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124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那就只靠绳子好了,聂九罗伸手出去,抓住绳身拽了一下。

  这是事先约好的,拽一下,代表停。

  很快,绳子没再下放了。

  没错,上头是余蓉,聂九罗抓起绳子就往炎拓身上绕:“你先上去,可能不太舒服,只能凑合了……”

  炎拓一把拽开绳子:“不行,你先上吧,你都站不稳了。”

  聂九罗紧张得手上发颤,她回头看了一眼尤鹏那边:时间紧迫,新到的那东西渐渐落下风了。

  她说得又快又急:“余蓉在上面,我上去了帮不了忙,你们两个拉我,比我和她拉你,要快很多,你懂吗?”

  破船还有三斤钉,炎拓再虚脱,也是个劳力,拽人上下比她有用。

  炎拓懂她的意思:两个人上去,至少得拉两次,聂九罗先上的话,余蓉得以一人之力,先后拉两个人,而他先上,第二次就可以和余蓉合力,缩短时间。

  可是,下头是这么个凶险的情形,也许他上不到一半,聂九罗就死了。

  他断然摇头:“不行。”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惨叫,那东西被尤鹏甩脱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虽说很快重新爬起,再次扑向了尤鹏,但身形明显滞涩了很多。

  不行个屁,聂九罗差点急疯了:“你别浪费时间了……”

  炎拓打断她:“阿罗,那东西是能爬墙的,要是不趁着三个人时搞死它,三个人都出不去!”

  聂九罗心头一凛。

  这话没错,余蓉往下放她时就很慢,往上拉只会更慢,而尤鹏爬墙的速度简直骇人,半路截停根本不是难事——不存在谁先谁后的问题,要么全出去,要么全出不去。

  掌心火辣辣的疼,这是刚刚摔倒时,铲了一手的玻璃,也铲出了一手的血。

  聂九罗声音有点颤:“炎拓,你扶我过去。”

  ***

  近前时,正遇上那东西第二次被尤鹏甩了出去,这次甩得有点狠,落地之后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啼,努力了两次才颤巍巍爬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身形像人,看面目和趾爪又像兽。但不管是什么,是余蓉驯的总没错了——因为它下来之后避开了人,直奔地枭。

  尤鹏喘息粗重,大概是发觉了左右都有敌人,挪移了一下身体,调整为一对二的站位。

  聂九罗左手握刀,揿出死刀的刀身,在右手满是血的掌心抹了一把,然后刀交右手,低声问炎拓:“你还有力气吗?我想攻它颅顶,你要是能把我托举起来,也许有希望。”

  尤鹏块头太大了,她够不着,腿上刚受了砸,助跳也困难。

  炎拓还记得地枭的两大要害,颅顶和脊柱第七节 ,颅顶显然更方便一击得手,脊柱第七节什么的,这么紧张,光线又暗,谁有那工夫慢慢摸数?

  但托举聂九罗,以他现在的体力,真没把握……

  正犹豫间,那东西又直冲了过去,三纵两跃,直取尤鹏半开膛的肚腹,尤鹏怒吼一声,一拳挥出,哪知那东西也灵活,猱身一避,反而吊抱住尤鹏的胳膊,压得尤鹏的身体往前微微一倾。

  炎拓脑子里灵光一闪:聂九罗上不去,让尤鹏下来也是一样的!

  他来不及跟聂九罗交代了,一矮身,抄起地上的那柄铁锨冲了出去,近前时铁锨横起,觑准尤鹏岔开的两条腿,锨头别在尤鹏右腿后,柄身压在它左膝前,然后抓住柄头,狠狠一撬。

  他是没那个力气绊倒尤鹏,但可以用杠杆啊,阿基米德不是说了么,给个支点都能撬动地球。

  轰的一声,尤鹏砸倒在地,炎拓往前翻滚开去,只觉得骨架格格乱响,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喘着粗气爬起来。

  远处的手电光太暗了,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尤鹏面朝下趴倒在地,手脚好像在不断抽搐,那东西嗬嗬喘着,一瘸一拐地在尤鹏身边走跳。

  没人站着,聂九罗呢?

  炎拓有点茫然:“阿罗?”

  过了几秒,尤鹏的头肩处有个人影半欠起身子:“这呢。”

  听她语调,应该是事情已经成了。

  炎拓长吁了口气,又躺回地上。

  这是被关在这儿这么久以来,头一次,他觉得躺着是安宁的。

  ***

  夜半时分,余蓉的车缓缓驶进了镇上的小旅馆。

  她也是服了聂九罗了:不敢在由唐停留,连周边县镇都不愿停,催着她一再赶路,途中只去了几个必要的店,买了些日化品、衣物、药品什么的,直到接近夜半,才松了口,同意在这不知名的小镇上找家旅馆住一夜。

  谨慎是必要的,可犯得着这么草木皆兵么,太给林喜柔脸了。

  聂九罗出面办了入住,拿了门卡之后,把车子引进后院。

  小旅馆靠近省道,平日里司机来来往往,入住率还是挺高的,但现在还在春节假期,冷清气简直能冒出泡,偌大的后院,一个住客都没有。

  聂九罗要了一楼连号的三间,送炎拓进了屋,把买来洗澡用的毛巾沐浴露等林林总总都交给他,又问:“回头洗完了,想吃点什么?”

  忽然回到了灯明几净的文明世界,炎拓的局促和不适简直比初见聂九罗时还强,他回避她的目光,抱着一兜洗漱用品,不自在地说了句:“有什么吃什么吧。”

  聂九罗明白他的心思,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出来了,这个点,饭馆什么的就不指望了,外卖也铁定没戏,但春节嘛,旅馆老板家里一定是有存货的,她准备出钱买点。

  进了前台,正撞见余蓉,她应该也是觅食来的,手里拎了好大一块冰冻肋排,看见聂九罗,有点意外。

  聂九罗看肋排:“给它吃的?”

  在车上的时候,她问余蓉那东西是什么,余蓉敷衍了过去,始终没给正面回答。

  现在也一样,含糊了两声,绕过她走了。

  聂九罗按下疑惑,去老板的冰箱里挑了份手擀面,拿了两鸡蛋,外加点青菜蘑菇,用小兜袋装好之后,看到里头有盆装的、熬好的汤排骨,又厚着脸皮要了两块。

  她下厨没什么天赋,但下点面条还是不会出错的,炎拓出来之后的第一餐,得是热腾腾的,有点肉才行。

  后院有厨房,供司机们自行热饭做菜,聂九罗拎着小兜袋进了厨房,看到余蓉兑了温水在大盆里,肋排正浸在里头解冻。

  她走到水池边,把青菜和蘑菇洗干净切了,锅子过了水,却不忙开火,掇了小板凳过来坐下。

  余蓉奇怪:“不开火?”

  聂九罗示意了一下对面亮着灯的那间客房:“洗澡呢,晚点做,做早了面容易坨。”

  这感觉可真奇怪,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等一个男人洗澡。

  天上有一轮娥眉月,被周遭藏蓝色的深空围拥着,安静而又温柔。

  真是累啊,那种鏖战之后的虚脱和疲惫感,即便坐了这么久的车,都缓不过来。

  聂九罗出神地看着月亮:“你驯的那个,原本……是个人吧?”

第105章 ⑥

  余蓉心头一突。

  临来之前,邢深为稳妥计,让她带上孙周,但也提醒她说,孙周的来历,就不用跟聂二讲了,免得闹得不愉快。

  她翻了翻浸在盆里的肋排,装着若无其事:“哪里看出来像个人了?”

  聂九罗:“人和地枭,我还是分得出来的,这东西虽然尖嘴猴腮,脸上一丛丛的毛,但大体还是人的轮廓。另外,我从来没听说过蒋叔那头还有这种东西,应该是这段时间驯的吧?”

  “这段时间驯的,又不是地枭,我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个人。”

  她看向余蓉:“之前,有一个人被狗牙抓伤过,叫孙周。后来,猪场被烧,孙周不见了。问炎拓,他说不在林喜柔那头,问蒋叔,他说孙周可能趁乱跑了。再然后,发生了太多事,我也忘记这茬了。”

  “余蓉,你后车厢的这个,不会是孙周吧?”

  余蓉没吭声,盆里的水已经凉了,她重又兑水,浸第二轮。

  她越是沉默,聂九罗越是不安:“你说话啊?”

  余蓉没办法:“你要想知道,就去问邢深。它是畜生,还是人变的,我没管过。我只知道,不驯它,就是头见人就咬的疯狗,驯了之后,知道约束自己不伤人,知道死对头是地枭,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这不挺好吗?你今天,难道不是多亏它帮忙?”

  聂九罗手脚冰凉,怀疑终究只是怀疑,这怀疑如果被驳回了,她也能心安,但余蓉这反应,基本是坐实了。

  她胸口一堵,声音都颤了:“它原本是人哪。”

  孙周,曾经是她的司机啊。

  虽然她对他的印象不甚深刻,但还模糊记得,他有个女朋友,还跟她抱怨过挣钱难、买房难、结婚难。

  那是孙周?

  余蓉一副到此为止的架势:“喏,我跟孙周没交情,还是那句话,我到的时候,它就是这样了。我不驯它,它跑出去伤人,没准还被当成不明生物击毙了,或者做实验研究了。”

  聂九罗气极反笑:“那你驯了它,把它当畜生一样使,还显得很人性化了?”

  余蓉低声骂了句什么,又拿手去撸脑袋,一撸一手的塑料袋。

  这玩意儿还没摘呢?她气恼地一把拽了下来,心中微感惊异:还真挺保暖的,一摘下来,脑顶上凉飕飕的。

  她说:“第一,不是把它当畜生使,见到它的时候,它就是个畜生。”

  “第二,从我驯兽的立场来看,我能把一个疯魔的玩意儿驯成不伤人、能听人话的,我没觉得不好。哪天我余蓉也被抓了、变异了,我乐意当这么一头狼犬,还能多撕几头枭。”

  “第三,别跟我较劲,是我把它弄成这样的吗?谁抓的它?谁咬的它?你真想论理,找准源头和对象。这事就到这儿,多说了头疼。”

  说完了,大概是怕聂九罗再啰嗦,也顾不得肋排还没解冻好,哗啦一声,水淋淋地拎起来就走。

  聂九罗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

  她也明白,跟余蓉争辩没意义,孙周明明在板牙那群人手里,蒋百川却跟她说不在,看来一切是从蒋百川那开始的。

  还有,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再表示反对,又能做些什么呢?给孙周找个完美归宿?

  过了会,她出来找余蓉。

  院子里很安静,屋檐下为求过节喜庆,挂了两个老大的灯笼。余蓉正坐在客房门口的台阶上,笼了一身红光,车子停在一边,后车盖半开,走近了,能听到后车厢里传来咔嚓的啃声,再走近点,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聂九罗绕到正对着后车厢的地方,看到孙周捧着那块湿哒哒的肋排,嘴里无声咀嚼,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观望了会,大概是察觉她并无恶意,又埋着头开啃了,牙齿是真尖利,咔的一下,肉骨就断了,听得聂九罗不寒而栗。

  余蓉叹气:“明知道看了不舒服,还非要来看。”

  聂九罗的目光仿佛粘在了孙周身上:“如果是我,我被抓了、变异了,麻烦别驯我了,让我死了好了。”

  余蓉说:“你就是太想不开了。变异了,不是人了,就当是投胎到下辈子了呗,一辈子有一辈子的活法,谁还管上辈子怎么想。”

  聂九罗:“一辈子是有一辈子的活法,可就算投生成了野兽,也不喜欢被驯化吧?”

  余蓉好笑:“你想跟我说什么?生而自由?尊重它的天性、把它放归山林?聂二,你看看这世界,能把它放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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