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 第84章

作者:与犬回 标签: 情有独钟 玄幻仙侠

仿佛上半夜的□□只是幻象。我摸黑翻墙进门,回了培风殿。我的房间也早已没了看守,我走近去,将门推开。

我一惊。黑暗之中,桌前端坐着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是师父。

当真是师父。坐在桌前,如同石刻泥塑。他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轻声:“回来了?”

真如闲话家常一般,没有丝毫异样。我发着愣,踏进房门,回身将大门关上。屋子再次陷入漆黑,我忍不住诧异,讷讷:“师父,怎么不点灯?”

“这就点。”说着,师父掏出火绒,将桌上的油灯点着了。

在摇曳着的火光下,屋中被膨胀的光点亮。师父端起茶壶,替我倒了一杯茶,我接在手里喝了一口,是凉的。

“师父,”我嗓音哑哑的,“你怎么回来了?”

“雪时向我坦白了,我没答应,”师父苦笑,“初生他,也都告诉我了。”

我喝茶的动作顿住:“……师父。”

“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光亮很暗,衬得师父都有些不真实,“爻溪曾经,和我有过一个约定。”

——约定。的确,阿遥曾经说过,他与师父有约。

师父沉默了一下,语气依然平静,却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爻溪从你手上抢来‘妺喜’交给我时,他问我,到底能不能保护你。他说,如果我不能,就把你交给他,由他来照看一辈子。”

是秦金罂嘱托阿遥的事。但我不知道,原来阿遥还与师父有过这样的对话。

“我说,我能,”师父低声,“小篮子,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收养了你,我也只有你了。因为害怕失去你,我甚至,都不敢开解你与爻溪之间的误会。我怕你会跟着他走掉……可是,我失约了。”

我丢下师父上船,阴差阳错,回到熊耳山撞破了一切。我满脸干涸的泪痕与脏污,摇起头来,一定十分滑稽:“不是的,师父,不是你的错,都怪我不听话。”

“这下,我没脸见爻溪了,”师父压了压头,“所以,最后,我至少要守住你的命。”

我出于本能意识到不妙,豁地站起身来。师父的额角动了动,没出手,只轻声道:“坐下。”

一股巨大的强制力压下来,我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一屁股坐了回去。低下头一看,我心凉了一半——我的脚下,露出半张被踩住的朱符,莹莹亮着红光。

进屋时太暗,我完全没有察觉。

“等等,师父,”我的四肢完全无法动弹了,情急之下带出了哭腔,“你听我说,这事梁监院也牵扯其中,他没那么容易收手!”

师父沉默了一下,回答:“他以为我当年将‘妺喜’交给了秦金罂。现在‘妺喜’恰好在我手上,只要拿‘妺喜’去换,就一切无虞。”

“不行,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梁监院要‘妺喜’是作什么用途,”我愈听心愈凉,急道,“现在我们手上只有‘妺喜’了。师父,不如先拖两天,如果‘妺喜’真和……”

“拖不了,”师父打断我,站起身来,“你该睡了。”

出乎意料,他甚至都不愿听我说完。我没有反抗这四个字的能力,眼前一黑,就此切断了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我醒来时,喉咙中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四周是眼熟的陈设,昆吾宫,修行中弟子的居室。这是过了多久,阿遥呢,师父呢?

——师父说,他会用“妺喜”来向梁监院换我。我一个激灵清醒了,翻身坐起。躺久了没动过,这一下子动作太猛,我浑身酸疼得蜷缩起来。外面的人大概是听见了响动,推门进来。

居然是初生。我挣扎着想下床,却气力不逮,一头扑下了床脚。初生手忙脚乱来扶我,我揪住他的袖子,喝问道:“我师父在哪儿?”

“还没回来……你小声点,嘘,”初生将我拎回床上,迅速回身,左顾右盼一番后将门关上,“项师伯公嘱咐我师父,将你藏在这里。……你放心,事情已经都结束了。”

“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气又急,“还有阿遥,阿遥在哪里!”

初生东扶西倒:“也没什么,上下都当你跑掉了。我也不知道项师伯公到底是怎么说的,今早传出消息说,梁监院不找秦金罂了,所以才把你……”

梁监院不找秦金罂了,这说明,已经晚了。师父已经将“妺喜”交出去,这么一来,丹若图也没有线索,我们手上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阿遥呢,”我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知从初生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转又急道,“我问你阿遥阿遥阿遥在哪里!”

“谁,”初生哭笑不得,“谁啊!”

我压下头,稍稍镇定了一些:“救我下山去的妖灵!”

“我不知道,”初生举起双手,以示清白,“真不知道。你不是被他带走了吗?”

这至少说明,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追兵执意要找到阿遥。我稳了稳心绪,努力让混沌一片的脑子澄清一些:“……我还没找你算账,初生。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要告诉我师父?”

初生的动作僵住了,涨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我,其实我也……对不起。”

我叹了口气。初生未必不是为我着想,可是,他这样的作为我实在是不乐见。当下,只求师父能够安然无恙。

“项师伯公没事,看起来没事,”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初生犹豫着主动开口,却又面露不安,“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项师伯公一直在……雪时师公那里。”

我哑然。正当这时,房门的插销轻轻一响。我警觉地抬头望去,同时响起的,是女子独特的、吐字有些含混的嗓音。

“水烧开了,要端进来吗?”

探进房间的脑袋只看了我一眼,便有些刻意地将目光投向初生,反常道:“你空了自己去端。”

“朱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朱雁吧!”

妄图溜走的黑发女子不情不愿地,重新推门进来,冲我一笑。初生惊讶不已:“朱雁姑娘,你们认识?”

要是告诉初生,朱雁就是之前那个秦金罂,他一定要惊掉下巴。朱雁大大方方走进来,将手中的水壶搁到桌上,对初生道:“我们是旧相识,感情好得很。程云良,你让我们叙叙旧好了。”

初生在确认我的意见之后,退了出去。此时的朱雁换下了异域的服饰,穿一身滚天青边的罗裙,配色与师父常穿的一致,出乎意料,格外适合她。目光相接,我顿了顿,选择了最急迫的问题:“阿遥呢?”

果然,朱雁眨眨琥珀色的眼睛,给了我想要的回答:“放心,第二天我找到他了,伤不轻,可好歹是醒了。”

我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平稳下来,松了一口气。醒了,说明没有差错,那颗珍贵的还丹没白花;既然朱雁已经找到过他,这也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别的意外不曾发生。

“他心情可不大好,追问你去了哪儿,”朱雁食指点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我说回昆吾宫了,他那模样,啧啧,就差要把我生吞活剥。你欠了他多少银两?”

朱雁打趣得轻飘飘,但显然,她未必想不到阿遥为什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