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经 第76章

作者:孟中得意 标签: 现代言情

她拿手指去抚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耳朵,是他的,也是她的,只要是她的,她都觉得好。

两人一人一条蚕丝被,钟汀隔着自己的被子抱着他,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天你是不是伪装得很辛苦?”

“也没有。”

“也是,你和我一样,咱俩从小就开始装,装这么多年也熟能生巧了。我记得咱们上小学的时候,报上老提倡鼓励教育,例子无非是一个成绩特差的孩子在老师极端的鼓励下培养了自信走上了人生巅峰。一个六分的孩子,被夸成七分八分会很高兴,可要被夸成一百分,就是一场噩梦了。我就是鼓励教育下长大的,我爸不分场合不分观众地夸我。我爸那时写家族自传,把我描述成一个神童,说我五岁就会中英日俄四种语言,我那时候确实会用四种语言说谢谢,他老人家的学生里有在报纸工作的,还给我弄了一篇专题。我就像一个合格品混到了一堆特等品里,生怕被人给戳破了。我一路上的都是N大的附属学校,同学家长差不多都能和我爸扯上点儿关系,基本上都听说过我爸的吹嘘。我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丢我们父女俩的脸,哪家的神童,每天努力到十二点,也不过中上水平啊,所以只能装对课堂学习不感兴趣,熬夜做卷子,都要假装成看课外书。”

路肖维摸摸她的头发,钟汀继续说,“一个人装久了,就不知道别人眼里自己长啥样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老以为你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我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觉得眼下的快乐都是不真实的,生怕你发现我是个笨蛋,连有点儿意思都没了,可我越害怕就越是出糗,输棋输球也就算了,走个路都被香蕉皮给绊倒了,我本来想趁你不注意站起来的,可你还给我拍照,我怕我再不跟你分手,路肖维就要彻底知道钟汀是一个笨蛋了。我那时候每天做梦,都是你指着我的头说,钟汀,你就一赝品,实在是太可怕了。你不是认为我跟你提分手那天很有英雄气概?可其实我就是一个落荒而逃的灰老鼠。”

他在她的鼻子上刮着,“我怎么能不知道我喜欢的什么人呢?”手指从眼睛滑到她的耳畔,“那你后来为什么还来找我呢?”

“我想你还是适合和笨蛋在一起,毕竟良禽择木而栖,笨鸟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吧。我以前总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想想,你和我一样,都挺笨的。”

他们都知道彼此是什么人,可因为他们是彼此生命里的意外,所以这两个笨蛋一直都不能确定这感情的重量。

路肖维夜里只睡了半个小时不到,就起来给钟汀做饭。

钟汀一手握着盛红茶的茶瓯,一边吃他煮的鸡蛋。

“你觉得我做得怎么样?”

“挺好的。”

“哪一次?”

不就两次嘛,“都挺好的。”

“你还疼吗?”

钟汀一下子红了脸,他原来是一语双关。

“这次你就不要吃药了,要真有了,咱们就留下。”

“可是现在才四月初,我十二月访学才结束。”

“你们学院的图书馆是不是等着人捐钱呢?”

钟汀点了点头,“院长每天打电话游说前校友呢,你要愿意的话,我们当然很欢迎。只是这俩不挨着吧。”

“访学的基金也是可以接受社会捐助吧,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孩子真要有的话,你马上告诉我,我会给你想办法。你要想回国还是留在这儿都行。”

钟汀觉得他太过未雨绸缪,“哪有那么巧,我想一次也不会有的。”

即使是现在,路肖维也并没有期待过孩子,他对传宗接代缺乏兴致,对新生命的来临也并没有太大好奇。本质上,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是如果钟汀想要的话,他觉得最好早一点,迟了对身体不好。他以前上钟汀她爸的课,他老人家讲钟汀的出生多么艰难,给他留下的阴影至今不能消散。

钟汀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那一个月的,她又盼着孩子来,又不希望它来。

在两人彻底说开后,路肖维制造甜言蜜语的能力又消失了,那些抹了糖精或者麦芽糖的话她再也没听到过。总是路肖维给她打电话,然后她说他听,都是一些生活里的琐事,她今天吃了什么,去了哪儿,看了什么书,书上哪句话有意思,非常微末的。说到一半儿,她问,“你是不是不耐烦了?”他便把她刚才的话复述一遍,然后抛出个问题让她接着说。

她有时给他念和歌,是和泉式部写给情郎的诗,完全是工作需要,她的论文还没写完。

“你是不是听不懂?”

“嗯。”他虽然不懂日语,但好在有翻译机,但他怀疑他说出来,钟汀就不再给她念了。她虽说好要跟他坦诚相对,但有时好面子的毛病又不免发作起来。好在不是什么原则问题,随她去就好了。

钟汀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道,“听不懂也没关系。”

她心想,你听不懂我才念给你听的,你要听得懂,我怎么好意思?

☆、Chapter57

钟汀怀孕了, 她是在路肖维来东京的前一天知道的。她想, 如果那天她去买彩票,说不定也会中大奖。

从机场到家的路上, 钟汀都在想到底怎么跟他说。

钟汀在路肖维做的笨鸟发夹上缝了个发绳,绑在自己的头发上。他一进门,便把手伸到她发后, 把那发夹揪了下来, 然后她的头发便全都散落开来。他把手插到她的头发里,嘴往她脸上凑,钟汀笑着躲他, 他一手抓住她的下巴,将她摁在门上,那吻便疯狂地乱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的眉眼滑到下巴, 另一只手垫在她脑后,以防她硌得疼。

钟汀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耳根也红透了, 她看到他的头慢慢低了下来,俯身去咬她衬衫上的朱母贝纽扣。此时正是初夏, 她衬衫外套了件开衫,开衫敞开着, 钟汀感觉到了一阵阵地疼,被啮咬的疼痛和电流窜过全身的微麻感混杂在一起,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此时房内十分静谧, 彼此都能听见对方清晰的呼吸声。

她被翻转到门上,背对着他,路肖维又把她的脸扳过来吻,他的一只手抵在她的胸前,另一只手去解她的搭扣,只一下,便倏地一下开了。

随后他们便到了床上,她的头发全都散落到白色的床单上,路肖维整个人都压了下来,当他的嘴转移到她的耳朵时,钟汀低声说,“我怀孕了。”

钟汀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静止了下来,她拿手去摸他的后脑勺,去摸他细细密密的头发,他头上有三个脑旋,她低低地念叨,“你有孩子了。路肖维,你是不是很高兴?”

“嗯。”

很久之后她听他说,“咱们什么回国去办趟手续?你也给我一个名分。”

钟教授是从微信里得知女儿怀孕的消息的,消息是前女婿发给他的。信里说在他的追求下,钟汀终于同意同他复合了,等钟汀有时间,他们就回国领证。因为钟汀怀孕了需要人照顾,他希望二老能够从高崎家搬出来和钟汀一起住,房子他准备好了,司机和保姆他正在联系。

钟教授看到怀孕二字第一反应是惊讶,随后愤怒和喜悦混合在了一起,他向老伴抱怨,“路家这小子真是的,真是处心积虑,追到日本来生米煮成熟饭,咱们孩子还是单纯,现在是什么时间?钟汀正在忙事业的阶段。”

他一边抱怨又一边安慰自己,钟汀在日本度过怀孕期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他这个姥爷可以对未来的外孙进行全方位的胎教,这样便可以免受老路的荼毒。他想起自己前阵子刻的盘,他字正腔圆朗诵《古文观止》的录音,以后一定要每天给钟汀放。

他们钟家可是书香传家,可不能让老路家给搅乱了。

在前女婿也是未来女婿提出孩子姓钟后,钟教授的愤怒便顷刻消失了。

在他看来,这是极大的牺牲,在路家那么顽固不化的家庭,路肖维作为几代单传的独苗毅然放弃了自己的冠姓权,让自己的孩子和女方姓,这是要经过多么大的挣扎。光这一点,就表明了路肖维对自家女儿的重视。一瞬间,他竟然对老路生出了些许同情。

实际上,路肖维本人并没有做任何挣扎。他从未对传宗接代产生过任何兴致,至于孩子跟谁姓更是无所谓。当然老路病了,还是要照顾一下他老人家的情绪,不过二姐的孩子已经姓路了,而老二又急于通过传宗接代这事儿改写自己在家庭的地位,在这事儿上,他还是应该支持一下他二姐。

“孩子跟我姓当然很好,可是你爸怹现在不病着呢吗?他老人家别再因为这个气出病来。孩子姓什么都行。”

“我已经跟你爸说了,咱要反悔,你爸他老人家也有可能气出病来。真的,我想我爸还是比你爸要坚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