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 第42章

作者:与犬回 标签: 情有独钟 玄幻仙侠

我抱着空碗絮絮。阿遥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我看,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他冲着我伸过手来。我怔怔闭了嘴,眼见着他将手指递到我眼前。

凉凉地轻轻地,他的指腹擦过我的脸颊。

我头脑中轰然一声,理智溃不成军。我的后脑“咚”地撞上墙壁,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做什么?”

阿遥收回手,轻描淡写道:“你哭了。”

我抹了一把脸,的确摸到一把泪水。可是哭归哭,我扔下空碗,愈加毛骨悚然:“但你为什么要替我擦眼泪?”

阿遥一时语塞。

说实话,我感觉很糟糕。师父萧子岳初生铃铃甚至雪时替我擦眼泪,我都勉强能接受,可偏偏是阿遥,无法想象。经过廖伯的事,我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但还不足以支撑我眼看着他替人——更何况还是我自己——擦眼泪。

这让我有了很不好的联想。我以质问的眼神牢牢盯紧他,眼看着他收回的那只手慢慢握紧,仿佛捏碎的不是我的泪珠子,而是我这个人。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回答:“我刚被夺舍了,行了吧?”

我承认,这是我比较愿意听到的答案。但我还是反驳:“可你根本没被夺舍。”

他冷笑:“我只是想,你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我什么时候哭过?”

显然这并不能难倒他:“我头一次和你打照面,你就在哭。”

我回忆了一下,他说的应该是把他从葫芦中放出来的时候——那时我刚刚对着自己的虎口咬了一大口,的确正噼里啪啦掉眼泪。

我小声辩解:“我那是疼哭的。”

他毫不犹豫:“燕将军的悬崖上,我拉开麻袋的第一眼,你也在哭。”

这也是疼哭的。我从来自认不是一个哭包,却没想到,与阿遥初见重逢,留下的印象都这样差劲。

我不还口了,郁闷地将眼泪擦干净,又爬了两步,将滚到一边的碗捡回来。

放好碗,我偃旗息鼓,将自己裹回羽衣里,问阿遥道:“明天去哪儿找秦六意?”

“明天不找秦六意,”阿遥看着窗外,硬邦邦回答,“找杏儿。”

我将半张脸埋进衣领里,认真想了想。

“只要能找到雕刻杏儿剩余的柳木,”我说,“我就有办法找到她。”

第30章 卅·鬼柳

阿遥说过,杏儿是秦六意所炼的柳灵儿。

取东向长流水边柳木二寸六分,雕刻成形,受炼三光,即可成灵。这是玄门正传正法,人多知其法,却少有能成其事的——混炼柳灵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没想到,却让秦六意一个妖灵炼成了,还炼得这样乖巧。按理说,心术不正的人容易炼出邪灵,如今这倒让我对秦六意大大改观。

杏儿就是燕埠近水的柳木所成。流经燕埠的水道很长,杨柳拂堤,长有十里。可这当然难不倒我——如果所有的柳树都适合炼柳灵儿,那杨柳该绝迹了。河流曲折,我很快找到了正东向的一段,可那一行十三棵柳树,却棵棵完好。

我原本想,秦六意伐走柳木至少还剩个树桩,可现在却只能傻眼了。斟酌了半天,我问阿遥:“杏儿真是在燕埠炼成的?”

阿遥靠近一棵柳木,将枝条撩开,出现在我眼前的,赫然是一截被切断的枝干。他回过头,问:“不用主干行不行?”

那被切断的枝杈,有手腕粗细。看来它已经遭此一劫很久了,伤口早已愈合,由树皮包裹起来,只余下一点点断面裸露在外。

我震惊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连连摆手,“且不说不使用主干,成功率会低很多——柳灵儿一旦炼成,就是抽走了柳木的精魄,柳树没有继续活着的道理。”

阿遥放下柳条,没有回话。我就当是说服自己,继续道:“杏儿是十年前炼成的,十年过去,他们栽了一棵新的柳树来填补也说不定。”

我还是先算算这一排,生长在哪个位置的柳木最是合适,能刨出些根须也好。

魂灵柳灵,九窃皆明。外其四象,内全五行。敕尔同盟,早现真形。随吾呼名,拥护吾形。

符火燃起,却恰恰,赫然停在阿遥所指那株柳木的卦位上。

——还是它。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还是它,是巧合?

我不傻,不可能舍近求远,先去刨地。柳木在眼前,我顺手书符施了个樟柳耳报小法术。樟柳耳报法是鬼报,如果杏儿与眼前的柳木曾为一体,答案当然会非常准确。

出乎意料,我居然当真得到了准确的答案。这棵柳木缺失的那部分得了灵气,在十里之外的西南方位。

我看着眼前枝条柔软,叶片碧绿的柳树,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丢下朱符,我抓救命稻草似的揪住阿遥:“你说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问他,我也能想明白,答案无非只能有两个——第一种情况,这棵柳木有问题,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它在被取走一部分抽走精魄之后,依旧存活。

可眼前的柳树,明明白白就只是一棵普通的柳树。如果其中当真有什么端倪,就算我看不出来,阿遥也必然能察觉到。

阿遥的眉尖跳了跳,缓缓说出了我心中所想:“杏儿如果不是柳灵儿,能是什么?附在木偶上的妖灵,或是游魂?”

我松开手吸一口气,问:“混炼柳灵儿很难成功,阿遥,据你所知,秦六意精于此道吗?”

到了这关口,阿遥居然还笑得出来:“你看他切的这截枝杈,像是精于此道?”

我还待要继续纠结,他拎小猫似的单手卡住我的后颈,就要将我拖走。我跌跌绊绊,几步下来险些摔倒:“你急什么!”

阿遥一如既往,对答如流:“急着送你走。”

西南去十里,远远便能看见炊烟。

群山之中,草屋所聚成的村落如同一枚石子,镶嵌其中。正是家家户户燃起炉灶的时刻,炊烟袅袅升起,直接云霄。我咋舌:“秦六意也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