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 第153章

作者:尾鱼 标签: 玄幻仙侠

  两人把这对答听个正着,但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时,童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养个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飒飒关心我们。”

  宗必胜说:“可不是吗,当初还不如养块肉,还能炒碟菜。”

  ……

  ***

  三江源,夜。

  丹增开着摩托车兴冲冲往前赶,车灯在夜色里劈开一道韧直的光亮,而车后座上,搭半爿沉重的羊身。

  他是游牧民,前些日子认识了一群搞地质的汉族朋友,那些人挺热情友好的,招待他喝酒,还送了他好多袋装零食,让他带给家里的小孩儿们。

  来而不往非礼也,丹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想拿对等的礼还,却一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可巧今儿杀羊,他特地留了半爿好的、肥的,想送给汉族朋友们做手抓羊肉吃——心里一高兴,连等到明天都等不了,赶着黑就来了。

  他知道他们驻扎在哪儿,也知道这群人都是夜猫子,绝没这么早睡。

  不多时,营地就遥遥在望了,六七顶大帐小帐都亮着灯,帐边停了几辆越野车。

  丹增刹住车,一个拎提挺身,把沉重的羊身甩搭上肩,大叫:“哦呀,扎西德勒。”

  一般他这么一叫,他们就知道了,还会学着他的语气也叫着“扎西德勒”迎出来,而且,丹增特意扛着羊身,也是想让朋友们夸他有力气、厉害——以前,他在他们面前搬抬重物时,他们也这么感叹过。

  没有回音。

  丹增愣了一下,侧耳听了听,把羊身搁下。

  怪了,怎么好像没声音呢,不应该啊,往常晚上来,这儿可热闹了,他还凑着那个叫丁诚的小伙子的手机看过一部外国电影。

  外出勘探去了?不是说帐篷是跟着人走的吗?

  遭了狼了?呸,更不可能,他们的装备带得可充足了,听说连什么喷火枪、电击棒都有,而且这附近,根本也没有狼。

  丹增咽了口唾沫,拔出腰间的藏刀,小心地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喊着他勉强能记得的几个人的名字——

  “丁诚?”

  “姜一通?”

  “丁唐?”

  ……

  还是没回音,丹增头皮有点发麻,正拐过一顶帐篷,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蹲着的人。

  他吓得一颗心狂跳,猛然抬刀,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忙不迭放下。

  终于见着人了。

  丹增的汉话说得磕磕巴巴:“我找……朋友,送羊肉……”

  他下意识往肩上指,忽然想起羊肉扔在摩托车边,又赶紧往后指:“扔在那里,手抓羊肉,好吃……”

  他没再往下说。

  奇怪,他来这么多趟了,这个汉人,从未见过。

  这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五十岁,貌不惊人,手正从地上铺着的纸箱壳上挪开——看来他刚刚,是拿这纸箱壳铺盖什么东西,但是地上平平展展的,也没什么东西要盖啊。

  丹增说:“你是谁啊?”

  那人笑了笑:“我跟丁诚他们是一个队里的,今天才到。”

  这样啊,丹增松了口气,又四下看了看:“那……他们呢?”

  “临时有任务,都赶过去了,留我在这看着,你过来送羊肉吗?可以交给我,他们要是有谁回来,我跟他们说。”

  丹增赶紧点头:“好,好,我叫丹增,他们认识我的,你一说他们就知道了,你是……”

  那人说:“我叫丁……”

  说到这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茫然,又似乎在那一瞬间,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过了会,他面色恢复如常,唇边现出一抹笃定的笑意。

  “我叫丁盘岭。”

第134章 大结局.下

  安徽, 黄山市。

  人来人往的街面上,有家美容养生馆,叫山桂斋。

  这街面并不繁华, 很市井化, 也颇接地气, 打眼溜过去,有卖酱菜榨菜的、有卖螺丝开关的、有支着油锅炸油条的,还有不讲究的店家端了盆脏水出来往地上一泼,路过的行人忙不迭跳脚叫骂的。

  但这山桂斋却很高大上, 和整条街格格不入。

  店面很大,装修得异常高档, 古色古香别致典雅,正对着街面的玻璃屏后头,摆了尊一人来高的铜像, 塑的是个赤脚套金环铃、披纱衣的妖娆美人, 侧身骑在一头摆尾的凶悍猎豹之上,下方的价签表明,这铜像是摆设,亦是商品, 有人中意的话,可以买了摆回家去。

  标价一百八十万, 和正对面那家洗头房打出的“洗头一次十五元”的广告牌隔街对峙,很形象地演绎出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这店面的气派格调,本身就已经摆出了一张闲人免进的晚娘脸, 这价签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附近的人,以及日日路过的人,从不走近这店一步,却也习惯了它的存在,当它是日日高挂的太阳,然后在背地里揣测着它必定是高官的后花园、富商的销金窟,开在这儿,只为偏远低调而已。

  ***

  事实上,即便你刚好是个有钱人,有着千金一掷的底气,能够潇洒推门而入,也只能止步前台,上不了旁侧那道檀木的、通往二楼、精雕细镂的楼梯。

  因为前台妆容得当的接待小姐会带着抱歉的微笑跟你说:“对不起,本店只招待会员。”

  如果你表示“无所谓,不差钱,办一张”的时候,她们会继续抱歉,回答你,不好意思,会员已经满了,如有人退出,可以把您加进来,但需要排队。

  而排在你前头的人,据她们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如果你是个二愣子,脸红脖子粗地吼什么“爷有钱,有钱就是要消费”、“不然去工商部门投诉”,接待小姐通常会怯懦服软,改口说可以接待。

  接下来,你就会被带进一楼的按摩小房间,按摩床上的垫布是那么的脏,上头有菜渍、香水味、狐臭味、烟头烫下的黑圈,总之,还没按上摩,你就已经相当销魂了。

  然后,会有一位身材粗壮、酒糟鼻、浑身散发着油盐酱醋味的大妈走进来,边走边往手上挤两三块钱一管的那种无牌护手霜,美其名曰方便按摩,最后按得你嗷嗷乱叫,蹬腿挠臂,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

  你气得大声叫骂说这是什么狗屁按摩,大妈会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山桂斋的按摩就是这样的,特色手法。”

  然后给你看账单,一般不会低于四位数,你质疑这价不合理,大妈会浓眉倒竖,反过来吼你:“你看看我们这高档装修,这价钱很便宜了!”

  ……

  综上,不管你是谁,非会员的话,基本没指望上二楼。

  当然,那些主管部门、稽查部门除外,山桂斋是守法商户,接受一切譬如消防、安全、卫生检查。

  ***

  不过吧,其实二楼也没什么特殊的。

  除了色调阴暗、冷清岑寂,走廊一路进去,两侧零落摆着各种铜制凶兽,塑得凶横狰狞,再加上个个兼做点香用:有的直接嘴巴就是香插,衔着根香,远看像点了烟,正吞云吐雾;有的挖空了脑袋做香炉,头盖一掀,往里头添加香炭,一瞅像练功走火入魔,脑顶蹭蹭冒白雾;还有的分明兽形,却学着人的姿势持着大烟袋,烟斗里香气缭绕而上……

  置身其中,看久了精神恍惚,恍惚间觉得一切似假还真,止不住脊背生凉。

  走廊两边,每一扇门进去,都是按摩包间,最大的一间在尽头处,里头一张红木雕花架子床,三面垂着轻薄透纱,空调机送风的关系,透纱欲卷还扬,正对着床的大墙上画了幅水墨大国画,画上一个风姿绰约、半遮半露,以藤萝枝叶为衣的女人斜坐在一头黑豹身上,旁侧两竖行毛笔题书,端的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里头的句子来自屈原《楚辞。九歌》中的《山鬼》篇。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孟千姿正趴伏在这张架子床上,半做按摩。

  说是半做按摩,是因为她另一半心思在抽水烟上,这水烟壶是正儿八经从中东淘来的稀罕物件,通身鎏金嵌宝,窈窕精致到灼人的眼,撩人的心。

  她噙着烟管,听水烟壶里咕噜的泛泡声,这烟叶里混了蜂蜜和柳橙,所以没什么烟味,反有股果香。

  边上戴着口罩的女按摩师手法精练,力度得当,更合人心意的是目不斜视,咳嗽都不咳一声,宛如透明。

  抽了会之后,孟千姿半欠起身子,看坐在斜对面黄花梨官帽椅上的孟劲松:“你真不试试?尝着玩玩呗,不是烟。”

  她这一欠身,一头墨样的长发滑落肩侧,连带着把身上半披的亚麻衫子给带了下来,露出白皙圆润的肩膀加小半幅的后背,孟劲松迅速别过脸去,还拿手挡在脸侧,语气里嫌弃非常:“哎呦我天,我的天,你也不说端庄点。”

  孟千姿斜乜了他一眼:“我在自己的地头按摩,还得端庄?你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婚都结了两次了,看我的肩膀应该跟看卤鸡翅一个反应,装什么害羞?”

  孟劲松依然挡着脸:“那怎么能一样,你是老板,我得避个嫌。”

  孟千姿懒得跟他啰嗦,换了仰躺的姿势,按摩师很周到地送上靠垫。

  她理了理衣服,半支起腿,腿型极美,纤瘦合宜,脚踝上有个带铃铛的金环,发出叮铃的细碎清音。

  “说到哪了?”

  孟劲松光顾着避嫌了,这才想起孟千姿要图新鲜抽那水烟之前,两人是在聊事情的。

  他清了清嗓子:“咱们广西的兄弟……”

  “转过来吧,我端庄着呢。”

  孟劲松这才转向她:“咱们广西的兄弟,前一阵子无意间发现,八万大山已经荒了。”

  孟千姿抬了抬眼皮:“八万大山?我好像有点印象,是那个什么……”

  孟劲松知道她素来不喜动脑子记东西,不然也不需要他这个大秘时刻提点:“山谱里做了标记的,是我们的不探山,盛家的。”

  孟千姿有印象了:“对,是姓盛,好几代之前的事了吧,她们圈了山,我们不探,怎么就荒了啊?山里过不下去了?都进城打工了?”

  孟劲松哭笑不得,还得忍着:“不知道,兄弟们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后来一打听,好像说荒了都四五年了,人去山空,所以我合计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去探一下……”

  “探啊,为什么不探,放手去探。”

  很好,孟劲松在工作本的那一项上打了个“√”,有领导指示就好办事了。

  正要进下一项,门上忽然传来敲门声。

  孟千姿脸一沉,大声说了句:“敲什么敲,不知道我按摩的时候需要安静吗?”

  敲门声立止,但过不到三秒,又敲起来了。

  看来是有要事,不然也不会被吼了还不知趣,孟千姿朝孟劲松使了个眼色:“你出去看看。”

  ***

  孟劲松去得挺久的,久到孟千姿有点纳闷。

  一般的事,咬几句耳朵也就算了,何至于唠叨这么久?

  她有点无心按摩了,水烟嘴也扔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