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魃道 第359章

作者:水心沙 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玄幻仙侠

  但仔细一咀嚼,我后背心立即猛起一层冷汗:“……我没有不安。”

  “那么你能坦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么,姑娘?”

  “我……”心知不妙。

  非常不妙。

  忙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外逃,可惜没等来得及转身,胳膊已被这男人冷得像冰似的手一把扣牢。“你是谁。”他再问。

  没等我有任何回应,突然房门被一把推开:“姑娘姑娘!姑爷他……咦?他怎么在这里??”

  叽叽喳喳的话音适时令素和寅松手。

  也适时打断了我企图抓起身旁那只花瓶、将他一把砸晕的盘算。

第404章 青花瓷下 二十

  素和寅的敏锐着实让人吃惊。

  狐狸凭借我对映青瓷的无知,于是察觉到我不是燕玄如意。素和寅则是在跟我看似闲聊的过程里,敏感而迅速地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但狐狸是妖,所以能迅速察觉并消化这个意外,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素和寅却是个人,即便会从我和他的对话中觉察到古怪,但立即就认定我并非如意本人,这对于正常人来说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他对如意有着一种非常熟悉的直觉。

  那种直觉唯有长期感情的羁绊,才能日积月累滋生出来,就如同一尾的狐狸和八尾的狐狸所带给我的那种微妙的差异感。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分明能感觉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但若真是如此,这就很有意思了不是么?

  明明不甘心自己过往那段黑暗的情史、于是将这一切展现到我面前的人是素和甄,可眼下看起来,对燕玄如意怀有兴趣的人,却分明是他哥哥素和寅。

  但这男人始终没在狐狸的故事中被提起过。

  倘若真如我所感觉的,素和寅对如意怀有一种从未言明、似有若无的情愫,那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让自己弟弟娶了她,又在日后的生活中,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在自己弟弟的漠视中受尽折磨,直到死亡,却始终没有做出过任何补救的措施。

  他本应该是那个故事里着墨非常深刻的一笔,可是却连半点痕迹都无。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如意过门之后不久,他就因病而亡了,因此对狐狸来说,素和寅完全没有被提起的价值。

  这么一想,倒真觉有点可惜。

  如果素和寅并非这么短命,也许以后那一切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既然他连病重时都如此在意着这场婚事,显然绝不会对日后素和甄的一切行为置之不理,更不会听任燕玄如意在被烧进瓷器中很久之后,都没人发觉到她已经死去。只要他力所能及,他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只可惜,现在他和如意两个人,一个被我夺去了身体,一个病入膏肓。所以,即便素和甄拥有召唤历史的能力又能怎样,终究无法拯救这一切悲剧于他们的命运之中,除非,他能和我一样穿越到这个时空,取代这个世界里的他,将一切错误阻止在开始之前。

  但很显然,他做不到这一点。

  这也就难怪狐狸常爱将这句话挂在嘴上:命定的事情,再插手也是枉然,谁能斗得过命,谁能争得过天?

  曾以为这只是他独善其身懒管闲事的借口,后来发觉,很多时候这的确是一种心知肚明的无能为力,无论是妖也好,鬼也好,神也好,人也好……

  但既然这样,我又该怎么办?

  我并不属于这些人的命运,却被强加在这拨命运之间,所以,倘若最终都无法让狐狸认出我来,那么我到底能否靠自己斗过天,争过燕玄如意的命,去消除她被素和甄误杀又被他烧进瓷里那断悲惨的结局?

  进入素和山庄后的第三天,一场暴雨让天气有些咄咄逼人地炎热起来。

  所以一到午后,院子里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便连平时一直左右不离我身侧的喜儿,这会儿也在我房里昏沉沉打着瞌睡,丝毫没有察觉我离开已有多时。

  难得片刻的清净,我独自爬到院子左侧那座假山上,一边借着最顶端的山石遮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边小心翼翼透过这院子里最高的地方,观望着素和山庄这整片宽广并结构复杂的土地。

  这三天我始终没能找到逃离素和家的机会。

  并非是我不够努力,而是实在力不从心。

  若说素和甄迎亲那天是借着共骑困住了我的手脚,素和寅则是干脆斩断了我的脚,让我寸步难行。

  那天当他突然开始怀疑起我的真实身份后,虽然因着喜儿的出现,他并没有对我打破砂锅盘问到底,但他借口新房里人手不够,于是给我指派了几名素和家的佣人进来。

  说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这副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但这些人就像影子般随时跟在我边上,连蹲个马桶都有人看着,要说不是为了监视,那又能是为了什么。

  而那些装着金币的樟木箱,当晚就被山庄里的管家婆给命人收进库里了,并且没等我来得及把目光转到陪嫁首饰上,它们也被收了起来。

  只留出部分日常用,其余则全被锁进了钥匙由管家婆亲自保管的那口柜子里。

  此举当然会引来陪嫁过来的婆子不满,这无疑是一种权利的冒犯。于是隔天我听见她们试着对管家婆争道,“这些东西二奶奶总要随时取来用的,王妈妈何必这么麻烦,况且二奶奶平日总要有东西打点打点,王妈妈将所有东西都锁了起来,是要我们二奶奶每回用时都把王妈妈找来么?”

  管家婆听后则应得不亢不卑,有礼有节:“二奶奶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婆子去取来便是了,虽说麻烦些,但庄子里人多手杂,留个心总是好的。因此二奶奶每回用好后,切记也要依旧交给婆子替二奶奶收好,免得一旦丢失,婆子跟尔等可都要被庄主重重责罚。”

  说完,自顾着离去,且不忘将我住的院子大门落了锁,因为“庄子里来来去去的人多,鱼龙混杂,若被不相干的人等误入了内院总是不好,毕竟以往庄里没有那么多的女眷。”

  瞧,这就是完全把我给关在这个漂亮的大笼子里了。

  所幸素和甄自把我接入山庄后,就没回过新房,也压根没在山庄里。否则,我无疑只能破釜沉舟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不然还能怎样。

  而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任性”,令我虽然暂时被素和寅困在这里,却仍还有着一个机会可在这种状况下逃离素和山庄。

  那便是‘三朝回门’。

  古人成亲后第三天有回门省亲的习惯。

  虽然只有一天时间,但一旦到了那边,身边总不会再有那么多人跟着,况且那里毕竟各处都还比较熟悉,到时候无论怎样,总可找到机会逃跑。只是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得从那个原本我比较抗拒的地方逃脱,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费事巴巴儿地来到素和山庄。

  然而更没想到的是,不多久后我便发觉,这个机会同样也被杜绝了。

  因为素和甄不单没按着规矩跟我拜堂成亲,他也根本就没打算按着规矩,在婚礼三天后带着我回家省亲。

  跟燕玄家一样,素和家位于高岭山的窑厂同属于专造宫廷用瓷的御器厂,两者分属两地,由朝廷委任的督陶官统一管辖,所产的瓷器统称官窑瓷。

  逢年过节时,朝廷会从厂中挑选一批最优秀的瓷器入宫,这种贡品级别的瓷器都是万中选一的上上之品,但对于皇家来说,却只是自己数目众多的藏品中一点可有可无的点缀而已。所以,为求能从中博得被皇家另眼相看的机会,也可说是为了自家瓷器能藉此流芳千古,所生就的一种期望,因此每每临近递交贡品的时候,各家各派可说是竭尽所能,争奇斗艳。

  其中斗得最厉害的,当属燕玄跟素和这一南一北两大世家,这一点当初从狐狸的故事中就可看出个七七八八。

  所以即便两家联了姻,从素和甄在迎亲路上对我的态度和说的话,基本能感觉得出来,这个真正挑着素和家事业大梁的二少爷,对这段婚事以及对燕玄家,所持态度是极为怀疑和抗拒的。

  并且他毫不在乎让我知晓这一点,这就让这场婚姻充满了矛盾和暗礁。

  仅仅是因了自己兄长的一番美意,他才勉为其难将燕玄家的女儿娶进门,之后一连三天,别说拜堂成亲,就是连人影子也没再见到过,更不知他是否早已忘了三朝回门这个规矩。所以三天后,尽管我身边的婆子三番五次托人给素和甄带口信,要他别忘了带我回家省亲,但也不知是没人能将口信送到,还是这些话都被无视了,他始终没给过任何反馈。

  对此,燕玄家的人给出的说法是,‘庄主身子骨不好,二爷怎敢贸然离开庄子,况且这几天二爷亲手所烧的青瓷就要开窑了,他又怎可能离开半步。’

  话虽说得还算在理,但言语间极为清晰地传递着一种信息,那就是,‘你们既然是燕玄家的人,自当该明白‘开窑’这一步骤的重要性,为何还要三番五次地过来询问?’

  下人的言行可窥出主人的态度。

  于是平时在万彩山庄一贯对着底下人盛气凌人的婆子们,面对这种情形,竟然全都无话可说。即便那些回话者的身份比她们更为卑微,但此一时彼一时,毕竟不是自家地盘,而我这个‘主人’偏又是个什么都不管不顾不争气的,所以她们很明白,再多的计较只是自讨没趣。又始终不敢将此事去打搅那位病重的庄主,于是也就懒得再为我争些什么,甚至见我一个人坐着,也不会有人再如最初时那样过来跟我说些什么。

  唯有喜儿,依旧一脸愁苦地陪伴在我身边,并总是趁着没有外人的时候,时不时地悄悄问我一遍:“姑娘,想当初您总说素和公子对您有如何如何的好。可如今恕奴婢眼拙,总觉着姑娘当初若是听了老爷的话嫁给那些王公子李公子,眼下必然不会被冷落至此。姑娘姑娘,您如此执意地要嫁到这地方,若素和公子真心对您好那倒确实是件美事,但现如今看……您究竟是图个啥……”

  我也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可是谁才能把真正的燕玄如意找来问个明白?

  刚想到这里,突然我发现远处突然起了阵骚动。

  是有一群人在几名彪形大汉的带领下闯进了山庄。并不顾家丁们阻拦,他们一路大声并激动地说着什么,一路推推搡搡地朝着内园处匆匆过来。

  直到快要接近素和寅住处,这些人才终于被原来越多相继赶来的家丁们阻挡住。

  但这行为更加触怒了他们。于是很快其中那个最为魁梧的,一转身用力推开身前阻挡着的众家丁猛跳上身旁一块巨大山石,随后指着素和寅的住屋吼道:“早就劝说你兄弟二人不要动那座矿的土,偏没人听俺们的!想当年你们老子和老子的老子在的时候,都他妈没敢动那块地!如今为了区区一个贡品硬是要坏了祖宗的规矩!素和寅!你莫要装病躲在那栋楼子里!赶紧带你宝贝弟弟出来看看!看看俺兄弟如今成了什么一副模样!他妈的死得冤啊!!”

  听上去似乎是窑厂或者工地上出了人命。

  正想再仔细听下去,身后相继传来一阵阵脚步声迫使我立刻朝假山下爬了回去。

  看来吵闹声惊动了屋里那些丫鬟婆子,因此一个个匆匆跑出来,大约以为是抄家的来了,一个个惊惶失措,又无法开院门去看,只得聚集在院门处乱成一团,仿佛一群收到了极大惊吓却又飞不起来的麻雀。

  于是正要避开她们视线偷偷回到屋里去,但刚走没两步,突然脚下猛一晃,好像一瞬间地震了似的,逼得我不由自主朝前面扑倒了过去。

  忙下示意伸出手想扶住什么,但眼前一晃又骤地一亮,让我立时条件反射地朝后一缩。

  这及时的反应让我及时躲过一道死劫。

  因为就在刚刚往后退开的一瞬间,我看到前方一辆卡车急打着闪灯从我面前轰然而过,相距仅仅也就一个巴掌的距离,我险些就要被这车压成肉泥。

  当即两腿一软,我扑通下跪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周围车辆呼啸而过,对我鸣着愤怒又嘲讽的喇叭。

  我的天……我怎么会在这一瞬间回到了自己的时代?!

  一刹那的惊恐。

  一刹那的惊诧。

  随后一个刹那,我满心剧烈地欢腾起来。

  我回来了??我竟然这么简单地就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来了??

  然而这欢腾持续的时间比刚才的惊恐仅仅多了几秒钟而已。

  就在我忍着几乎要激动跳出喉咙的心跳摇摇晃晃想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欢呼着找路奔回家,奔回到狐狸身边时,突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

  随后耳边传来喜儿惊惶失措的呼叫:“姑娘!姑娘您怎的了!姑娘醒醒啊……”

  最后三个字撞进我耳朵里时,伴随人中上一阵剧痛,所有的车和喇叭声都不见了,宽阔的马路也不见了,只有喜儿那张焦急的脸映在我眼前,她一边用力继续掐着我的人中,一边哭道:“这可怎么是好,外面人扛着死人闹进来,庄主病得出不了门,姑娘您又晕倒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刚哭诉到这里,忽然院门外那片愈演愈烈的喧闹声静止了下来。

  不知是闹事的人走了,还是被什么人给阻止了。

  过了片刻,始终贴在门上仔细听着的一个婆子轻轻吁了口气,随后转过头如释重负对我道:“好了好了,姑爷回来了,姑爷总算是回来了……”

第405章 青花瓷下 二十一

  高岭山是景德镇陶瓷原材料的产地,自古出产着一种白度高,质地软,有非常好可塑性和粘合性的瓷土,名为高岭土。由于这种瓷土极为优质,所以就近取材,山中起了很多瓷窑,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素和家那些青窑。

  窑厂紧挨着矿场,一边采集,一边立时可以运到厂内进行精炼和制配。但由于元代时一种新型制瓷工艺的诞生让它需求量变得更大更广,又因地势的不同造成瓷土质量上微妙的不同,所以到了明宣德年时,过于猛烈的采集已让高岭土渐渐出现供不应求的现象。

  因此如素和这样的制瓷大家,就不得不对自家的矿场进行更多筛选和扩张,以迎合自家瓷厂在数量上以及品质上,对这种瓷土所日益增大的需求。但即便单纯收购,也未必能满足瓷厂的需求及素和甄挑剔的要求。那该如何是好呢?于是大鱼吃小鱼,吞并以往没落家族所拥有的、还未怎么被开采过的老矿,便成了解决供应原材料需求的渠道之一。

  而今那些抬着尸体闯进素和山庄大闹的人,就是因了其中一座老矿而来。

  那些人是素和家青窑厂内的采矿者。

  最年长的几个,听说是从素和甄祖父那一时期就入的庄,工作至今几十年,依旧身体强壮如铁塔,并大有些倚老卖老之势。因此这次闯进山庄内,尽管庄子里家丁众多,却也不敢就真的翻脸动粗,将他们阻止在庄子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路径直入内,直到眼见要惊动了主人,这才动了真格。

  之所以这些工人会做出这样以下犯上之举,是因为他们抬来的那具尸体,死者同样也是在素和家窑厂内工作了几十年的一名元老。而且他跟领头那名年纪最大,身躯也最壮大的工头,是一对亲兄弟。

  哥哥叫吴庄,弟弟——也就是死去的那一位,名叫吴正。

  这两人同素和山庄的关系可非同一般。跟其他那些采矿者不一样,这两兄弟不仅为窑厂采矿,并且二人都有一双辨识瓷土的眼睛。也就是说,从同一座山不同的土矿里采出几十把瓷土摆到他俩面前,他俩只需用眼睛看,手揉,以及鼻子嗅,就能非常准确地指出这是哪个方向哪一层面的瓷土,这种瓷土有哪些地方较于其它区域的要好,或者哪些地方不如其它,兄弟俩都能说得一清二楚。因此当初还是少年时,就被素和甄的祖父慧眼识宝,聘请来带领自家那些采矿工。后来又跟着素和甄的父亲一起长大且同进同出,有了感情,更是把这庄子里的窑厂和矿场当做自己的家一般。所以,历来全庄上下对他俩都是恭恭敬敬,几乎就像是窑厂里的二主子。

  谁知今日上午时还见吴正好端端在挖着矿,下午竟突然死了,死在眼下正新开挖的一座名为哨子矿的矿藏里。

  哨子矿,顾名思义,就是形状像只哨子一样的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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