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 第51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柳逾白拧开喝了一口,问她:“邱老师住在这儿,还是市里?”

  “在市里,具体哪个酒店我不清楚,要问他的助理。他好像明天下午就回香港。”

  “我明早去拜访他。”

  “你认识他么?”

  “合作过。去香港的时候,在他家吃过饭。”

  梁司月点点头,看他一眼,又问:“那你……明天就走么?”

  “不然我有多少时间陪你耗着?”

  “我也没时间呀,每天都要上课。”她觉得自己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跟他争一争高低。

  如她所料的,柳逾白并不生气,反而笑了一声,紧跟着身体放松,往后靠去。这时候,她才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些疲惫。

  梁司月歪着头看他片刻,“要我陪你下去散散步么?后面有条河,晚上空气很好。”

  柳逾白手臂搭在眼睛上,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梁司月站起身,犹豫一下,伸手捉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拽,“走啦。”

  柳逾白侧头看她一眼,还是站起来了。

  将出门的时候,梁司月问:“我需要戴口罩吗?”

  “随你。”

  “我怕被拍到。”

  “我不允许,没人敢发。”

  梁司月笑了一下,“……那我还是戴着吧。”

  “别戴了,热。”

  梁司月叫他等一下,紧跟着去翻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板贴纸样的东西,走过来问他,喜欢什么小动物。

  柳逾白蹙眉:“这什么?”

  “驱蚊贴。这里晚上蚊子很恐怖的。”她从上面撕下来一个长颈鹿图案的,就要往他衣领上粘。

  柳逾白内心挣扎了一下,算了,随她了。

  梁司月给自己贴了一个长耳兔的,剩下的放回包里,“走吧。”

  她带着柳逾白下了楼,却不走前门,绕过大楼,后方砖砌的围墙有道铁门。

  一推开,一条碎石子路,往前延伸出去,穿过两边荒草疯长的农田,在远处,隐约能看见月光下粼粼的小河。

第41章 3.19

  梁司月脚步轻快, 不觉走得快了些,意识柳逾白已经落后她好几步,赶紧将脚步放慢, 和他并行。

  她手臂背在身后,沿路拿穿着低帮帆布鞋的脚, 去踢路中间的小石子, 当柳逾白斜来一眼, 她立即不好意思地停下。

  高高垒起的河岸是泥土地面,最近晴了好多天,一直没下雨, 路面被晒得硬邦邦的, 空气里都有一股白日里草木被烤焦的气息。

  走一阵,就能看见一根歪斜的电线杆子。这一带是没有路灯的,所幸月光够亮, 倒映在河水里,也洒在两旁的青草上。

  当眼睛渐渐地适应了这样的亮度, 周围环境基本能看得清楚。

  梁司月问柳逾白, 这阵子都在忙些什么。

  果真,柳逾白以目光告诉她, 这问题简直像是没话找话,但还是回答她:“能忙什么, 挣钱,养你们这一帮子赔钱货。”

  “……《极夜》还没上映, 赔不赔还不好说呢。”梁司月没什么底气地替自己争辩两句。

  柳逾白看她一眼, 笑了声,也就顺便跟她通报《极夜》的进展:“放映许可要下来了,计划排挡圣诞节前后。这么致郁一电影, 你还指望赚钱?”

  “那不凑圣诞节的合家欢气氛呢?会不会好一点?”

  “已经是协商后的结果,何讷原本坚持明年情人节上映。”

  “……”梁司月笑了,“什么仇什么怨。”

  岸边草丛里有虫叫,反而让夜更加阒静。

  并肩而行的时候,不免,梁司月的手臂会碰上他挽起的衣袖,她自觉地避开半步,然而走着走着,又碰上,又避开……如此反复。

  这种气氛之下,聊什么,或者不聊什么都行。

  梁司月随口说些这段时间以来鸡毛蒜皮的琐事,很担心柳逾白会不会听得不耐烦,然而他并没有,间或的,回应或者揶揄她两句。

  偶尔转头看他一眼,看见夜色勾勒而出的侧脸的轮廓,叫她觉得这种喜悦不是真实的。

  夏天的末尾,夜里还有些热,只有风吹来的时候,才带来一些凉意。

  风时有时无。

  梁司月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其实她有点出汗了,她不知道柳逾白是不是也是如此,但难得的气氛让她无法提出折返,她想等柳逾白开口。

  再走一段,前面开始出现几幢楼房,灯还亮着,梁司月惊喜看见红底白字的超市的灯箱招牌,忙问:“要买瓶水么?”

  柳逾白还没说什么呢,她已经加快脚步,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施施然跟上前。

  自建的方方正正的三层楼房,城乡结合部的标准配置,一楼的门面是一间小超市,玻璃推拉门贴了些饮料的广告。门开着,里头没有开空调,稀稀拉拉的几排货架,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柜台后面,抱着睡着的小孩儿在看视频,拿方言告诉她,冰水在冰柜里,自己拿。

  柳逾白没有进去,不远不近地站着。

  看见她推开了冰柜门,微微踮着脚,弯腰去找,一头乌发随之垂落下去。

  劣质的日光灯管,也似现实主义题材电影里的打光,让她只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白T,却也清瘦挺拔、气质出尘,仿佛电影里那些校园初恋的标准样本。

  她拿了两瓶怡宝的纯净水,放在柜台上,拿手机扫码支付。

  紧跟着拿着水瓶走出来,一迎上他的目光,便露出笑容。

  月光一样皎洁漂亮的白皙脸庞,眼睛就应当是此刻的这条波光潋滟的小河。

  柳逾白接了她递过来的水,忽地问道:“你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我妈。”梁司月低头,拧瓶盖,一下没拧开;再一下,还是没拧开。

  不应该啊,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她都能跟一些男学员扳手腕儿了,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水瓶子给难住。

  她手掌在T恤上擦了擦汗,再拧……还是没开。

  柳逾白笑出声。

  她窘迫极了,还想较劲,他将自己手里那瓶拧开了还没喝的递过来,跟她换。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却有些不服气。

  不知道柳逾白是不是觉得她是装的,一想就更尴尬了,于是,还非要拧开不可了。

  便接了他递来的水瓶,又把自己的递过去,说:“帮我拿一下。”

  她借用他那瓶水,冲洗了一下手,再在T恤上擦干,递回他的,拿回自己的。

  再拧,终于开了。

  她喜笑颜开。

  “……”柳逾白目光复杂,看她如看一个二百五。

  梁司月品尝胜利成果,喝了一小口水,问他:“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你的名字谁帮你取的。”

  “哦。”她微微垂下目光,随他转身往回走,轻声地说:“我阴历生日是二月十五,月圆的日子。进产房之前,我妈妈看见外面的月亮很漂亮,就跟我爸提议,不如名字里面带一个‘月’字吧。论排行,可以叫‘思月’,但她觉得‘思月’不好,太有乡愁之感了,不想我以后成为多愁善感的人。就说不如改成‘司’,‘司’是掌管的意思。然后……”

  她语气和表情都随之低沉下去。

  柳逾白看她一眼,“然后?”

  梁司月顿了顿,才又说:“她怀我之前就生病了,治了好几年,家底掏空,债台高筑也没治好。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她执意要给我爸留下一个孩子,谁劝都不听。医生也告诉她,到时候分娩,大概率没法从产床上下来。最后,我爸和外婆还没能拗过她……然后,果真如医生所说,她进了产房,没再出来……”

  柳逾白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轻轻地拍一拍她的背。

  她立刻就笑了,抬头看他,仿佛一点不意外他的反应,“有时候别人听说我妈妈生下我就走了,表情比我还要难过和遗憾,反而让我很有心理负担。所以,我一般不会轻易跟别人细说。”

  不知道是在说他也落了俗,还是说他有机会听得这段详情,是他的荣幸。

  柳逾白微微挑了挑眉。

  “其实我没感觉有什么,毕竟没有跟她一起生活的记忆,对我来说,她只是存在照片里面的一个概念而已。她是小学语文老师,照片里很漂亮很有气质,放在今天,可能也可以当明星吧。”她语气里只有少许的惆怅,转而又笑,“我是不是有点啰嗦?”

  柳逾白难得的宽容态度,“还好。你再多说两句,我就懒得听了。”

  “真的么?”她歪头去看他,笑说,“我不信。”

  “你试试?”

  梁司月笑了,自觉做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走出去一会儿,梁司月转而问他:“你的名字,是来源于‘山青花欲燃,江碧鸟逾白’么?”

  柳逾白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梁司月觉察出,柳逾白并不那么有兴致聊及家庭的事。

  她也就不多问了。

  继续往回走。

  是过了片刻,梁司月才意识到其实两人沉默了很久,只是因为不觉得尴尬而未察觉。

  以小超市为折返点,他们即将走到河堤和那条石子路的岔路口了,梁司月脚步一顿,“回去么,还是再走一下……”

  人的心理如此,提供两个选择,真正想做的那件事,往往放在后面说,就像“然而”的转折后面,总接着真正重要的事。

  柳逾白低头看她,她也在看他,等他决定的模样,手指却捏紧了矿泉水瓶,发出一点声响,她立即有点尴尬,就别过眼去,再低下头。

  大部分的人,会有一个入镜的最佳角度,譬如有人左脸更完美,有人右脸更标准,有人适合三分之二侧脸。

  梁司月最好看的角度,或许是低头的时候。

  并不意味着臣服,只有叫人捉摸不透的,湮没于她眨眼之间的无穷心事。她最优越的,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而半遮半掩,就是这双眼睛最美的样子。恐怕,导演会夸她,连睫毛都是戏。

  柳逾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由自主地说:“再走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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