段时间有了家的感觉。你们带我去演出,我听到粉丝喊我名字,她们冲我笑,那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目光,我一直是被人看不起的,我居然会有这样的时刻。音乐让我被人看见,让我有了光芒。”

  焦棠吸了戏鼻子,把地上许巍的CD归类到一起,齐礼有很多许巍的专辑。

  “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得到过,那失不失去也无所谓。我见过光明是什么样,我不甘心……回到黑暗里。”焦棠握着那些碎裂的CD,仰起头看齐礼,几乎是恳求,“再让我待一段时间行不行?就一小段时间。”

  灯光下,焦棠眼神真挚。

  她这段时间很努力,从早到晚,不是练鼓就是练声音,她不断地调整自己去融入乐队,她不甘心努力付诸东流。

  她不甘心,她的人生如此,怎么都挣不脱。

  “距离比赛还有十几个小时。”焦棠望着他,“十几个小时够我们去买乐器,够我们参加比赛。这比赛不管走到哪里,有多少收入奖金我都不要,我只是想往前再走一步。往后,我会主动离开乐队,我不会再打扰你和宇哥。”最后一截烟灰悠悠扬扬地跌落到了废墟里,齐礼看到角落处散着他的手稿。他有尝试着写歌,但没有发过一首,全都堆在他的床底下。

  床被掀了,稿子便散落出来。

  “只要明天还没来,我们还有希望。”焦棠还在争取。

  齐礼抽完了那支烟,他起身在窗台上按灭了烟头,推开窗户把烟头扔了出去。火光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坠落在黑暗里。

  更多的飞蛾冲了进来,扑向了那盏灯。

  也有蚊子来凑热闹,爬到了焦棠的手臂上。齐礼觉得不管她不行,他从废墟里扒出驱蚊水,走到焦棠面前沉默着给她喷驱蚊水。

  齐礼喷驱蚊水的样子很温柔,焦棠鼻尖泛着红,仰着头看他的睫毛。

  “哥。”焦棠学着席宇的样子叫他,“还有希望的,真的,天还没亮。”

  这破地方是齐珩砸的,齐礼烦透了,他不想继续下去了,他觉得就此结束也挺好。

  焦棠用尽一切在拉他,拉他回到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这么长的夜,她不睡觉,跟着他,陪着他。

  “手伸出来。”齐礼没什么力气,语调倦懒,“我不是什么好人。”

  焦棠伸手到他面前,手背上果然咬了几个蚊子包,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你怎么坏了?”

  齐礼看着她,焦棠一眨不眨回望着他。

  他们对视。

  焦棠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心脏怦怦跳,可她的目光并没有移开,她很坚定地看着齐礼,解释道,“你才华横溢,会弹琴会改编歌声音独一无二的好听。你很善良,讲义气,对朋友好,谁说你不是好人?你不是好人谁是呢?”

  清凉的味道在空气飘荡着,缓慢地融进炽热的夏夜里。

  许久后,齐礼抬手狠狠揉了把她的头,放下驱蚊水瓶子走回去捡起地上那沓手稿,又从床底下挖出IPAD,屏幕还没碎,他修长的手指伸到焦棠面前一晃,“走。”

  焦棠顺杆爬,马上抓住了他的手指,汗津津的手指死死抓着他,热乎乎地贴着他的皮肤,“去哪里?”

  齐礼垂眼注视着她的手指片刻,收拢手指牵着她走出那片废墟,往楼下走,“我……写了一首歌,去楼下找个能用的乐器,配出来给你听听。必须说好听,敢说一个不字,我把你扔护城河里,让你见识见识我的低素质。”

第30章

  齐礼睡了很长很长一觉,没有做梦,世界漆黑一片。睁开眼时,太阳晒在半透光的窗帘上,白色的暖光渗进了房间,照着简陋的房间轮廓。

  空调风缓慢地吹,温度不冷不热。

  他抬手搭在额头上,遮住了那点光明。不用去看,身边早就没人了,焦棠离开的时候他知道,她凌晨走的。

  七年前分手时齐礼没闹,他什么都没说,拖着行李箱就走了。他们之间没有告别,他一直憋着这口气,憋了整整七年。

  昨晚大闹一场。

  焦棠选择了哭,不是被他做到哭,是从他那句告白开始哭。她哭的很惨,最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他们躺在一起,焦棠像以前一样头贴着他的肩膀躺,她在黑暗里说她爸去世了,她说她这几年读的书,她说她的成绩,她说她去了几个国家,看到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她说她没亲人了,她轻轻地叫了齐礼一声哥。她好像放下了,哭一场结束了。

  齐礼心脏疼。

  怎么不捅他一刀呢?

  焦棠依赖他,接受他的靠近,接受他对她做任何事,可她不想再进一步。

  隔壁有巨大的敲门声,随即赵磊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齐总?礼哥?祖宗?你醒了?电话打不通人也消失了,住这是什么鬼地方?”

  齐礼抬手抵着太阳穴,重新闭上眼。

  隔壁赵磊叫了快十分钟,齐礼终于是忍不住起身套上裤子,捡起皱巴巴的衬衣穿到身上,一边扣扣子一边往外面走。

  他到大门口时还有两粒扣子没扣,索性敞着拉开了大门,掀起眼皮倚着门面色冰冷,“叫什么?你找谁装的破锁?一拧就坏。”

  要不是这个垃圾锁,也许他们还能再暧昧两天。虽然结果也差不多,总归不应该这么惨烈。

  水管是他搞坏的,锁是真意外。

  赵磊缓缓转头看到齐礼高大而浪荡地倚着门,半透明的白衬衣酸菜似的皱皱巴巴,胸口要露不露的,一点点红痕显出旖旎,一副睡过的样子。

  “这是谁家?”赵磊抬头看门牌号,“你……你怎么在隔壁住?还穿成这样?祖宗!”

  “我的基因没那么差,没你这样长相的后代,去找人开锁。”齐礼神色冷倦倚着门,他浑身冰冷,没一点力气,累。

  “这到底是谁家?”赵磊从打开的门缝往里看,看到一室简陋。齐礼如今的地位,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多少年没这么简陋过了,他跟这破地方格格不入。

  齐礼的手机在他的房子里响了起来,他拧了眉,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对面,用最后的耐心说,“赵总,开门。”

  赵磊检查完门锁,确实是坏了,联系好开锁师傅,上下打量齐礼,随即压低声音,“人还在吗?”

  “跑了。”

  “啊?”

  齐礼垂下稠密的睫毛,如玉的一张脸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几点了?”

  “十一点半。”

  齐礼转身往屋里走,赵磊看这情况也就跟了进去,屋子里是真简陋,什么都没有。客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灰色小沙发,租房标配的电视,连一点辨别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焦棠住在这里。”齐礼刷地拉开了窗帘,没有遮挡的炽白太阳扑进了房间,他双手插兜敞着长腿站到灰蒙蒙的窗户边看外面。

上一篇:口是心非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