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26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她没那么天真,炎拓淹她这一把绝不是为了找乐子。

  兴许他在她身上注射了什么、安装了什么呢。

  ***

  十分钟后,聂九罗风一样卷出了门,给卢姐撂了句话,说是去做体检。

  卢姐惊讶:“这么晚了,医院还体检啊?下班了吧,要不明儿再……”

  话没说完,人已经没影了。

  卢姐心头惴惴,总觉得聂九罗看展回来之后透着一股子诡异,这么急急慌慌去做体检,她是不是在身上哪儿摸着肿块了?

  越想越是忐忑,打定了心思要等她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一点多,聂九罗推开大门进来,极度疲惫,步子都像是拖拽着的。

  卢姐紧张地要命,迎上去问:“体检……没事吧?”

  聂九罗说:“没事。”

  然后绕开卢姐,回了房。

  嘴里说没事,但这脸上身上,都写着“有事”啊,卢姐急得没法,到底是放不下心,犹豫再三之后,给她泡了杯桂圆枸杞水送上去。

  一上二楼,卢姐就吓了一大跳。

  聂九罗把工作室里大部分的塑像都搬到台边的空地上,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围成了一大圈,她自己就坐在圈子中央,挨挨这个,摸摸那个,最后非常惬意,躺了下去。

  撞都撞见了,不能当什么都没看到,卢姐讷讷:“聂小姐,怎么躺地上了,不凉啊?”

  聂九罗说:“你看它们,多可爱啊。”

  可爱什么啊,聂九罗的作品,精美细致那是真的,但要说可爱,卢姐是万万不能认同的,她觉得远不如喜羊羊和美羊羊可爱。

  她把枸杞水放到桌上:“自己做的,是怎么看都可爱。”

  聂九罗喃喃:“差一点,就再也摸不着它们了。”

  卢姐心里有数了:这八成是小年轻的疑神疑鬼,身体有点不对付就怀疑自己病入膏肓,体检了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心情一好,更热爱生活了,看什么都喜欢。

  雇主没事,卢姐也跟着欢喜:“没事就好,老天爷给你送礼呢。”

  聂九罗没说话,躺得更放松,眸光渐渐敛回来。

  不是老天爷,是炎拓给她送礼呢。

  ***

  接下来的三天,一切恢复如常,聂九罗补办了手机号码,先用旧手机凑合着,预备过一阵子几个大品牌出新再换新机型,其它时间,就用来练小物件手塑:揉好炼制泥,揪一团在手里,就可以随心所塑了。

  她以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图》为蓝本,逐一捏制或扑蝶或拈花的丰腴美人,唐装仕女一个个姿态万方地站上台面,不失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这天下午,阳光斜斜透进窗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聂九罗给第六位美人塑“娥眉”,以今人的审美视角来看,唐时的“娥眉”其实不好看,粗圆如蛾子翅膀,倒八字般点在眉心两边。

  手机响了,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聂九罗一手泥,不方便解锁,拿下巴颌尖在屏幕上滑了一道。

  炎拓的声音传来:“聂小姐?”

  聂九罗心头一紧,旋又徐徐舒开,朝手机瞥了一眼,没吭声,继续跟唐女的娥眉较劲。

  炎拓坐了会冷板凳,又问:“在吗?”

  聂九罗说:“有话讲。”

  炎拓:“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聂九罗:“哪?”

  炎拓:“我给你叫个网约车,六点钟到你家门口接。”

  聂九罗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炎拓那头默了几秒,也挂掉了。

  看看时间,四点半,还来得及洗个出门澡。

  她撂下仕女,又揪了一团泥到手中,开始捏炎拓,只求出个大致轮廓,不用精塑眉眼,所以几分钟就出活了。

  她把泥人立起,低下头,下巴搁上台面,和“它”对视良久,然后抬起手,中指用力一弹,就把泥人弹飞了出去。

  泥人半空旋翻,揉泥性软,落地不碎,只砸了个扁。

  聂九罗心说:这一局算你赢。

  ***

  六点正,聂九罗一袭绛红高开叉的及踝长裙,外罩黑色小西服,蹬一双黑色系带高跟鞋下了楼。

  听见“噔噔”的高跟鞋声,卢姐从灶房里探出身子:“今天也不在家吃啊?”

  聂九罗旋甩着银色镶钻的小坤包,说:“不在。”

  卢姐目送着她出门,有点羡慕聂九罗,也羡慕现在的年轻姑娘:真好,浓紫宝蓝,绛红翡绿,怎么漂亮怎么穿,线条裁剪还这么贴身,哪像她那个时候,社会风气偏保守,衣服穿得紧绷点勒胸都会有人背后指戳不正经。

  她低头看自己已经有赘肉的腰身和粗胖的腿,怪遗憾的。

  ***

  车到地方,是条步行街的街口,华灯初上,正是饭点,街上人来人往,聂九罗下了车,正不知道往哪走,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小伙计向她招手:“聂小姐吧?客人说地方不好找,让我来接。”

  果然不好找,店面并不在主街,在岔路的小街,还是尽里头的一家老字号卤水铺子,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地理位置不好,生意自然就清淡,难怪正值饭点,还能支使人手出去带客。

  聂九罗往不大的小店里扫了一眼,没炎拓。

  小伙计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楼梯后头:“在包房里。”

  这么破的店,还设包房呢,聂九罗拎着裙摆矮身绕过楼梯,还真有一间,垂着蓝印花布的门帘,掀开一看,里头有张四方桌,桌后坐着的正是炎拓。

  聂九罗也不拿正眼看炎拓,径直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坤包撂上桌面,卷提裙摆又去挪凳子:凳腿不平,好在地面也不平,挪来移去,总有机会四平八稳。

  炎拓看她忙活,说了句:“不好意思,地方简陋,对不住你这身打扮。”

  聂九罗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回了句:“我穿什么我高兴,跟和谁吃饭、在哪吃饭,没关系。”

  顿了顿又说:“你可真是个疯子。”

  说实话,她这辈子,截止目前,还只在他手上栽过,能让她栽的人,是敌是友,她都高看一眼。

  还得谢谢他给她警醒,她以后和人争斗,绝对不会靠近水边。

  “疯子”大概是说他坠车入水的事。

  炎拓点头:“彼此吧,上菜?”

  “上菜。”

  炎拓拉了拉墙上垂下的叫铃,很快,伙计就把菜送到了,都是小碟卤味,牛肉、牛肚、小龙虾、鸡翅、花生米、毛豆、海带结、藕片等等,另外还送来半扎啤酒、一壶菊花茶并两个杯子,外加一个装满开水的暖壶——这架势就是慢吃慢聊、茶不够自己添的意思,吃它三五个小时没问题。

  伙计出去的时候,把楼梯旁侧的一个推拉门给拉上了,别看只薄薄一扇门,外间的喧闹声立时就小到几乎听不见。

  炎拓俯身从脚边拎了个纸袋过来:“给你的。”

  聂九罗接过来看。

  是她落水时遗失的所有东西,但只要水损或者不能用了的,都依原样或者更高价位换了新的,所以包是新包,手机也另附了一台最新款,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聂九罗伸手进去拨了几下,看到自己的匕首,长长松了口气——别的都可以丢,这个不可以,独一份的。

  甚至,她预备再见面时让炎拓吞下去的那个弹扣也在——他应该是不知道她留着做什么用的,还是依样放进来了。

  聂九罗不动声色,把纸袋搁到一边,等着炎拓继续表演。

  果然还有下一幕,他脱掉夹克,又低下头,自后把T恤给拽脱了下来。

  呵呵,脱衣服了,想搞什么?

  聂九罗盯着看,她倒是希望T恤掀起,露出的是肥膘五花肉,不过炎拓肩背宽圆,肌肉结实,身材这块没得挑剔,况且,他这年纪,本就是男人筋骨业已长成、且最强健蓬勃的时候。

  片刻后,她移开目光,知道炎拓想让她看什么了:他身上有伤,虽然大多已经结痂,仍旧触目惊心,条条道道,应该都是落在蒋百川手里时遭的罪。

  聂九罗不和他对视,目光落在茶壶弯翘的嘴上:“我只负责移交,别人做了什么,我没法控制。”

  炎拓同意她这话:“但是,没你中间出力,我也不用受这些罪。裤子就不脱了,腿上还烂了一块,医生拿刀子把烂掉的部分一点点刮掉的。”

  聂九罗抬眼:“所以呢?”

  “所以,当你落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完全可以对你做同样的事,哪怕只是拿刀子在你脸上划上几道。”

  这话好像没得反驳,聂九罗手指压住茶杯的边沿,压得杯底翘起、在桌面上打转玩。

  炎拓两只手伸进T恤袖管,又把衣服穿了回去:“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送你回家。聂小姐,我送了你一份大礼,我想图回报。”

第26章 ⑩

  聂九罗早就猜到了:炎拓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他想探知一些秘密,问不出,来硬的又不管用,所以,使了这么迂回的一出。

  的确是份大礼,大人情,易地而处,如果这一次是炎拓折她手上,她会怎么做?她会把人交给蒋百川,嘱咐他加镣上锁、千万别让人给跑了——不敢说炎拓这辈子就烂囚室里了,但至少三年五年,是见不了天日了。

  作为敌人,他的确可以对她造成任何伤害,而今秋毫无犯,你敢说你一点都不买账?和她的命相比,几个问题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炎拓问的问题,诸如“狗牙是什么东西,‘扎根出芽’是什么”,她反复斟酌过,答得到位,不至于暴露什么。

  她旧话重提:“你跟他同进同出,他是什么,你居然不知道吗?”

  炎拓回了句:“突然有一天,他们就在你身边了,他们不说,你怎么会知道?”

  聂九罗心里一动,背上生凉。

  她用的人称代语是“他”,而他回答的是“他们”。

  以为只此一例,没想到居然是汹汹一窝。

  “你来找我,他们不知道吧?”

  炎拓:“不知道,也不知道你。”

  聂九罗一怔:“那他们就没问你是怎么出事的?”

  “问了,我说车过板牙,被人麻翻了。反正狗牙现在昏迷不醒,又没有其他人证,黑白真假,我一个人说了算。”

  聂九罗心跳加速:难怪她担心自己暴露了之后后患无穷,这后患却迟迟不到,原来是炎拓出于私心、把她给真空了。

  也就是说,他要向她打听一些事,却又不希望同伙知道他的这些小动作。

  “你跟他们之间,有矛盾?”

  “聂小姐,偏题了,这个不关你的事。我只想打听一些信息,然后,大家就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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