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 第7章

作者:僵尸嬷嬷 标签: 都市情缘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今晚的相处让奚薇第一次审视这个男人,她先前只把他当做乏味人生里的过客,一个打发寂寞,消磨时光的工具人,仅此而已。但此刻她对他有了新的认知,这种好奇心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奚薇在车上对他说:“变了很多。”

  霍良深回:“你也一样。”

  而她无谓地笑着,带几分自嘲:“我小时候也不是真的开朗,只是怕自己不合群,努力地迎合大家,尽量打成一片,其实很累的。”

  霍良深听她这样讲,顿时愣住。

  “尤其从平奚考到清安读高中,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同学,心里很孤单,很迷茫,住在学校宿舍,每天晚上都想哭。”

  霍良深默了会儿:“为什么不留在平奚念书呢,教材都一样的。”

  “因为我想离开我妈。”奚薇窝在座椅里,抱着膝盖:“当时她有了新的家庭,算是搬到了别人的房子,寄人篱下,我住得很不习惯,而且和继父的女儿也不太和睦。”

  霍良深问:“你父亲没有留下房产吗?”

  她轻轻摇头:“我爸酒驾撞死了人,他自己也在意外中丧生,我妈就把房子卖了,赔给那对孤儿寡母。”

  “什么时候的事?”

  “小学吧。”奚薇说:“我上初二那年她再婚了,办酒的时候我赌气没有出席,自己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天,想着我爸,偷偷掉眼泪。”

  说到这里,大概觉得自己幼稚,摇头笑了笑。

  霍良深也莞尔:“我爸再婚的时候,我倒是去了。”

  “嗯?”

  “不过回来被我妈打了一顿,她发很大的脾气,拿酒瓶子砸我。”说着点点自己的下颚角:“这里有道很浅的印子,当时留下的。”

  奚薇凑近细看,果然是有,她抬手轻碰:“肯定很疼吧。”

  “早就不疼了。”

  霍良深攥住她的手。

  所以,原生家庭会是她至今独身的原因吗?二十九岁的女人,很多已经结婚生子,当然也有不那么着急的,尤其现在结婚率锐减,离婚率剧增,生育率也创新低,中日韩三国都在面临的问题,也许她只是这些年轻人当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反正他也一样,对婚姻没有期待,谈谈恋爱也能满足两性需求,多自在。

  送奚薇到家,她依旧没有邀请他上楼的意思,霍良深在她解开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时握住了她的胳膊,把人拽近,低头看着,一个吻落在脸颊:“晚安,做个好梦。”

  奚薇眼帘微颤,“嗯”一声,抵住这蛊惑人心的时刻,不让自己产生不该有的误会。

  他们之间只是消遣,露水的情分,虽然霍良深把她称作女友,但奚薇心里很清醒,他们的关系应该是partner,还没有上床的sex partner。

  不必承诺,不必负责,即便他同时还有别的女人,她也并不在意。

  孤独时做个伴就好,不必假装浓情蜜意。

  霍良深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奚薇希望彼此心中有数,谁也别拴着谁,红尘男女,合作愉快。

第7章

  这几天工作忙起来,倒是忽然断了联系,如果霍良深不主动打电话,奚薇也不会找他。

  在决定回国定居前,霍良深来回两边跑,那时父亲常常危言耸听,聊起他们物流行业,哪家厂子又倒闭了,哪个老板又跳楼了,他的牌友跑去澳门赌博,一夜之间输了上亿,从此人间蒸发不知死活,欠他的货款也收不回来……

  总之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父亲老了,需要儿子承担父业。

  今年碰上疫情,对业内影响不小,尤其那些专线运输、生产工程物流之类业务结构单一的企业,由于货物积压、仓储压力过大、需求端企业缺乏原材料生产停滞等原因,又难以通过其他途径弥补业务规模大幅度下降带来的损失,负债倒闭的确实不少。

  好在霍良深他们家是综合型物流企业,可以调整市场策略降低损失。

  老头子打算慢慢把生意交给他,自己退下来安享晚年,至于小儿子,回来帮忙最好,不回拉倒。

  对霍良深,老头子情感复杂,早年家里条件不好,他初为人父,照顾孩子饮食起居,都是亲力亲为,不像后来生小儿子,两个保姆带,根本不用他管。

  再加上他飞黄腾达后做了混蛋,抛弃糟糠之妻,导致霍良深对他产生一股恨意,中学时性情大变,整天和他吵架,父子俩犹如仇人一般,他心里既恼火又愧疚,不知该怎么和他沟通。

  现在人虽然回到清安,但除了公事以外,鲜少交流。

  哦,上次倒是带了个女友来气他。

  霍父想起这个就要骂人。

  他老婆也这么认为。

  “不晓得阿深在哪儿认识的妖精,阴阳怪气的,胳膊上全是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别被她骗了!现在的年轻姑娘手段多厉害啊。”

  于是两口子私下找人调查,没想到还真查到了点儿东西。

  霍良深接到父亲电话时正在开会,他原以为有公事找他,却没想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奚薇如何如何,他无暇搭理,直接给挂了。

  中午吃过饭,正打算休息会儿,这时手机铃响,接起来,父亲语气郑重地告诉他:“你那天带回来的女人有问题,我说真的,没开玩笑,赶紧和她分手!”

  霍良深听得一头雾水,敷衍回了句:“天还没黑呢,爸,你少喝点儿。”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薛阿姨查到了什么,那个女人是个抢劫犯!”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两年前在商店打劫,被派出所拘留五天,有记录的!”

  霍良深沉默数秒,缓缓往椅背靠去:“抢劫罪只拘留五天,我没听错吧?她抢了多少钱?”

  “十块!”

  “……”

  好久没听过这种笑话了。

  霍良深问:“爸,你现在精神正常吗,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父亲在那边怒吼:“我看是她精神有问题!为了坐牢跑去商店宣称自己要打劫,老板以为是个神经病,给了她十块钱,她还不走,让人家报警,然后待在原地等警察来抓……绝对脑子有问题!”

  霍良深定定地屏息,没有言语。

  “派出所有记录的,她那次打劫被认定为寻衅滋事,行政拘留五天,不止这个,她还在酒吧闹事,把人家打出鼻血,就因为对方搭讪了几句……阿深,你怎么跟这种乱七八糟的女人混在一起?”

  他问:“你真的调查过了?”

  “是啊。”

  霍良深语气冷淡:“你凭什么背地里调查她,谁给你的权力这么做?”

  “我只是查她有没有前科而已,谁知她进派出所比下馆子还勤。这些事你肯定不知道吧?”

  霍良深想了想,若无其事般轻笑:“她早就和我说过,以前性格比较暴躁,又爱胡闹,被拘留那次她和朋友打赌输了,所以进去体验几天。”

  “疯了吧现在的年轻人,体验坐牢?图什么,觉得这样很酷吗?”

  “爸,你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进过局子,还曾经一度引以为荣。”

  “我那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接着随便应付几句,搪塞过去。

  奚薇竟然有这样的经历,倒真出人意料。若非走投无路,像欧亨利小说中的流浪汉为了进监狱熬过冬天而故意犯罪,或为躲债而进监狱,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难道真如他编造的那样幼稚可笑吗?不可能。非要猜测的话,会不会是和什么人赌气,为了让对方担心,所以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

  霍良深困惑了。

  一个下午过去,到傍晚黄昏时分,他算着奚薇应该已经收工下班,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可那头没有人接。

  他想她大概正在回家的路上,所以没留意手机铃声。

  等到了晚上,再打过去,谁知竟被掐断了。

  什么意思?

  霍良深加完班离开公司,驱车前往奚薇的住处。

  十一点,旧城区的夜市依旧游荡着不少居民,摆摊的,喝酒的,逛街的,烧烤铺烟雾缭绕,隔壁鞋店放着喇叭清仓甩卖。

  霍良深把车停在她家楼下,不知是哪一层,电话也打不通。就在这突然之间,几分失落的情绪将他砸中,原来她始终都是防备且疏离的,只要她想,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缥缈的烟雾从你身边轻轻经过,抓不着也握不住。

  这让霍良深尝到一丝陌生的挫败感。

  就在烦闷的当头,却见一辆警车停在路口,车上的两人交谈几句,门推开,奚薇从里边下来。

  坐在驾驶位的警察也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霍良深想了想,记起上次在陈皓家撞见的闹剧,其中有一位与奚薇相识的民警,可不就是他么。

  霍良深拿起手机,拨过去,亲眼看见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然后直接掐断。

  呵,很好。

  霍良深下车,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挡住去路。

  奚薇站定,抬起头。

  两人一言不发。

  她知道自己刚才挂电话的动作被他看见了,但丝毫没有愧疚,也不觉得难堪。

  霍良深见她额头贴着一块纱布,鼻梁上还沾着几点血迹,不知又和谁打架了,一身的酒气。

  “怎么弄的?”

  “跟你没关系。”奚薇态度非常冷淡。

  霍良深觉得好笑:“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可以直说。”

  她果真直说:“卢警官告诉我,有人查我的违法记录,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闻言,霍良深愣了下,大概有些心虚,推了推眼镜:“我爸他……对不起,我事先并不知情,否则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我代他向你道歉,好吗?”

  原以为按奚薇的脾气肯定会发一顿火,或许还会跟他吵架,但没想到她只是平静地垂着眼,用清冽的声音开口:“我比你们想象中还要恶劣,我不是个好人,你也看到了,我抽烟,酗酒,纹身,打架,快三十岁了,一无所有,每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没有存款,没有前途,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像陷在烂泥里出不来,也不想出来。生活只是一堆无聊透顶的任务,挣钱,吃饭,交房租……可我还得这么活着,活到死,行尸走肉你懂吗?不懂也没关系,我不需要人理解。其实你爸做的没错,换做是我也不会愿意和社会败类扯上关系,很正常。”

  灯火昏暗的巷子,头顶上空交错着电线,流浪猫冷漠地瞥他们两眼,随后悄无声息窜入车底。

  霍良深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胸膛平缓起伏。

  夜风吹来,扑在奚薇的脸上,冰凉凉,惨淡淡,她仍有些醉意,脚下不稳,略晃了晃。

  霍良深轻轻开口:“你喝多了,我送你上楼。”

  奚薇垂头闷着,转身朝楼道里走。

  那次她说家里乱,所以不请他上去,霍良深以为是句托词,没想到是真的乱。

  能把别人的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自己家却如此邋遢,着实令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