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的剑离家出走了 第13章

作者:二两清红汤 标签: 江湖恩怨 爽文 东方玄幻 轻松 玄幻仙侠

  陈澍急忙回头,看见云慎果然正静静立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木牌,牌上小绳解了一半,分明是正要递过来给她的样子。她干笑两声,去仔细瞧他的神情,却只看见他面上淡淡,没有怒意,却更不复之前那样生动。

  “你耳朵怎么这么灵?”陈澍讪讪道,要去取那木牌。

  只是她手虽覆上那木牌,想取回来,却很快也感受到云慎拿着木牌的那截也传来一股力道,不大。云慎的力量本身也不大,论理,她只消稍稍使力便能从云慎手中抽出,但此刻她莫名停了下来,睁着两只圆眼又去瞧云慎。

  “姑娘说的时候也没顾忌到旁人能听见呀。”云慎温言道,“若是早说了‘云兄不准听这句’我肯定是不会听的。”

  “哎呀,我那是……”陈澍恼得跳脚,“我使小性子不行么!你不是‘我家的长辈’么,怎么总拿话笑我!”

  她说完,又恐惹恼了云慎,毕竟他手里还有‘人质’,正要补上几句,却见云慎低下眼帘,笑了笑,道:“也是。”尔后就这么轻易地松了手,由着她拿走了木牌。

  “比试小心些。”他还叮嘱陈澍。

  陈澍拿了木牌,顿时又翘起尾巴来,左看右看,冲着那叫号之人欢喜地招招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敷衍了云慎一句:“我怎么会出事,不必担心。”

  “是说你小心些,别伤人性命。”云慎轻声道。

  那边陈澍欢天喜地地上阁楼里去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这句话,这头云慎默默看了一会,不知想了什么,半晌才又往何誉身边走了两步,在一旁站定。

  何誉看他来,也笑了一下,道:“小澍姑娘天性赤纯,你同她计较什么。”

  “何兄说的是。”云慎也自嘲一般地笑笑,“我们毕竟萍水相逢,也不过是同路一段,终究是要同她分开的。”

  “你自己听,”何誉转回头,温和地说,“你这话里,分明是还在计较。”

  ——

  第一场,陈澍是后一个登台的,等她一路奔至楼阁顶端,才瞧见了正等着她的那个对手。撑着拐杖,银丝满头,双眼混浊,双颊干瘪,身披素袍,袍里还打着几个补丁,是个瞧着比她师父还要老上几岁的婆婆,坐在这台上的另一端。

  她一时讶然,正想问是不是来错了人,便听见台下传来响亮的一声锣响,接着是遥远却仍旧洪亮的报声。

  “玄字台第一场,二十八号,陈澍,无门无派,善使拳脚,对四十七号,花脸婆婆,平湍帮,善使棍杖!”

  陈澍立时便冲下面喊了一句:“我有门派!我善使剑法!”

  下面那声音却不为所动地说了下去:“——本场比试生死自负,直至有人认输、坠楼或死亡!以下场锣号为令,比武开始!”

  紧接着又是一声锣响。

  站在高台之上,远了人群,这点苍关背后的茫茫群山,滚滚大江,以及刮着她发梢的猎猎江风都如此遥远又真切,那声锣,仿佛也如同明堂前静心的撞钟一样,澄净非常,直教人心绪都打开了。

  只听陈澍认真道:“老婆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老婆婆怪笑一声,什么也没答,倒是楼阁之下隐约响起几声呼喊,等陈澍低头去听,那老婆婆却骤然起身,扬起手中拐杖,脚下不停,就这几步,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眨眼间就到了陈澍跟前,朝她打来。

  陈澍还站在原处,不为所动,神情轻松,眼睛倒是仔细盯着那老婆婆,不过不是瞧她马上要迎头打下的拐杖,而是在瞧这老婆婆的脸——离得近了,方能看清,这老婆婆干瘪的五官当真是一笔一划凌乱画出来的,嘴角涂墨,眼底染血,硬生生把一张人皮画得诡谲异常,直教人胆寒,是为花脸!

  她不由地叹了一声,正在这声叹的那一刹,拐杖重重落下,擦着陈澍的肩膀而过,敲在地面上,整个台子也如同硕大的金锣一般发出震彻骨髓的闷响,久久不停。

  “婆婆,你的脸出什么状况了吗?”陈澍低头凑过去,想再细细地瞧一回。

  那婆婆还是不答,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仿佛犬狼一般的森森尖牙,眼珠转动,然后猛地又抽起那拐杖,冷不丁朝陈澍小腿扫去。

  这招来得是阴狠狡诈,一看便是冲着要打断她的腿骨而去,陈澍躲也躲不得。眼看着要偷袭成功,老婆婆的眼里也闪出兴奋的光来,笑得愈发奸诈,几乎胜券在握。

  但陈澍轻轻抬了一下手,并非冲着那直往她腿上打的拐杖而去,乃是张开手掌,握住这老婆婆干瘪得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腕。

  轻轻一推,那迅疾的攻势便被她这么化解了。

  “你这老太,别人好心问你,你偷袭也就罢了,怎么还不应声,也忒不讲礼貌!”陈澍盯着她,忿忿道。

  “你想要我答什么?”那老婆婆一击不成,终于开口,嘶哑着嗓子道,“你这小丫头更是有趣,一点眼力没有,我既号称花脸,脸上抹是什么,你竟瞧不出来么?”

  “谁知道你胡乱抹些什么东西在脸上,是为了做什么,”陈澍道,“且还涂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婆婆冷哼一声,道:“也罢,谅你小小年纪,即日便要败于我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近前再看仔细了!”

  说着,这老婆婆眼睛瞪得有如铜铃,往前一凑,果真冲着陈澍的面上而来。两人如此的近,陈澍终于看清了她龟裂皮肤上那些涂花的颜色,或黑或红,也是干巴巴的,却有一股熟悉的腥味,隐约钻入鼻中。

  陈澍大惊,饶是她,也不由地抽了一口气,道:“莫不是……”

  她不是第一次闻见这种气味,在天虞山下,野草丛边,那些受伤而亡的旅人,伤口有血渗出,在身下汇成一洼,尔后也会这样凝固,招来虫蚁猛兽,成为大山的一顿饱餐。

  见她看清了,老婆婆又发出嘶哑难听的怪笑声来,厉声道:“与其问我的脸,不如问问你自己吧!”

  “问我自己什——”陈澍往后一样,再次躲过那老婆婆击来的拐杖,就这么连着后退好几步,恼道,“你怎么又偷袭!”

  老婆婆凝神一连猛打几次,最后一击,甚至抽手回杖,用双手去握,然后再奋力击来,嘴里尖声喊道:

  “问问你自己身上的血!问问是赤是黑,足不足色,配不配被我画在脸上!”

  一连串的追击后,眼见台上陈澍已然退到了边缘,半个脚跟踩出那楼台,素色衣袍被烈风吹起,连带着飘扬的长发,将坠未坠。

  退无可退,而她面前又有那凶狠无比的拐杖迎面打来,真真正是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

  不止是台上两人,台下众人也都睁大了眼睛,甚至有看着别的擂台的群众,也不禁分神来瞧这玄字台,议论纷纷。总归陈澍瞧着还是个单纯可欺的小姑娘,个头不大,扎着长辫,看着教人怜爱,不少人冲她高喊,声音多了,在台上也能隐约听清几句。

  “认输吧,小姑娘,认输这比赛就结束了!不必再打了!”

  “还比什么,输成这样,这姑娘是不是傻!”

  杂乱的呼声之中,却有一个声音冲破这重重声音,传入陈澍耳中。

  “她要掉下来了——”

  这句话便好比那最后一根导火索,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也教陈澍忍不住地分心,回头,不悦地往台下一看,怒喊:“我才没有掉下去呢!”

  怎料就是这一分神,她把背后留给了那老婆婆,迎面落下的木杖悄无声息地拐了一个方向,并非是原先那样劈头盖脸地往下打,而是收回来一截,落至胸前高度,尔后往着陈澍躲避的方向轻轻一撞。

  好似深山寺庙,清晨,太阳方升起时那撞钟的钟杵一样,整个拐杖被这么径直朝陈澍的背送了出去。

  陈澍果真不察,被那拐杖撞了个正着,她本就有半只脚落在擂台外,这一撞,脚上一滑,更是随着那根拐杖一齐朝擂台外跌去。

  只见她那衣袖飞舞,袍角兜着风,往上翻飞,远远望去,宛如一只纸鹤一般从台上坠落。

  台下观赛的众人自是惊呼连连,甚至有人不忍地闭上了眼。陈澍却只觉得新奇,像是又回到了山中绝壁,自上跃下的时候,手指抓着风,舒服极了,眼里又瞧着台下的众生相,就连跌落的时间也仿佛被拉长,变得缓慢,那众多或幸灾乐祸,或于心不忍的面孔中,有一张却是安静的、镇定的。

  她与云慎的视线相对,远远的,一点也看不懂那双眼睛里藏着什么情绪。

  为何不为她担心呢?

  为何不像一旁的何誉一样,张大了嘴,瞳孔紧缩,虽然徒劳但仍旧拚命地伸手呢?

  这些想法从陈澍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眨眨眼睛,挪开视线,在台下“第一场!胜者为——”的唱声中转身。

  一个起落,在空中踩上随她一齐跌落的那根拐杖。

第二十一章

  陈澍就这么真如同燕子一般灵巧地一跳,从空中跃回台上。

  台下众人接连的抽气声中,报出比试结果的人活活把那后半句吞了回去。台上,那老婆婆干瘪阴森的面容也第一次出现了形于色的错愕。

  陈澍却面不改色,拍拍手掌,指着那砸落在台下的拐杖,纳闷道:“你怎么不抓稳,高空抛物很危险的,老婆婆,砸到人怎么办。”

  “你——”

  “哦对。”陈澍又夸张地歪了歪头,仿佛才想起来一般,自顾自道,“你方才所言,是说脸上的血是人血?——那就对了,你这是故意撞我下去!你原来是个恶人!”

  “呵,这个世道,”那老婆婆面露不屑,当着陈澍的面,恶狠狠吐了口唾沫,道,“不当恶人,难不成还有傻子要当好人?”

  “你行坏事就是恶人,做善事就是好人,与世道何干?”陈澍道,“枉你白活这么多年岁,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么?”

  那老婆婆被激得目眦欲裂,阴森森地道:“你这女娃……饱汉不知饿汉饥!等你在这世间多走走,多看看,到时,总有能教你吃够的苦头!”

  “这你就想岔了,”陈澍笑了,竟也动了气,朗声道,“你们这些恶人,为非作歹,竟能活到今日,我看你们吃的苦头才是最少的!我若是天道,早把你一刀刀剐了,取了几人之血,便叫你分尸几块,不得好死!”

  “你若有胆,便尽管来取!”那老婆婆恨声道。

  “好!”

  陈澍不再啰嗦,朗声应这了一句,便跃身上前,干脆利落地扬起右掌。

  只见那扬起的手掌,就这么不加掩饰,平实地正对那花脸婆婆的顶门拍去,如泰山压顶,似有万钧之势,威慑得人动也不敢动,那花脸婆婆只看一眼,便紧闭上眼,面露惧色。

  ——“我认输!”她用她那怪异的嗓子尖叫道。

  陈澍背着光,那掌如同铁掌一般,仍旧朝这老婆婆额顶拍去,眼见着要把她头颅打碎,教她脑浆直流,吓得她嗓音也破了,面上脸色直变,厉声喊:“——认输后不能再比了!”

  台下那唱胜负的官差也高声喊道:“二十八号!对方认输后不可再比!否则取消资格!!”

  “——救命啊!杀人——”

  这“杀”字出了,陈澍的右掌这才堪堪停在那婆婆的头顶。那掌风之快,哪怕用劲止住了,却也已把这花脸婆婆右耳活生生削去了一截。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一息,那伤口处的血才渐渐渗出,眼色暗红,一如她脸上抹着的那些血痕。

  “——你不是杀了挺多人的么?”陈澍直道古怪,“怎么胆子还不比前些日子我抓的那个小贼?”

  ——

  台下人不知这台上一番小话,只看得见陈澍飞身跃回,那老婆婆莫名被吓破了胆。还当是为她轻功所折服,两人相约停手,就这么不打了,好些人连声抱怨不尽兴,不过瘾。

  这原本挤得吵闹的台下登时走了一波。

  等陈澍顺着那楼梯先行下来,门口已经变得稍显冷清了,三三两两的观众围着,大多也是为了去瞧那下一场的比赛。何、云二人,站在一块,一个是戴着眼罩,满脸凶相,一个是面如冠玉,一身灰袍,在这三五成群的观众中格外明显,陈澍一眼便从众人中瞧见了,兴冲冲朝他们去。

  何誉自然是满口赞誉,还未走进,便听得他道:“姑娘的轻功真是越发好了!”

  “那自然!”陈澍停在二人面前,叉着腰,兴冲冲道,“你们方才瞧见我同那老妖怪搏斗了么?”

  一来一回,说起来是漫长,可笼统也不过片刻时间。加上最后那一招是近身相搏,又是徒手,台下怎么看得真切?只何誉向来好说话,又乐得捧人,一来二去,又是夸陈澍出手利落,不过片刻——旁的台子甚至还没开打——便赢下了比赛,又是夸她侠肝义胆,面对强敌也不惧,很是说了一通这花脸婆婆以往的战绩。

  这一提,陈澍才知道,十余届论剑大比,这花脸婆婆虽不曾闯入下一轮,却着实有些名气。不为旁的,原先何誉用来吓陈澍的那几个残忍比试,当中有一例,便是出自这花脸婆婆。

  她确实是活到如今耄耋之年,可在这几十年间败于她手的参赛者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来得及喊出认输的,大多被打断了手、打断了腿,若是那些来不及喊出认输的,便是当场被这婆婆活生生打死在场上,血溅论剑台。

  陈澍听到一半,面露讶然,道:“怎么此人恶行累累,竟也能来参加这论剑大比?”

  “因为行走江湖,并不止靠纯粹的善恶。”云慎淡然道,“江湖事,除了是非曲直之外,还讲一个‘义’字。昨日你杀我全家,今日我屠你满门,恩恩怨怨自古常有,有些宿怨,甚至比这朝堂还久,怎么管得?就单说这比试,刀剑无眼,既然赛前亦说了生死不论,那就算她把对方打死了,你怎么真同她算账?”

  “你管他什么恩不恩怨不怨,什么‘刀剑无眼’,依我看,这才是谬论哩!”陈澍回头冲着他扬起下巴,道,“刀剑再无眼,可人的眼睛总不是白长的吧?几十年习武,连如何伤人、如何不伤人都不知,这武不如不习!反正若是我,是绝不会教我的剑伤无辜之人半分的!这花脸婆婆如此累犯,显是心术歹毒,为何又不能同她算账?难道这武林中人的几条命,也比不及这五两银子的参赛费么?”

  “哪有你想得那么轻易。”云慎轻笑一声,道,“且不说旁的,就算这花脸婆婆该被驱出点苍关,教她再不得参赛,请问旁人呢?就当是某人一时失手,学艺不精,伤了对方,这又当怎么断定?若果真一棒子打死,往后都不准参赛,众人自危,比武时难免畏手畏脚,这便与大比本意相悖了。”

  陈澍自然不服,一个劲往云慎那边凑,道:“办个比试,哪有那么多讲究,不死人而已,有这么难么?”

  她本就是极大胆,极没有分寸的人,这一凑,便是近乎贴着云慎,呼吸打在他的衣襟上,再往领口里窜,掠过那脖颈上的皮肤。

  “这些恶人又不是因为这论剑大比才当的恶人。”云慎道,任由陈澍压低了腰,额头径直凑到了他的鼻尖,也不退不让,只道,“你就算端了整个论剑大比,这些恶人也照样行恶事,有什么分别?弱者何辜,但在这江湖之中,却只能指着报应。”

  “好了好了,这不是赢了么?”何誉脑袋都大了,连连劝道,“你们二人吵什么呢?有这个空当,不如去冲着那老妖婆骂上几句,你说是不是?”

  “报应?哪有报应?我可没瞧见报应。”陈澍也哼了一声,听劝地直起了身子,轻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