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举 第134章

作者:桃籽儿 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一点点,一点点都不能。

  他甚至仍然很喜欢她,仍然盼着她能回到这个家。

  他的母亲在他幼年时就已经过世,父亲五年前也病故了,他是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固然有兄弟姐妹,但都不是一母同胞,或许也算得上亲近吧,可终归不是彻彻底底的一家人。

  他其实是把她当成家人的。

  他知道她并没有与他完全交心,可是彼此的确相敬如宾,像是友人、也像是亲人,甚至当她心情不错的时候还会洗手作羹汤,他曾有幸品尝过那么一两回,她的手艺很好,令人唇齿留香。

  人一旦心中有了惦念,便会时时刻刻都生出些许不同,这些不同或许并不能为外人所见,可你自己知道已经不一样了。譬如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在有她之后变得越发柔软了起来,有时在军营还会惦记想早些回家,甚至在战场上搏命的时候也会想着不能死,还要回家给她报平安呢。

  诸如此类。

  而现在她走了,他心里的那种惦记便消失了。

  他其实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那是在他们相处最为舒服的时候。他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自然有居安思危的习惯,他那时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沉迷于与她相处,便深觉不妙,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总有一天要归还。

  他用了整整五年提醒自己不要贪心,可没想到真到分别的时候,他还是如此……心碎神伤。

  即便是战场上最锋利的刀刃也不曾把他伤得这么疼。

  他有些难以承受了。

  可他仍无法控制自己低头去看桌案上的那封休书。

  据说她是跟着那个人读书习字的,因此文章总写得很漂亮,那封休书也写得很妥帖,以他的口气怒斥了她不贞无后,言辞之犀利令他几乎不忍看下去。

  她如此狠地谩骂自己,只为了能与他再无干系,彻彻底底回到那个人身边。

  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他真的不知道了。

  长夜漫漫,无眠之人却并非只有顾居寒一个。

  那座冷清的荒山之中,沈西泠也醒着,正席地坐在破落的屋外。

  四月的上京其实已经颇为温暖,只是夜里还难免风凉,尤其山中露水重,更显得清寒,沈西泠身子文弱,又是大病初愈,其实有些挨不住这样寒冷的夜风。

  可她仍然靠坐在屋外的地上,脏污的泥地弄脏了她华美的衣裙,那是她很喜欢的衣裳,今日来见他她自然是要特意打扮的,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裙,又上了很精细的妆。

  可惜方才她早已把妆哭花了,如今衣服也脏了,显得很不体面。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这里等他。

  等他心软,等他开门,等他让她回到他身边。

  她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手已经冰凉,不知还要继续像这样等待多久。这么漫无目的的事情,她却不感到委屈或伤怀,大约她早已习惯了等待,五年都等了过来,区区几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执拗地等着,并未等到齐婴来为她开门,却等到青竹从房中出来。

  他站在她身边十分为难地看着她,令沈西泠有些莞尔。

  她仰着脸看他,与他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久不见”,又问:“他有话让你捎给我?”

  五年过去,青竹也不再是当初的少年模样了,他亦成熟了很多,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但依然很清瘦。他看着她的神情也有不少变化,沈西泠记得原先他是有些不喜欢她的,总会时不时给她一些小小的脸色看,当然她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青竹的心肠不坏,只是待人有些严肃罢了,说不准还是公子带的呢。

  而此时他看向她的神情便温和多了,带些故友般的生疏和亲善,正是久别重逢时该有的,此外他的眼中还带了些同情,对她说:“公子说让你走……别再来找他。”

  果然。

  沈西泠淡淡笑了笑,又收回了目光,说:“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么?这话他今日都亲自跟我说过三回了。”

  她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令青竹颇为着急,眉头也皱起来了,语气颇急切地对她说:“你便听一句吧,公子是拿定了主意,不会再改了——你难道不了解他么?公子不会心软的。”

  你难道不了解他么?

  他这话的原意本是想劝沈西泠走,可却在无意间让她更加坚定了。

  是啊,她是最了解他的。

  那个人虽然对外人大半都是狠心的,可对她他从未真正狠心过,即便是一开始他们初识的时候。那时她跪在风荷苑大门外的雪窝子里,他说着不管她、让她走,后来也还是心软了。更别说后来他们情浓,他更对她无所不应,无论她要什么他都给。

  他一定舍不得让她一直等,他会担心她受寒生病的。

  沈西泠几不可见地笑了笑,也不知是因为笃定,还是在嘲笑自己虚妄的自信。

  她想了想对青竹说:“你去休息吧……我再等等。”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似的,房中的烛火忽然灭了,窗口彻底黑了下去,是房中的那个人在告诉她:这次他绝不会心软。

  沈西泠看见了,却恍若未觉,仍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青竹没了法子,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她果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沉沉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

  山中月明,夜有虫鸣之声,其实倒与清霁山有些相似,沈西泠还记得以前她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会到开满粉樱的后山漫步,那时也有明月鸣虫,很是令人心仪。

  如今也还是这样:有山,有明月,有他。

  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别。

  沈西泠搓了搓手,又往掌心呵了一口热气。

  她这人有时候聪明,但有时候又有点犯傻气,譬如这等待吧,她就等得有些太老实了,也不故意闹出点声响惹屋里的人心疼,就那么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着,都不怕他误会她已经离开了。

  后来她实在等得有些累了,便生了些许困意,靠着他的门想睡上一会儿,这场景依稀也有些熟悉,她小时候也曾这样在忘室的门口等待过他,那是个冬天,她不小心睡着了,被晚归的他发现后立刻打横抱起带进了屋子,他还板着脸训了她一顿呢。

  这也是很美好的事啊,沈西泠有些迷蒙地笑了笑,眼角又有点湿润了。

  她闭上了眼睛。

  她睡着了。

  次日天光大明,顾婧琪起得很早。

  今日她的教书先生告了假,说是家中妻子生了病要照料,她便难得不必早起温书应付先生的考教了。

  只是这每日早起的习惯业已养成,真说要赖在床上多睡一会儿竟也办不到,顾婧琪还是卯时就醒了,气得她直说自己命贱,把她屋里伺候她的丫鬟们都逗笑了。

  既起得早,她便要给自己找些乐子,思来想去还是想去长兄那里找她嫂嫂,嫂嫂心软,兴许磨上两句,她便会肯带自己出去玩儿了。

  这岂不是很妙?

  顾婧琪打定主意,遂高高兴兴地往自家嫂嫂院子里跑,结果却没能进门儿,只瞧见连紫迎了出来,说夫人身子不舒服,还没起呢。

  顾婧琪一听,玩心顿时褪了个干净,只想进去探病看看嫂嫂是否无虞,结果也被连紫挡了,说夫人需要休息,请她改日再来吧。

  顾婧琪很懂事,一听连紫这么说便也点头应了,走时则一步三回头,看着嫂嫂的屋子收不回眼,心里可记挂了。

  她琢磨着这不成,嫂嫂不舒服,哥哥怎么能不来瞧瞧?便又转道去哥哥那边找人。

  还没进哥哥的院子,当先却看到旭川引了一个人进府,那人穿着长斗篷、瞧上去颇有些可疑,她便藏在假山后多瞧了两眼。

  不想却被那斗篷怪发现了,还偏过头瞧了她一眼,恰那时有阵风将那人的斗篷吹落了些,露出了其人的面容,顾婧琪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金玉堂的淇奥公子!

  啊不……是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福气包,哥哥受气包

  顾小将军太南了(sigh

第185章 更迭(2)

  她吓了一跳,没成想能在自己家突然见到太子,难免有些惊诧,而太子殿下瞧见假山后藏的是她似乎也愣了一愣,随即却隐约对她笑了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已然随旭川一同进了哥哥的院子。

  彼时顾婧琪有两个念头。

  其一,淇奥公子可真俊。

  其二,天家之人鲜少会入臣子府宅,何况太子殿下还穿了斗篷,一副神神秘秘不欲人知的模样……莫非,他与哥哥之间有什么隐秘么?

  顾婧琪有些想不清,但她素来心大,也并不觉得自己撞上了一件多大的事,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便也不再想了,只又念起她的好嫂嫂。

  嫂嫂……你能不能不要再生病了。

  快些好起来吧。

  与山下的晴明不同,山中总是雾气缭绕,因湿气浓重,那雾气便又像雨,显得阴晴不定。

  沈西泠醒来的时候见自己正睡在齐婴的床榻上,窗外一片暗淡,像是阴雨天。

  房中只有她一个人,他不在。

  沈西泠有些朦胧,却仍记得昨晚自己是在门外睡着了,可如今她却睡在屋里,想来是她睡着后他终于还是心软把她抱进来了罢。

  那他呢?

  他去哪里了?

  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一旦看不见他就会觉得慌乱,是要立刻就去找他的,尤其此时她更顾不得打理收拾自己,只匆匆下了床塌奔出门去找他。

  她急急推开房门跑进院子里,山中的天果然是阴的,但那时还并没有下雨,只是雾气浓重,显得像水汽,令人有种如遇微雨的错觉。她见他正站在枇杷树下,周身被雾气缭绕着,看上去若隐若现,像是离她很远似的。

  沈西泠的心一下子慌乱起来,她心跳得厉害,立刻向他跑过去,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熟悉的甘松香立刻将她围绕,她的侧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叫了他一声:“公子……”

  像是要把他留下。

  他的衣服湿气颇重,还有些冷,许是在雾气中站久了的缘故,他闻言并未答话,但也并未拉开她的手,沈西泠遂得以久久地与他靠近。

  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安心。

  她沉溺于这样的亲昵,可更记挂他的身体,因此没过多久便松开了紧紧抱住他的手,绕到了他的身前去,见他脸色已不像昨晚那样苍白了,心中于是稍安,又问他:“公子可觉得好些了?还难受么?”

  他低头看着她,雾气中那双漂亮的凤目无波无澜令人一时看不出喜怒,他亦并未直接答她的话,只是说:“先用早膳吧。”

  随后便转身先进了屋。

  他并未提起昨天的事,也并未再说要她走,这自然令沈西泠松了一口气,可她却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微妙,总是隐隐令她有些不安。

  她知道他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无论什么事,一旦他做好决定,其他人就几乎不可能更改——譬如当年的春闱,即便所有人都说他错了、甚至他父亲都动了家法,也没能让他改变主意。

  他就是这样的人。

  沈西泠当然知道他的性情,可是若论执拗她也自觉未必会输给他。他若坚持,她便哭、便求,或是故技重施想法子让他心软——总之绝不会妥协。

  如此一想过,沈西泠的心反倒定了,她见早膳还未上桌,便探进门去同齐婴说了一声,随后就去灶台那头帮忙了。

  荒山之中的监丨禁之所自然难免简陋,并无厨房,只有一个露天的灶台置在后院,沈西泠过去的时候青竹正在那里忙活。

  他虽然是自幼就在齐婴身边随侍的,可做的活计也无非都是烹茶倒水一类,于庖厨之道着实是外行,如今猛地要他做饭,他也实在是手忙脚乱,沈西泠过去一瞧,见他连菜也切得七零八落,实在有些出格,便不由将他替了下来。

  青竹有些讪讪的,见她来帮忙又有些局促,先是跟她道了谢,又问她:“你……还不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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