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君怀/桑中契 第46章

作者:一度君华 标签: 玄幻仙侠

  “君迁子正在医治,无事。”天衢子的化身轻声道,随后坐到床边,略略犹豫,终于还是解了外袍脱了鞋履,上得榻来。他脸色微红,顼婳没有阻止,这令他雀跃。

  顼婳确实没有拒绝,甚至还顺利地撩起一角被子,以供他靠进来。奚掌院只觉得背上生出了一对翅膀,忽扇忽扇地令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他并无冒进之举,其实能够这样躺在她身边,他已是满心欢喜。顼婳显然也没了其他想法,天都快亮了。她因着睡眠,双颊红晕均匀地揉散在一片瓷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里,端得十分诱人。

  天衢子不由伸手过去,细细触摸。

  顼婳握住他的手,说:“天色将亮,奚掌院当收起杂念。”

  天衢子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握在掌中,他喉头微咽,轻声说:“傀首教训得是。”

  顼婳也不松开他的手,就这么以半边脸颊枕覆着,闭上眼睛,仍然睡去了。天衢子并不敢丝毫妄动,只怕惊扰她一刻好梦。化身与本尊的伤隐隐约约交错,痛肯定还是痛的。但美人近在咫尺,每一寸馨香都足以疗伤,远胜灵丹。

  而此时,载霜归大长老自然有无数话要同自己的弟子说。他一路送天衢子本尊返回苦竹林,一路问:“这化身原是几时修得?还有何人知情?”

  天衢子只得答:“已有百余年,只是平素一直搁置于密室,从未出来走动。”

  载霜归对于弟子的隐瞒,其实很满意:“化身乃是第二性命,日后若得大机缘,你便有两次机会能够登天化神。谨慎一些,自是应该。”

  然而一回到苦竹林,载霜归大长老的脸色立刻变了——并不见天衢子的化身。他神情一片乌七抹黑:“人呢?!!”

  天衢子低头不语,载霜归大长老简直是暴跳如雷:“我看你这辈子,真是要栽在那个女人身上!!”

  奚掌院的化身就睡在顼婳枕边,距离很近,连带她呼吸都带着温热桂花香气,轻轻扑在他面上。他凑近一点,轻触那温软双唇,神飞九宵之外,哪里还把师尊的怒斥放在心上?

  而此时,刀宗。

  付大长老和玉温柔轻声说了一阵话,终是天亮了。天温柔起身告辞,木狂阳喜吟吟地进来:“看来师尊是红鸾星动啊。多年旧缘,今日得续了,恭喜恭喜。”

  付醇风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也是,当年之事,她并不知道真相。他说:“胡说什么。”

  木狂阳端了汤药进来,正逢君迁子刚给天衢子看完诊。此时他进来,见付醇风魔息清理得十分干净,心中也甚为满意。

  付醇风毕竟是累了,正闭目小憩。木狂阳从床头翻出上次她赠给师尊以表孝心的丹药,问:“君迁子,这丹药是你亲制吧?”

  君迁子一眼看见那丹药,顿时浑身僵硬:“这……怎么会在你手上?”

  木狂阳说:“一位友人所赠。如今可以喂给师尊服用吗?”

  君迁子神情复杂:“付大长老?现、现在吗?”

  木狂阳说:“不适合?”

  君迁子摇摇头:“倒也不是。此药性温补而缠长,于身体并无损伤,再虚弱也能服得。”只是现在吃这个……好像有点那啥啊。

  木狂阳说:“那就好。”

  她把付醇风扶起来,准备喂药,君迁子赶紧说:“等等!!”

  木狂阳不解:“等什么?!”

  君迁子脚步不停:“等我离开啊。”

  他飞快走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房门。木狂阳简直莫名其妙——人家吃个药,你跑什么?神经病啊!

  木狂阳细致地倒了水:“师尊请服下这丹药,日后得空,徒儿再找君迁子多为您求些。”

  付醇风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一向冒失。好在心思纯正,为师这许多年,总算没有白白教养一场。”

  ……关上门还忍不住听了一耳朵的君迁子掌院,连节操都碎了一地。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第三十九章 孝心有毒

  付醇风咽下自己徒儿的“一片孝心”,当然是疲倦了,说:“今日银蟾玉花宴,我恐怕要晚点前去。你且与其他长老们先行前往,不可缺席。”

  木狂阳点点头,道:“我先助师尊行功,催化丹药。”

  这个很快,付醇风说:“也好。”

  二人盘腿对坐,掌心相贴,付醇风双唇颜色寡淡,面上亦难掩倦色。木狂阳很小便拜他为师,一直以来习惯了他先前的高高在上,与后来的坚韧忍耐,很少见到这样的他。

  仿佛卸去了硬壳的螃蟹,只剩下内里一团软肉。

  付醇风只感觉胃里丹药渐渐化开,丹气随血脉而走,一股热流散到四肢百骸,然后缓缓向一个地方汇聚。

  付大长老摸不着头脑:“?”

  木狂阳见他眉尖一跳,不由问:“师尊感觉如何?”

  付醇风心下诧异,但到底是自己弟子一片孝心,他不可能往旁的想,只是含糊道:“无事。”

  待到丹药化开大半,付醇风面上已经有了明显可见的暖色,连双唇都恢复了血色。木狂阳说:“观师尊面色,倒是红润不少……”正说着话,目光下移,见到一物怒耸。

  木狂阳目光移开:“?!”

  付醇风飞快抓过被子,一把盖住,别过脸道:“时候已不早,你去找二长老,先探视昨夜受伤的刀宗弟子,然后继续银蟾玉花宴。今日乃各宗门术法交流,需要各脉掌院指点评鉴。”

  木狂阳说:“我知道。那师尊……你自己小心。”

  付醇风点头,二人极力掩饰尴尬。木狂阳临出门之际,却终于还是小心道:“要不要我找玉师姑前来照看师尊?”

  木醇风顿时老脸通红:“不必。”

  木狂阳只得出了他的居处,一想起方才之事,不由耳热心跳。师尊这是怎么啦,一大早的……

  她摇摇头,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天衢子的化身,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可是在顼婳房里,老天作证,还跟顼婳亲了个嘴来着……

  天啊!!那天衢子跟顼婳……

  她脑子里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这二人不是一直相看两相厌吗?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一边想一边往前走,木狂阳心思散乱,突然面前一花,竟然还撞上一个人!木掌院行若疾风,这一下撞得不成,药箱什么的散落一地。

  君迁子就默默地看木狂阳撞上他的药童,此时一脸无奈,蹲身去捡四处滚落的丹药。木狂阳说:“噫,这届药童不行啊。”

  她一向无理也要搅三分的,君迁子不理会,反而问:“你怎么在这里?”

  九脉掌院之间,因为师出同门,地位相当,修为更是万中无一,故而平素也都还和睦。刨却各位大长老偶尔各为其徒的打算以外,九渊仙宗还算团结。

  君迁子对这位刀宗掌院风风火火的性情很是了解,当然并不见怪。

  倒是木狂阳说:“师尊让我去探视昨夜刀宗受伤的弟子啊。”

  君迁子神色更奇怪了,令药童先行前往苦竹林,方道:“你给你师尊喂下双,修合意丹,然后自己去探视刀宗弟子?”

  双……双什么丹?!

  不对啊!!木狂阳慢慢瞪大眼睛——这丹药名字怎么听起来不像是颗正经丹药啊……

  然而脑海里灵光一闪,她捕捉到顼婳昨夜说过的那句话——我不是有福同享了吗?

  有、有福同享……

  好妹妹,老子谢谢你啊!!不过你下次再送这种东西的时候,能不能标注一个?!老子这一片孝心啊!!

  木掌院生平第一次混乱了,她想了半天,终于斜睨君迁子,问:“服下后会如何?”

  君迁子说:“双修啊,还能如何?他如今身体虚弱,你选择这个时机,倒也于他有利。”

  木狂阳第一次吞吞吐吐地问:“那……要是不双修,是否有什么……恶果?”

  君迁子莫名其妙:“不双修你干嘛浪费我丹药?此丹乃不世灵品,成丹不易。”

  木狂阳简直是不想同他说话了:“有何恶果?!”

  君迁子对自己的丹药倒是十分自信,答道:“此丹性温和,并不伤身,只要多喝热水,即可卸去药效。并无恶果。”

  木狂阳这才放心,随口问了一句:“喝多久?”

  君迁子说:“快的话三年吧。”

  ……谢谢你啊!你这药真他妈的性情温和!!

  房间里,付醇风是觉得不对。先时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原因,如今随着药效渐渐显著,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家弟子这孝心有毒!!

  但这……木狂阳骗他服用这药,用心何在?!

  先时意气风发,后来却屡遭坎坷的刀修宗师,此时亦十分凌乱。无论是谁,骗人服下这种丹药,恐怕用心都显著得很。

  可……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她竟然敢!!!

  付醇风心头震怒,刚刚起身,迎面便碰上去而复返的木狂阳!付大长老多年修成的深厚涵养顿时烟消云散,刀修的急躁的性情全部暴发出来:“木狂阳!!”

  木狂阳愣头愣脑的推开门,却也没想过自己应该如何。此时被自家师尊当头一喝,顿时有点懵。

  付醇风上前,怒而出手,啪地一声,一记耳光声音清脆响亮。他急怒出手,可没想到木狂阳并未躲闪。一巴掌扇了个实实在在,二人顿时无措。

  木狂阳想来想去,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把门一关,又缩了出去。

  付醇风更是心头搅成一团浆糊,往床头一坐,眼看着自己丑态毕出,一边恼怒,一边又有些不安——木狂阳长这么大,他从未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木狂阳是刀宗在民间进行资质测试时收入门中的,拜入他门下时不过四岁。他偏宠自己大弟子付正谣,其实并没有把这不知排行老几的女弟子放在心上。

  可谁知天意弄人,莫过于此。

  付大长老坐在床前,心绪纷乱不休,孽徒!混账!

  可……就算你得手,也终不过一夕欢愉罢了。我的道已经行至山穷,五十年没有任何进展的刀修,几乎可以看见天命。

  若你我真的发生了些什么……他日我若先去,岂非徒增伤感而已?!

  在那一刻,突然羡慕天衢子。天资真是令人嫉妒不来的东西,一千一百多年已经可以出一具化身。哪怕本尊出了意外,也自有另一副躯体承载神识,宛如新生。

  木狂阳挨了一巴掌,其实倒也没什么。比起她这“孝心”的尴尬,这一巴掌简直是微不足道。她摸了摸脸,也不想去探视什么受伤弟子了。反正其他长老会去,再说了,这些受伤弟子估计也没人真的希望得到她的探视。

  这会儿当然是去找罪魁祸首算账了!

  她径直来到客苑,顼婳还睡着。外面诸人已经开始吃早饭,大家都是辟了谷的人物,吃饭不过是为了聊天说话,与其他宗主联络感情。

  偏生顼婳没有需要联络的感情,他日解救魔傀时,必然刀剑相向,有什么必要亲近?

  是以她根本没有起床。她不起床,天衢子的化身当然便不舍得起。此时他枕着她如瀑青丝,难得地睡了个懒觉。突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这次,几乎不用说,单听这近乎砸门的声音,天衢子也知道是谁。他披衣而起,把门外的人放进来——果然是木狂阳。

  看见他也在,木狂阳倒是愣了一下,想要进去,又觉得不好。天衢子知道今日只能如此了,只得道:“别说太晚,稍后宴席,你还需列席。”

  说罢,整理衣冠,回手掩门,避着人离了客苑。

  木狂阳这才坐到顼婳榻边,一腔火气闷在心里,她很是不自在:“你们还在睡啊。”

  顼婳伸了个懒腰,露出半截玉一般光润嬾滑的手臂:“你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