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有灯 第18章

作者:牵一 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现代言情

  穿过狭长的小巷,再沿街道走一段儿,过马路,再次进入另一条深巷。

  “怡红院”在这里隐秘地热闹着。

  两个人站在酒吧的门口,梅超看眼装饰得有些花里胡哨的灯牌,又看向秦遥。

  秦遥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放心,正经酒吧。”

  她笑了一下,“来都来了。”

  正不正经的,有什么?

  两个人走进去,灯光先晃了一眼。

  前台的小哥认识秦遥,“小老板,你来了。”

  他点头。

  “还是那几样?”

  “嗯。”

  秦遥侧身靠在台子上,身后的女孩露出来。

  小哥点单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

  酒吧里并不乱,客不多不少,红砖墙上贴了禁烟标志,这酒吧哪是正经,简直太正经了。秦遥看一眼四下打量的女孩子,笑笑,回答道,“这位?这位正经着呢。”

  小哥听了哈哈大笑,“小老板先去坐吧,还是老位置,酒一会儿就成。”

  “走了。”秦遥勾住她的脖子。

  酒吧里卡座安排得很合理,各个桌子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每座客人大多专注于自己桌,当然也不乏四下游走、猎艳之人。

  秦遥平时自己惯喝的洋酒度数有些高,想了想还是给她重新点了杯鸡尾酒。

  音乐舒缓,音量也不大,加上亮度并不高的灯光,她竟然觉得这里柔和而清淡,不像是个寻求刺激和醉生梦死的地方。

  梅超忽然想起他吃饭的事情。

  他烟酒成瘾,但意外的,吃饭时口味却很清淡。

  干萝卜炒肉末就能让他解决一顿饭。

  不吃辣,饮食少盐,除了酒,就是喝水。

  她觉得秦遥就像颗洋葱,在人试图拨开它的心的时候,以辛辣刺激的方式让人流泪放弃,可吃进嘴里的时候,偏又绵和清寡。

  一样的虚张声势,一样的清白无心。

  她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会爱一个没有心的人么?

  没什么挣扎的,心里就有了回答。

  他没有心,不会爱她又如何,他也不会爱任何人。

  “想什么呢?”

  秦遥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液体跟着倾斜流动。

  “没什么,音乐挺好听。”她喝了一口鸡尾酒,眉头一皱,带着眼角处也泛起涟漪,“洋酒的口味还是太清淡了。”

  他手上把玩着打火机,淡紫色灯光划过,她今天身上穿着件白色T恤,人跟着灯光颜色变,就像那个真实的她,远远比表面的白要丰富奇诡。

  “是么?”

  她一口将酒喝完,慢悠悠地答,“嗯。”

  或许父亲是军人的缘故,从小耳濡目染,她从心底无比的爱国。

  高中上政治课时,她的分数虽然不高,但那颗小小的爱国心是真的呀。

  分数不阻碍她对祖国的热爱。

  父亲在家的时候,每顿饭都要喝两杯白酒,有时候妈妈不在饭桌上,梅军还会偷偷给她尝一口。

  苦,烈。

  她对白酒就这么两个印象,没了。

  再后来,她知道自己酒量大是在和姜施分手的那一年。

  谁都不知道,她曾经抱着一瓶白酒,给自己喝得晕晕乎乎的。

  二锅头,用红酒杯盛着,满满两杯,两杯之后,人就会开始发晕。

  这直接导致,她后来喝洋酒都没什么感觉。

  “秦遥!!我看着了,那就是秦遥!!”

  明轩使劲扯住秦勇,“叔,叔你等一下,让我过去先跟他说一声。”

  两个人在侧门处扭做一团。

  一个白净到精致的程度,一个干瘦到发柴掉渣。

  “老子都走到这里来了,怎么,还要通报?他就算是皇帝,我也是他老子!!”

  明轩心中叫苦不迭,只觉得这烫手山芋变成了地雷炸弹。

  这又是秦遥他爹,他又不敢下狠劲儿直接把人拖出去。

  这么闹一会儿,酒吧里的客人都跟着看过来,明轩心里有气,干脆松手。

  死吧死吧,早死早超生。

  大不了被秦遥揍一顿。

  秦勇看着酒吧里的灯红酒绿,花里胡哨,心中像是有一个捅破了的蜂窝。

  蛰得他心发木,没了柔软,失了形状,全是发硬发肿的毒脓包。

  老子在津城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居然在这里潇洒快活。

  他的眼睛开始发红发直,像个僵尸一样冲喝得微醺的秦遥冲过去。

  存了要秦遥去死的心,仿佛他现在的悲惨人生、天天被高利贷追债的日子都是秦遥造成的。

  暗黑色的碳化钢玻璃桌面上,酒瓶是最顺手的武器。

  昂贵的酒飞溅,灯光仍旧在变换,照得这空气里像是起了一场大雾。

  酒瓶砸下来的时候,秦遥本能的头一偏,重力堪堪擦过耳边,被自己的肩胛骨撞碎。

  梅超坐在椅子上来不及反应,人就被明轩拉开。

  连人带椅子,一起被甩到一边。

  明轩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他妈也太直接了,啥也不说,上去就下死手。

  至此,他才真正明白,这是一个连引子都没有的核弹。

  梅超人磕在民谣歌手演奏的台子边,带倒了乐器架子。

  站起身的时候,就看见秦遥和一个年纪大了的干巴老头打作一团。

  场面并没有持续痕迹。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秦遥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秦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将不会再得到一身伤痕。

  秦勇人蜷作一团,缩在桌子底下。

  酒吧里也没人惊慌,只是站的远了些,一面之缘伤到自己。

  红色的钞票扔在地上,秦遥冷笑一声,“我跟你早就没关系了,捐钱都在捐,就当救了条狗。”

  人转身大步离去。

  明轩赶紧上前,蹲下,将桌下的恶人拖出来,“秦叔?秦叔?”

  梅超鬼使神差地,站在明轩身后。

  原来,这是他的父亲。

  不得不说,她的人在跟着发抖,刚刚下手那么残忍的,是那个小院儿里的小老板么?

  可下一秒,人就跑着出了酒吧去找他。

  她看见了,他走时踉跄的步伐与发红的眼眶,还有渗血的肩膀。

  残忍,又脆弱。

  他是如此矛盾又完整的一个人。

  就像一块磁铁,摔碎了,又生出新的南北极。

  摔碎,又变完整。

  循环往复。

  秦遥永远都记得那场景,八岁那年,他妈妈抱着高烧的他对秦勇说,“我得要点儿钱,我得要点儿钱。”

  我得要点儿钱。

  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可就是没有人理她。

  秦勇就在她的眼泪里,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也不过四五千块钱,若他不把这些钱挥洒在赌桌上,秦遥想,是不是自己的母亲就不会走到那一步去。

  高利贷的人拿着欠条来的时候,他妈正在院儿里洗衣服,还在跟他念叨,“你爸也就这两年挣不着钱,心情不好,咱多忍忍,他总会变好的。”

  典型的温柔女人——秦遥的妈妈没有软弱,只是她一直想不通,那会儿那么爱她的男人,怎么舍得那样对她?怎么舍得呢?

  流里流气的男人叼着牙签,拿出欠条,“来吧妹子,秦勇把你抵给我们了。”

  秦遥的妈妈长着一张美丽的脸,秦遥随了母亲,盘靓条顺。

  院儿的位置不太好,背阳,常年阴沉沉的。

  那个男人伏在秦遥他妈身上的时候,女人也没哭,就是手里一直捏着那张欠条,捏成团,被汗水濡湿,只可惜白纸黑字,也没能捏碎。

  那天,夕阳如血挥洒,秦遥走在放学的路上,院子里还剩半盆没洗完的衣服。

  明明有声响,可屋子却像座坟墓。

  梅超在巷子的尽头追上了秦遥,看见他的背影,她放下步子。

  深巷连路灯少有,只有附近房子里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他独自一人走着,看起来像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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