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鲛记 第44章

作者:九鹭非香 标签: 玄幻仙侠

  “我是风风光光打破禁制出来的,这般回去,太不体面了些。”

  长意一声冷笑:“要体面,何必打破禁制。”

  纪云禾明了,这个鲛人,明面不说,暗地里其实是在生她气呢。纪云禾安抚笑道:“我今日精神养得好,便想着活动活动,左右没拆你房子,没跑得掉,也没出多大乱子,你便放开我,我自己走,这般抬回去,多不雅。”

  长意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纪云禾:“我放了你,你好好走。”

  纪云禾保证:“你放了我,我好好走。”

  水柱撤去,纪云禾双脚落地,在冰面上站稳了,而落下去的水,没一会儿,就又结成了脚下的冰。

  长意看了纪云禾一眼,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而纪云禾揉了揉手腕,看了一眼长意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纪云禾心底微微叹了一声气。

  霎时,纪云禾九条尾巴再次临空飘出,她脚踏冰面,再次转身要跑,可是纪云禾刚一转身,跃出一丈,身前便是黑影闪动,一人银发蓝眸之人瞬间转到她的身前,纪云禾微惊,没来得及抬手,长意便一手擒住纪云禾的脖子,将她从空中拉到冰面上。

  他手指没有用力,只是制住了纪云禾的行动。

  长意面色铁青,盯着纪云禾,近乎咬牙切齿的说:

  “你以为,我还像当年一样,会相信你所有言语吗?你以为,你还能骗我?……”话音未落,长意倏尔抬手,一把抓住纪云禾从他背后绕过来,想要偷袭他的一条黑色尾巴。他直勾勾的盯着纪云禾,眼睛也未转一下,“你以为,你还能伤我?”

  不能了。

  此时,长意仅凭周遭气息变化,便足以制住纪云禾的所有举动。他们现在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对手。

  或者说,从开始到现在,论武力,纪云禾一直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年她能刺他一剑,是因为那一剑,他根本没有想要挡。

  长意手上一用力,妖力通过她的黑色尾巴传到纪云禾身体之中,她只觉胸腔一痛,登时所有的力量散去,她四肢脱力,只得盯着长意,任由他摆布。

  “纪云禾,你现在在我手中。”他盯着纪云禾,那蓝色的眼瞳里,仿似起了波澜,变得一如暴雨的大海一般,深沉一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要自由,我不会给你,你要落叶归根,我也不会给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俯身,唇齿凑到了纪云禾的耳边,“你只能在我手中,哪儿都不能去。”

  寒凉夜里,长意微微张开唇,热气喷洒到纪云禾的耳畔边。让纪云禾从耳朵一直颤抖到了指尖,半个身子的汗毛几乎都战栗了起来。

  在她还猜不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纪云禾只觉右边耳骨狠狠一痛,竟是被长意咬了一口!

  这一口将纪云禾咬得破皮流血,但却在纪云禾的耳朵上种下了一个蓝色的印记。

  “你……做什么……”纪云禾哑声道。

  长意的手指抚过纪云禾流血的耳畔,血迹登时被他抹去,唯留下一个细小的蓝色符文印记,烙在她的耳朵上。

  “除了我身边……”他说,“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不会给你,容身之地。”

  他说得偏执又笃定,纪云禾知道,这事,再无回旋余地。

第六十二章 足矣

  纪云禾被带回了湖心小院之中。

  再次被关了起来,这一次,禁制严苛得连手也伸不出去了。

  所谓的会作死就会真的死,在她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但纪云禾没有后悔。

  她一直记得那天晚上从窗户踏出去的那一刻,也记得那晚畅快的狂奔,还有力竭之后,躺在冰面上的舒适开心——寒风是甜的,夜空是亮的,一切都那么美妙和痛快。

  那是她一直想要的,自由的味道。

  而有了这一夜之后,纪云禾仿佛就少了很多遗憾似的,她看着这重重禁制,有一天忽然就想到,她便是此刻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念一起,便再难压下。

  而长意留在她耳朵上的印记,纪云禾研究了两天,实在没研究出它的用途,于是便也不研究了。

  她做驭妖师多年,知道有的妖怪会在自己捕获的“猎物”身上做各种各样的标记,来表示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许长意只是想通过这个东西告诉她,她已经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人了,她是附属与他的所有物。

  尽管在所有人看来,目前事实就是这样。但纪云禾不认。

  就像以前,顺德公主认为长意是她的,而纪云禾绝不承认一样。

  事至如今,纪云禾也不认为她是长意的人。

  她是属于她自己的,在驭妖谷的时候是,在国师府的时候是,现在,在这湖心岛小院的阁楼之中,也是。

  她这一生,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也被迫做了许多选择,或悲伤,或痛苦,艰难隐忍的走到现在,被命运拉扯、摆弄、左右。

  但宿命从未让她真正臣服。

  林沧澜用毒药控制她,她便一直在谋划夺取解药。顺德公主以酷刑折辱她,她也从不服软。

  她一直在和命运争夺她生命的主导权,有赢有输,但没有放弃。

  一直争到如今。

  纪云禾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枯瘦,眼窝凹陷,面色苍白,她和命运争到如今,可谓惨烈至极。而从前,她在争“生”,如今,她想和命运换个玩法。

  她想争“死”。

  她想要决定自己在何时,于何地,用什么样的方式,走向生命的终章。

  骄傲的,有尊严的,不畏惧,不惊惶的结束这一程逆旅。

  而今的纪云禾,没有杂事要繁忙,于是她用所有的时间来思考这个事情,设计、谋划,思考,然后做取舍和决断。一如她从前想方设法的在驭妖谷中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同伴一样。

  这湖心岛的阁楼禁制,靠现在的纪云禾是怎么也打不破的,所以她唯一能死亡的地方,就是这阁楼的几分地里。不过没关系,做谋划,总得有舍有得,她的最终目的是死亡,时间地点用哪种方式,都是可以妥协的,达到最终目的最重要。

  且她现在的这个目的,只要瞻前,不用顾后,可谓是十分的简单直接,毕竟……善后是活人的事情。

  她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怎么达到这个目的。这个事情有点难,因为她和长意的目的相冲突了——长意不让她死。

  纪云禾在独处的时候,将阁楼翻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武器。

  自刎是不行了,跳楼又撞不出去,想饿死自己吧,每天定点送到的三餐还得被人盯着吃进嘴里。

  难不成闷口气,憋死自己吗?

  她倒是试了试,日出睡觉的时候,她把被子都闷在了自己头上,紧紧的捂住,没一会儿是气闷,但气闷之后她的手就没有了力气,竟然就这样趴在被子里呼哧呼哧的睡了一天。

  醒来的时候,除了觉得鼻子有些不舒服,也没其他不适。

  纪云禾还把目光放到了房梁上,想着用床单拧根绳,往房梁上一挂,吊死也行。

  纪云禾觉得这法子可行,但是找来找去,愣是没找到剪子。

  这才想起,竟然是上次她用剪子将床帏捡了,做成披风逃出去后,长意将她的剪子也给没收了。拆不了褥子,她便把床单个扒拉了下来。可床单一抖,布料飘然落下的时候,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脸煞神。

  长意一脸不开心的负手站在纪云禾面前。

  床单软趴趴的垂坠在地。

  纪云禾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长意,一时间还以为这个床单是个什么道具,突然来了一出大变活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纪云禾看了看自己房间的大门,“这不是饭还没送到吗……”

  长意黑着脸,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一样,只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纪云禾又把床单抖了两下,“我觉得床单有些脏了,抖抖。”

  “抖完了?”

  “嗯。”

  “铺回去。”

  长意背着手,盯着纪云禾将床单又规规矩矩的铺了回去,然后一脸不高兴的走了。和来时一样,无影无踪。

  纪云禾往床上一坐,觉得自己出师不利。但通过这件事,她也明白了,这个鲛人,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能很快的洞察她的一举一动。这次还好没有漏出要自尽的马脚,不然之后的事办起来更加麻烦。

  看来……不能用缓慢的方法自尽了。

  纪云禾摸着下巴,愁得长叹一声。

  她看向屋内的炭火,这拿碳烧屋子的方法怕是也不行。指不定火还没燃起来呢,大冰山就瞬间赶过来了……

  不过……纪云禾看着屋内无声燃烧的炭火,倏尔想起了先前,她被关在国师府地牢的时候,大国师曾给她看过的书,大国师曾经喜欢的人游历天下,写了数本游记,游记中,除了一些天文地理,山川湖泊的记载,还有一些闲散趣闻。

  她隐约记得,其中有一章曾写过,北方某贵胄家中,曾用一种名叫“红罗炭”的木炭来取暖,此种木炭用名贵的硬木制成,灰白却不爆,可用时间也极长,且十分温暖。但贵胄家中幼子常常早夭,女眷寿命皆不长,男子也常罗患疾病,甚至在一夜里,家主与夫人尽数丧命。

  而家主与夫人死亡之后,据说面色安详,犹似还在梦中,并无狰狞之相,当地的人认为是此宅风水不好,有妖怪作乱,家主与夫人皆被妖怪吸取了神魂。

  但著书之人探究之后却发现,是他们用的木炭和房屋不通风造成的惨案,著书人将其称为“炭毒”。

  而纪云禾之所以对这件事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她在看完这文章之后还曾与大国师探讨过一番。

  纪云禾说世间很多人,都将自己不理解的事归类为妖怪作乱,是以对妖怪心生嫌恶,难得还有一人愿意如此费力不讨好的去查明真相,写在书中,虽然这书最后没什么人看见……

  大国师闻言只道:“她较真。”

  当初纪云禾只感慨大国师是个情深的人,他喜欢的女子也甚是可惜了。

  但如今,纪云禾想起这段事,只觉欢欣鼓舞得想要跳脚。

  她这屋里的窗户,她想开也没人愿意给她开,本就是常常关着。而她身体弱,大可称自己畏寒俱冷,让仆从多拿几盆炭火来,甚至可以点明要名贵的红罗炭,仆从就算奇怪,也只会当她矫情。而长意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起疑心。

  多烧几盆炭,憋他一整天,第二天悄无声息的去了,面色安详,犹似在梦中……也不会有人觉得她死得蹊跷,因为她本就体弱,众人只会觉得她是在梦中寿终正寝。

  这可谓是最妙的一个死法了。

  纪云禾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欣喜雀跃。

  她期待的往桌子边上一坐,等到仆从送了饭来,纪云禾叫住她没让她走,待得长意来了,她便给长意许愿:“我这屋子太冷了,这一盆炭火还是让我手脚冰凉,待会儿,便多给我送几盆炭火来吧。”

  长意没有疑心,淡淡的“嗯”了一声。

  侍女领命,正要离去,纪云禾唤道:“院里有红罗炭吗?我以前听说,那种炭火是最好的。”

  侍女恭恭敬敬的回答:“有的。”

  纪云禾点头:“多拿几盆过来吧。这日子越来越冷了。”

  侍女没有应是,直到长意点了头。她便恭敬的离开了。

  纪云禾心满意足的捧起了碗,她看了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长意,长意今天似乎事务繁忙,手里还拿着一封长长的文书在皱眉看着。

  察觉到纪云禾的目光,长意目光错过文书,看向纪云禾。却见纪云禾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她笑得温和且平静,长意本因文书而烦躁的情绪微微缓了缓,他眉头渐舒,将文书放下。

  “有事?”他依旧冷冷的问着。

  “没事。”纪云禾道,“只是觉得你如今越发有威严了,和以前相比,这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但凡纪云禾提到“以前”二字,长意便心情不会好。他冷哼一声,再次拿起了文书:“拜你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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