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君怀/桑中契 第84章

作者:一度君华 标签: 玄幻仙侠

  顼婳说:“成神也有范围的好吗?本座真神只在画城,其他地方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这已经够快了,化云化风而来的,你还想怎么样?”

  木狂阳把酒递过来:“接下来的事我说了,你可不要暴走啊!”

  顼婳喝了两口酒,才觉得身子暖过来,心也跟着暖过来。她说:“你以为本座是你?快说!”

  木狂阳犹豫了一下,也顾不得水空锈的禁令了,说:“天衢子虽然苏醒了,但是应该是用魂皿复苏,所以只有魂种入皿之前的记忆。你明白吧?”

  顼婳皱眉:“魂皿是什么?”

  木狂阳说:“是个保留魂魄的法宝,九渊仙宗和向家堡各有一个。只有宗主可以使用。当初水宗主应该是在进入弱水之前,就为他落了魂种。现在刚好他化身不是在吗?可不就用上了!”

  顼婳有些明白了,喃喃道:“还有这种宝物。也就是说,现在的天衢子,其实是五百多年前,水空锈还没有进入弱水之前的天衢子?哈,有意思。”

  木狂阳说:“还有更糟糕的一件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顼婳眉毛一扬,示意她继续说。木狂阳说:“他不知道怎么了,认定尹絮苹是他的意中人。而且二人不日将结为道侣。”

  “尹絮苹?”顼婳觉得有些好笑,“尹聚缘那个女儿?”

  木狂阳说:“好了,我要说的全都说完了。现在宗主严厉,你要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记住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就行!”

  顼婳拍拍她的肩:“够意思。本座记住你了!”

  木狂阳浑身一抖,直觉不祥:“算了,你还是忘记我吧!”

  顼婳一笑,木狂阳还是颇不放心,说:“天衢子这个人吧,死心眼。他现在认定尹絮苹,定然对她死心踏地。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不然二人要是生米做成熟饭……你可别来找我哭。”

  顼婳说:“嗯。”顿了顿,突然又说,“狂阳,我真高兴。”

  木狂阳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你高兴得有点早。”

  顼婳笑得花枝乱颤,木狂阳问:“你可别不当一回事。要么找个机会,向他认个错?”

  顼婳莫名其妙:“认错?本座错从何来?”

  好吧,木狂阳是真的服了她了。只得问:“那你打算如何将他追回来呢?”

  顼婳轻捻发梢,笑容高深莫测:“狂阳,身为一个女神,怎么可能主动追求谁呢?”

  木狂阳不想说话了:“好好好,你继续保持你的高冷女神人设。我走了。以后哭的时候请不要来找我。”

  顼婳笑得不行,笑完之后,突然说:“你有空帮我看看阴阳院的试炼,看看他什么时候有机会外出。”

  好吧,好歹还算是上心。木狂阳说:“明天就有。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尹絮苹现在粘他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你现在先别跟尹絮苹起冲突,不然他要是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你肯定受不了。”

  顼婳伸了个懒腰,说:“狂阳,活到我这个地步,什么话我都受得了。”

  木狂阳回头看她,她眼中慵懒之色渐收,一双眸子里全是凛冽寒气。

  第二天夜里,阴阳院有内门弟子外出试炼。天衢子如今修为只剩本尊三成,是以在试炼方面,也跟得很紧。尹絮苹一路跟着他,一起带队。

  到达的地方是一片松林,乃是当地县衙求助。称附近村民在松林里捡到一块琥珀,里面竟然是一颗人的眼珠。而前来调查的官兵纷纷不知所踪。

  怀疑是妖魅作祟,只有报给九渊仙宗了。

  妖魅大多在夜里出没,大家也只能在夜里前来查看。

  天衢子说:“三人一组,入内查探,互相照顾,不得走散。”

  门下弟子答应一声,立刻四下散开。天衢子连称手的法宝都没有,尹絮苹倒是体贴,忙把镇魂铃递给他。镇魂铃是扫雪宗的镇门法宝,威力还算是强大。

  之前跟顼婳化身的“纪婳”比武的时候有点损毁,这时候经过向家堡修复,已经恢复如初。

  天衢子乃是杂修,妙音宗的法宝他也用得。他也不跟尹絮苹客气,接过镇魂铃,走入松林,一路注视门中弟子动静。

  顼婳手中提灯,就站在不远处,天气微寒,她白色的披风上绣着大片荷花,花色淡粉,荷叶却是墨与绿相间。木狂阳是偷偷跑出来的。她对顼婳的第一次出手显然十分好奇。顼婳这柄剑,一向狂妄,能看到她伏低作小,倒追男人,那可是百年不遇的事。

  好戏开场,岂能错过?

  故而哪怕是可能会被水空锈训斥,她还是偷偷溜了出来——退一万步,天衢子现在修为可不比从前。万一顼婳要对尹絮苹下毒手,她也来得及阻止。

  这圣剑平生没有受过什么气,万一尹絮苹说出什么话刺激到她,这事儿还真是很有可能。

  然而顼婳只是在一旁观望,许久都没有出手的意思。尹絮苹一直跟天衢子相伴而行,她的目光却似乎完全略过了这个人,只是凝聚在天衢子身上。

  木狂阳看着,又有些心软,只得提醒道:“这样看可看不来一个深情道侣。”

  顼婳微微一笑,她今日着装温柔素雅,这一笑更显柔美。木狂阳也有些心软,说:“上去跟他解释吧,好好说,他指不定能想起什么。”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知道,哪有可能想起什么呢?他只是从魂皿中长出的一粒魂种而已。那些事,他根本都没有经历过。

  顼婳闻言,轻转着手中赦世莲灯的玉柄,说:“想要看戏呢,最好就找个好位置,不要多话,也不要走开。更不能指导戏子如何去演,不然就没趣味了。”

  木狂阳一愣,却见她极快地入了松林,飞快布下几个法阵。法阵布得隐秘,很快将整个阴阳院的内门弟子同天衢子、尹絮苹二人隔开。

  天衢子虽然警觉,但也并不认为这片人界的松林里,有已经化神的高手!而且还是绝顶阵修。

  顼婳轻松将他与尹絮苹孤立出来,木狂阳心中一惊,手握刀柄——她到底想干什么?今天可不要在这里见血啊!

  然而顼婳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法阵一冲,一只栖在树上的鸟顿时受惊,突然冲了出来。尹絮苹本就在找寻松林里隐藏的鬼魅,这时候有一物冲出来,直接奔向她面门。

  她毕竟也是修士,当下一出手,袖里匕首寒光一闪,已经在这横冲出来的鸟身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白鸟落地,她又看了一眼,才惊魂未定地道:“是只鸟,吓我一跳。”

  天衢子说:“这里没有术法波动的痕迹,我们往前看看。”

  尹絮苹应了一声,前面法阵铺陈,竟然是有两道岔道,而且皆有妖物气息,但显然并不是什么大妖。天衢子于是道:“林中妖物并不强大,你我分头查探吧。”

  尹絮苹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如今功力有损,注意安全。”

  天衢子微微点头,一直等到她离开,方才欲继续前行。然而刚刚举步,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有人踩着松针而来。他当然闪身躲在树后,第一时间藏匿了身形,然而却见幽暗松林之中,一团模糊的光影渐斩接近。

  是个女子,素手提莲灯,黑发如丝,只在鬓边簪了一朵荷花。花瓣层叠绽放,暗香如丝如缕。天衢子顿时屏住声息,却见那女子走到树下——树下有一只羽翼染血的朱鹮。正是方才尹絮苹砍落那只。

  她敛裾倾身,置灯于侧,青葱般温润的双手缓缓将它抱起。天衢子避于树后,正好可以看清她的面容,在莲灯软光之中,她如莲花成仙,美如幻梦。

  这鸟伤重——尹絮苹那一下子,可没打算留情。她打量着鸟身上的伤口,轻叹一声:“可怜。”

  声似珠玉,字字含香,直叩心弦。

  天衢子心中震动,余音回旋不绝。却见面前女子放下莲灯,竟是解下衣上所系的淡绿色纱巾,为朱鹮系住伤口。

  那丝巾乃平日覆面遮阳避人之物,女儿家的贴身物件,薄如蝉翼,又沾染着她的体香,说不出的精致温柔。

  她将朱鹮系好,又喂下一颗丹药,似乎并未发现暗处的天衢子,转身离开了。天衢子于暗处,凝望她提灯而去的背影,雪白的披风轻轻扫过厚厚铺陈的松针,她如渐远的星辰,携香而来,伴香而去。

  木狂阳一脸莫名其妙,直等到顼婳走出松林,方才阻住其去路:“你疯了?让我给他一下子,你自己跑去救鸟?!”

  顼婳说:“你怎么还没回去?小心水空锈真的发现你。”

  木狂阳说:“你管我!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好不容易和他独处,你一句话不说,却去救了个只鸟!!”

  顼婳也不争辩,只是笑着说:“狂阳,你还有太多东西,值得学习。”说完,一脸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扬长而去。

  松林里,天衢子已经走出几步,身边余香仍未散尽。他返回树下,只见那只朱鹮鸟得了灵丹,身上伤势显然已经大为好转。

  天衢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解下了它身上淡绿色的丝巾。那是女儿家的面纱,入手软柔细滑,其上绣纹更精致绣美。末端还有一个珍珠的系扣。

  他握在手里,那光滑细腻的触感似乎可以顺着指腹,入到心中。

第八十二章 自作多情

  松林里的妖物,果然很弱。不一会儿,尹絮苹已经将它抓了出来。她很开心:“奚……玄舟,我抓住它了。”

  天衢子不着痕迹地将手中面纱收入袖中,勉强笑道:“放出去,交给诸弟子历炼吧。”

  尹絮苹点点头,她一时兴奋,竟然忘记了试炼的规矩——天衢子身为掌院,是不会亲自捉拿妖物的。他只是一旁掠阵,等其他弟子自己解出谜团而已。

  不到危险之时,绝不出手。

  尹絮苹忙将妖物放了,那不过是个松树妖,确实并不危险。天衢子眼看着诸弟子寻找,尹絮苹就站在他身边。他跟尹絮苹并不亲近,始终还是因着记忆缺失,颇为陌生之故。

  二人站在一起,他身上苦竹的清香浮浮沉沉,尹絮苹只觉得心跳加速。

  她对天衢子一直心存向往,但是作梦也没有想过,自己真的有一天,能够和这个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自上次受了某人教训之后,她对自己倒是有了个清楚的认知。

  这玄门大能云集,以她的本事,想要配得上身边这个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她充满信心,只要足够刻苦努力,她会有配得上他的那一天。

  天衢子并不知道她的心思,也始终没有向她看。他本就是个冷淡的性子,尤其对女修素来方正守礼,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温存柔情。

  尹絮苹心中明白,但就是这么站在他身边,便已经不需要其他言语调剂。

  一直等到诸弟子终于抓住了那松树精,天衢子才点评各弟子表现。尹絮苹站在他身后,听他事无巨细,深浅有度的分析,心中便灌满了蜜。

  回到融天山,天衢子自回了苦竹林。袖中面纱,依然柔软光滑,他指腹一触,却如被火烫。

  不应该。

  他已经有尹絮苹,哪怕二人尚未结契,但却是情意在先。他自认绝非朝三暮四之人,着实不应留下此物。他将那面纱取出,想要施术焚毁,但顷刻之间,却又犹豫——自己也不过就是念及那惊鸿一眼的风采。怎的倒如此心虚起来?!

  左右思忖了一阵,终是将面纱压在书房最下方的一个抽屉底下。但是一翻之下,却发现里面还有一副画。他长年闭关清修,物欲淡泊。平时房中陈设都是载霜归在打点。如今几时竟多出一副画来?

  他将那画展开,却更意外——那并不是什么好画,一副洛阳牡丹图的刺绣罢了。针脚虽然还算精细,但是在玄门中人看来,就实在是太过粗糙了。

  牡丹上施了一点小小的术法,是飞针坊最初级的绣艺,令牡丹可以昼开夜合。

  可单就这样的绣作而言,实在不值得他如此慎重地藏匿于此。

  画里可是另有玄机?!

  天衢子看不懂,五百多年前的他,缺失了后来的经历。当然再如何思索,也不会有什么记忆。

  他摇摇头,将手中面纱铺在画城,小心卷好。再左右翻找,苦竹林却是再没有其他痕迹。

  正在此时,载霜归又找来,说:“你与絮苹的结契大典的事……你想要定在几时?”

  天衢子愣住,他若结契,对于整个玄门来说也是一件大事。没有大半年的时间准备是不行的。他犹豫着道:“师尊,如今我对絮苹毫无记忆,实在陌生。我想要再过一些时日,待大家彼此接纳,再谈此事。”

  他言谈之中,提及尹絮苹亦是毫无私情,平淡得就像是提起自己的座下弟子。

  载霜归心下叹息,突然想,如果现在提到的结契对象不是尹絮苹,而是画城那个家伙,五百年前的天衢子又将作何选择?

  他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淡淡地说一句“毫无记忆、实在陌生”?

  他身为天衢子的授业恩师,当然是全心全意为自己弟子着想的。画城那家伙确实是狂妄自大,不讨喜,而且太麻烦了。

  可是看着自己的爱徒像个玩偶一样任人摆布,他又心中不忍。他说:“玄舟如此冷淡,难道是有了意中人吗?”

  问出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怎么可能?五百多年前,顼婳还在镇守弱水天河,他们根本未曾相遇。而那时候的天衢子,比五百年后的他好懂。

  果然天衢子淡然道:“师尊这话问得奇怪,我的性格,师尊并非不知。若当真有意中人,恐怕不会与絮苹有何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