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 第104章

作者:与犬回 标签: 情有独钟 玄幻仙侠

她嗤地一笑,说:“真稀奇。怎么什么稀奇的都能被你撞上?”

按理说,秦金罂将来该与师父有那么一段情缘,二人相对感觉有些异样也是理所当然。可不知为什么,我感觉秦金罂的表现有些不对头。

比如,她说的是项玄都“对人一点都不设防,好骗得很”。她骗了他什么吗?她不是什么都原原本本告诉他了吗?

她为什么要骗他呢?我走了一下神,秦金罂已经离开炉门,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见我愣神,她直接探身起来,将我扯到了她身边:“站了一天了,你不累呀?来聊天,要不要聊聊爻溪?”

说到阿遥,我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坐正了来听她讲。可话却不是从爻溪起头的,秦金罂看着我时,映在她眸中的是烈火,可她一转向夜空,里面就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繁星:“你知道的吧?听说,丹若图和昆吾剑在一起后,要么会变成动辄流血千里的杀器,要么变成能生死肉骨、起死回生的灵药。你若是拿到它,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我一时不知该怎样作答,只茫然摇了摇头。无论是在里境中还是里境外,我和阿遥卖力地寻找丹若图和“六意”“妲己”,都只是为了阻止梁监院做坏事,竟从未想到自己拿到它能做些什么。

我自小家人就都死干净了,抚养我长大的只有师父而已。我没有一心想要从黄泉拖回来的亡者,如果非要想个救谁,可能是……秦金罂?

毕竟她对师父、对阿遥来说,都无可替代。如果真能拿到丹若图,我想复活秦金罂。

可当着本人的面,我当然不能这么说。所以我再次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想救的人,也不想杀谁。”

并不意外似的,秦金罂轻轻笑了笑,又问我:“那你说,爻溪呢?他是不是很想拿到丹若图?”

我愣住了。

阿遥的人生很长很长,在遇到我之前,他已经和更多数不清的人相遇了。阿遥他,在秦金罂以外,有没有失去过谁?

在我愣神时,秦金罂转过头来,火焰重新燃烧在她的眸子里。她轻声说:“爻溪和我,大概都想让我们共同的父亲活过来吧。你知道的?我们有同一个父亲,他曾经是连昆吾宫都畏惧的妖王。”

一时没反应过来,秦金罂已经接着说了下去:“爻溪的前半生,都在努力想要获得父王的认可,那段时间只有我注视着他,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可惜,在那之前,父王就去世了。想必,这也是爻溪心里头此生也越不过的天堑吧。他值得我父王看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这当然。”我脱口。但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隐隐升起了不妙的预感。秦金罂笑笑:“不过,父王若是活过来,只怕这人间都要颠倒一回了。你可知道,父王还在时,提起蓥华山,整个山河都要震一震的。可惜他老人家英明一世,糟了暗算——”

我吸一口气,说:“既然江北徵把丹若图交给你,只要能保证梁北罡的阴谋不得逞,我当然也能将我的‘六意’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黑暗中,秦金罂眸中烈火猎猎,就这样看着我。但“噗嗤”一声,她笑了:“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想用它复活父王?你想岔了。如果它真是人人惧怕的大杀器,那是父王还是我,不都一个样呀?”

——果然不妙。我心中疯狂拉起了警报,是我大意了——这里是里境,这个秦金罂,不一定就和真实存在的秦金罂一个样。

不如说,我忘记了,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地方和现实不一样的,否则,我们怎么能打开出去的门?

“我说了,我不想要大杀器也不想救谁,”我尽量想消除她浑身散发的敌意,“阿遥一定也不想要。事成之后你拿走它,随你怎么用,只要不落到梁北罡手上,行不行?”

秦金罂静静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重新靠回去。见她不再说话,我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火焰,忍不住问道:“天亮之前,能铸好吗?”

“你也不问问我,丹若图上都写了什么?”这次,秦金罂连头也没有抬,“你也不好奇,它凭什么能生死肉骨?”

我脑子中嗡嗡乱响,直觉答案一定是我不愿意听到的:“能不能直说?”

“这世上没有什么便宜可占,都是一物易一物,”秦金罂懒洋洋地,说出了令我难以相信自己耳朵的话,“血肉生魂什么时候投够了,它就什么时候铸好。”

我猛地站起来,问她:“你想投谁进去,项玄都?”

“跟你讲了这么长道理,不顶事么?”她自嘲地笑笑,两弯眼睛新月一般,“嗳,我拿你当自己人。小孩乖是乖,但不过是不相干的昆吾宫小孩呀?”

寂静中,身后忽而响起了轻却清晰的脚步声。想也没想,我喝一声:“别过来!”

月光下那个小小的影子顿住了。我侧过脸一看,居然不是项玄都,而是个头更加娇小的赵玄罗。我本想立刻叫她回去,哪知道一抬头,只觉得头皮发麻。

——岂止一个赵玄罗。三五成群又浩浩荡荡地,上百个幼童梦游一般,慢慢地,紧贴着铸剑池收拢了包围圈。我原以为赵玄罗是听见我那一声提醒,才停住步子的。

可显然不是。幼童们都穿着白色的昆吾宫弟子寝衣,睁着里头空无一物的眼睛,停在池水前头。一个个黑发毛茸茸的脑袋,稚嫩得一捏就碎似的脸庞。

是我忘了,蓥华秦氏,最擅长的本就该是控制人心神的幻术。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十八层里境也不过如此嘛。

第73章 进叁·打破

“不是说好了一物易一物?”我尽力压抑住自己嗓音深处的颤抖。

显然,这个里境的“眼”就是秦金罂。同时对阿遥来说,打破它确实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且不说他能不能狠下心去对秦金罂下手,这样一个秦金罂,谁能是她的对手?

更别说,如果连大杀器都让她做成了,我们就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秦金罂抬起食指竖在朱唇前,冲我笑了笑:“嗳,一物易一物就是得公平呀。我想做成的东西,当然会值得的。”

我算是明白,这丹若图想做成的是个什么东西了。我也总算明白,江北徵为什么不自己把这东西做了,而是费心费力地连昆吾剑都熔了,将东西分作三处藏起来。这燕氏的丹若图,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是邪术。需要血祭才能做成,献祭越多威力越大的,不是邪术是什么?

事到如今,我反而镇定下来了。我退后几步,死死挡在炉门前,说:“好在你也知道你要做的事不光彩,没让阿遥来。”

“错了。我不是跟你说了,爻溪和我想做该是差不多的?”秦金罂摇摇头,神情清清冷冷,“只是我也跟你讲过,你对他来说不一般。我只不过不想杀你的时候,看他阻拦败胃口罢了。你也算昆吾宫弟子,昆吾宫就这点好,弟子都是上好的,灵气足悟性佳。你进这炉子后,我头一个就叫爻溪来。”

三大殿的方向,都隐隐传来铃声。别的殿且不论,我在培风殿住了多年,那儿的风铃断不会是这么轻飘飘的,鬼魂呜咽似的。我忽然意识到秦金罂说项玄都“好骗”是什么意思了。

她诓骗项玄都,在各个殿内放置了借以控制年幼弟子的东西。我不由得起了无名火,懊恼:师父怎么无论在里境外头还是里头,都要受秦金罂的骗?气着了想找正主,一片黑漆漆脑袋底下,却并没让我找着项玄都的脸。

看样子昆吾宫十四岁以下的弟子都到了。项玄都按理说也该在其中的,怎么没有?

秦金罂在步步逼近,我忽地有了个乐观的猜测:会不会,项玄都其实没中招?

那他一个七岁稚子,会在哪儿?乍一动念,只听一声尖啸,有一股铃声突然断了。秦金罂显然也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在下一刻,显然来自培风殿的一部分弟子如梦初醒,纷纷恢复意识,还魂似的惊慌失措动了起来。

培风殿过后是图南殿,紧接着,是扶摇殿。像是呜咽又像是嬉笑的铃音一股接一股,融化在夜色中,一点踪迹也不留。年幼的弟子们纷纷苏醒,有年纪小的发现自己身在此处,干脆吓得哭了起来。秦金罂顾不上追究,倾身想去阻止他们逃跑,我抬手“当”的一声,手臂震痛。

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只怕拼了性命都拖不上一刻。横地里一道剑光飞来,又疾又利,竟削去秦金罂半片衣袂:“‘赵师姐’,还不快跑?动静这么大师父该来了。”

果然是项玄都,黑眼睛一眨一眨,带着点俏皮的笑。飞剑是剩的那把“妺喜”,我眼泪差点掉下来,大叫:“师父!”

小项玄都显然懵了,不知自己身后是不是真藏着个谁的师父,回头看了一转,才纠正我:“我是说,我师父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