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安徒生 第53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梁司月进组待了一周,她的戏才正式开拍,从几场文戏开始。复杂的武戏,放在后面统一调度。

  整个剧组,梁司月只认识贝斯绮一个人,但她和贝姐不在同一个组,平常基本碰不到。

  她有很深的孤立无援之感,但也从没抱怨过,每天回去背台词,练走位,滚瓜烂熟的基础上,还想要做到倒背如流。

  勤奋不是没有用的,且她也不乏天赋。

  前几天的文戏,各个机位她基本都是三条以内就过了。

  和她对手戏最多的,戏中的军-阀统领,外人所称的小段将军、段六少,其扮演者,也是一名资深演员,姓秦,后辈都叫他秦老师。秦老师低调谦逊,让梁司月合作起来如沐春风。

  梁司月没跟任何人说过,她觉得秦老师侧脸有两分像柳逾白。

  有时候,在片场对戏,她会忍不住多看秦老师几眼,后者发现了,就会拿戏里身份跟她开玩笑,说:停云,你别只顾看我,忘了眼观六路,倘若敌人这时候来刺杀我,你怎么保护我?

  说得梁司月很不好意思。

  文戏的最后一场,很巧,也是她演的黄停云这个角色在剧中的最后一幕。

  被子-弹击伤,黄停云临死前倒在暗慕已久的小段将军怀里,从前跟着他做保镖,满口家国大义,他嫌她小小年轻老气横秋,空口大话,这世道飘摇,从哪里去讲家国大义?

  原是以死相谏的好机会,她却只字不提这些,只望着他幽深的眼睛,说小时练武,太苦太累总想放弃,爹带她去买糖葫芦,坐在高高的梅花桩上,看见天高云淡,北平杨絮飞……

  眼角一滴泪。

  阖眼之时都未落下。

  导演原本是想让她最后一下眼泪流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情绪没有那么悲伤,反而被更大的一种空旷感支配,流不出来。

  都做好了再来一条的打算,导演看过却说很好,可以,眼神很好,比他想要的给得更多。

  收工,秦老师伸手将梁司月从地上拉起来,笑说:“真的挺好的,你最后那一下的眼神,有点惊到我了。”

  梁司月笑说:“秦老师引导得好。”

  剧组习惯,演死人要发红包。

  梁司月接了红包,过去找导演,央求能不能看一看回放,导演难得的允了她的要求,笑说:“其实你来试镜的时候,我有点儿担心,感觉你戏外的性格太柔和了。是武术训练的效果?现在入戏的感觉很’硬’,完全没有你自己性格的影子,很好。”

  梁司月腼腆笑了笑。

  导演让她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后面准备拍武戏了,那才是硬骨头。

  脱下戏服,卸妆以后,梁司月回到保姆车上,小琪揭开保温杯,给她倒了一杯水,放一放,稍凉一些再递给她。

  梁司月端着杯子,抿了一小口,高度集中的精神松弛下来,渐渐有些疲惫的感觉。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反正她每演一场戏,情绪都被掏空。好像是戏里的那个人,占领了她,她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抢回作为她自己的主动权。

  小琪笑说:“你不要这样讲,双重人格一样,听起来好害怕。”

  梁司月笑一笑,阖眼说,自己要休息一下。

  回到酒店,梁司月用自己的卸妆产品再卸了一道妆,然后泡了一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趴去床上,准备休息一下再操心晚饭的事。

  拿起手机一看,微信上好多条池乔发来的消息,催命似的问她,在不在。

  梁司月当她有什么急事,直接语音消息打过去。

  池乔接了,不知道在做什么,听起来环境很嘈杂,她焦急问她:“你看到了吗?”

  “什么?”

  “柳逾白后援会微博发的呀!”

  闻言,梁司月赶紧切出去,打开微博,点开那个“柳家海龟饲养基地”的账号,进主页刷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

  “发了什么?我没找到。”

  “那可能是删博了……我保存了,我发给你。”

  微信界面跳出来一张长图,梁司月点开一看,脑袋里空白了一下。

  还是后援会放料的一贯套路,长图上面好长一段空白,拖到最后才是正题:

  画质很模糊的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在某个小区门口,柳逾白揽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肩膀,似刚从里面出来,女人戴了口罩,认不出来是谁;第二张,两个人并肩而行,看得出来行色匆匆;第三张,两人坐在车里,女人头抵在柳逾白的肩膀上,仿佛是在哭。

  这三张照片,那陌生女人全都披着一件男式的西装外套,显然是柳逾白的。

  梁司月一贯觉得自己的直觉很灵,此时此刻,她也无端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那天在河边,打断他们的对话,让柳逾白临时改变行程的那个电话,可能跟这几张照片有关。

  池乔在那端喊她:“小月?”

  “嗯。”梁司月回神。

  “……你还好吧?”关切而又小心翼翼的语气。

  “嗯。没事……你先忙,我先挂了……我吹一下头发。”梁司月情绪有点木然。

  手机锁定,扔到一旁,梁司月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好像,方才戏里的“黄停云”,又接管了她,叫她突然陷入一种哭不出来的巨大空旷感。

第42章 3.20

  那几张照片中的女人, 叫曲心慈。

  柳逾白和曲心慈的交情,要追溯到二十几年前,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

  曲心慈父亲跟柳逾白母亲两人曾是同窗, 那时候柳的父母还没离婚,柳、曲两家颇有往来。

  曲心慈比柳逾白大了一岁, 常以“姐姐”自居。她上头还有个哥哥, 叫曲心诚。小时候, 柳逾白与兄妹两人一块儿玩的时间最多。

  后来父母离婚,柳逾白跟从程淡如去了南城,曲家跟柳家的关系也就淡了。

  高中时, 柳逾白才又再回崇城, 但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夹在父亲和潘兰兰之间两头受气。那时曲心慈的父母念及与程淡如的交情,凡是能照顾的, 总会照顾柳逾白一些。

  上大学的时候,柳逾白准备自己创业, 但缺乏启动资金。

  柳文藻并未资助他一星半点, 反倒是曲父介绍他去拍了几部戏,片酬攒得第一桶金, 又借曲家牵线搭桥,投资了两部小成本电影, 因眼光独到,实现以小博大, 票房分账赚了好几倍……后来, 才滚雪球一样地建立了如今的娱乐帝国。

  因此,曲家于他有提携之恩,他也心底里将曲家的人当做自己的家人。

  又过两年, 曲心慈嫁给了香港某商人,移居香港。后来又因一次流产,生了病,长居新西兰疗养。曲父、曲母卸任工作,将公司交给长子曲心诚打理以后,也搬去新西兰陪伴女儿去了。

  柳逾白与他们的关系,这才稍有疏远,只逢年过节电话拜会,或偶尔出国,转道拜访。

  这一回联系,是柳逾白接到了曲心诚的一通电话。

  电话里,曲心诚告诉他,其实曲心慈年前就搬回香港了。

  前两年,曲心慈的丈夫生意开始出现危机,后又染上赌瘾。曲心诚为了妹妹的婚姻幸福,一直在替妹夫补窟窿。妹夫回回发誓洗心革面,回回转头就将钱拿去投进赌场。

  前一阵,曲心慈终于发现真相,原来丈夫不但赌博,还在外头拈三搞四,再往深了调查,当年他所吹嘘的白手起家的履历也全是造假。

  曲心慈提出离婚,对方自然不肯,冲动之下,直接对她动了手。

  曲心慈事后形容,平常那样一个温文儒雅的人,撕破脸时完全换了一个人,下手的时候,好像真要将她活活打死一样,一边打还一边骂她,不下蛋的母鸡。

  曲心诚接到妹妹电话,尚在美国参加重要的会议,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只好拜托柳逾白,将人从香港接回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

  柳逾白去接曲心慈的时候,被香港的小报记者偷偷拍了照。

  照片辗转到了内地一些娱乐圈从业者的手里,但一发出来,公司的宣传团队就注意到了,紧急联系各八卦论坛的管理员删帖,没让事情有进一步发酵的空间,甚至都没惊动到柳逾白本人。

  因此,这事儿只在小范围内传播过。

  柳逾白将曲心慈从香港接来崇城,给她安置了住处,再联系律师,帮忙打离婚官司。

  曲心慈被打得鼻梁断裂,在家休养,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准备联系记者,将这个人渣的嘴脸公之于众。

  但曲心诚让柳逾白帮忙劝着点,让曲心慈先别擅动,她老公和曲家的生意盘根错节,得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先将两方进行切割,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于情于理,柳逾白都得管曲心慈的事。

  他本就日理万机,这下更是没有半点空闲时间。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将其安抚下来之后,他才能在密集的行程之中,乘着前去出差的时机,勉强腾出两小时,借道横城,见一见某个小朋友。

  -

  梁司月拍了一天的打戏,累到脱戏服时,手都要抬不起来。

  乘保姆车回酒店的途中,小琪告诉她说:“柳总出差,顺便过来横城,说要请贝姐他们和我们吃晚饭。餐馆已经订好了,你回去洗个澡,收拾好了我们就过去?”

  梁司月没说什么,反应迟缓似的,好半晌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等到了酒店,洗完澡,换了衣服,小琪便过来催她,车已经安排好了,那边正在上菜,现在赶过去时间刚好。

  梁司月吹干头发,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极了,眼睛也显得毫无神采。

  演戏的时候,她能将真实自己抽离出来,放置在一边,完全变成戏中的角色,但是戏外,就缺乏精力去维持高亢的情绪。

  昨晚失眠,今天又累了一整天,气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不过是因为年轻底子好,才没有显得很憔悴。

  她拿一柄梳子,将头发梳顺了,停下动作之后,失神了好一会儿。

  忽将梳子放下,对等在洗手间门口的小琪说:“我不去了。”

  小琪有点惊讶,但也没勉强,只是神色有些为难。

  梁司月理解小琪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复命,她一个打工仔,不好同时得罪两个老板,便对她说:“你不用管了,等会儿我自己跟贝姐说。我现在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下。”

  “那晚饭……”

  “等一下点外卖吧。”

  小琪出去以后,梁司月在床上躺下来,发呆。

  距离看见那三张照片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仍有耿耿于怀之感。

  最初,她本能去纠结柳逾白与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叫她相信柳逾白的种种行为只是无心,这与柳逾白的性格无法自洽;而如果选择相信一切都并非她在多想,就意味着她所认为的柳逾白,只是她自行高度美化后的结果,而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这两种情况,哪一种都会引起认知上的失调,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当照片本身最直观所带来的冲击感渐渐退去,她开始冷静思考柳逾白和那人除了亲密关系之外的其他可能性,而思考后的结果就更让她耿耿于怀——意识到自己其实对柳逾白的生活一无所知。

  他所展露给她的,只是构成他“柳逾白”这个人的冰山一角,冰面下的部分,她未曾,或许连触及的资格也没有。

  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两人的差距,仅仅只是暂时的,身份地位上的悬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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