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们的死后生活 第199章

作者:文绎 标签: 幻想空间 宫廷侯爵 玄幻仙侠

  “是我继子。”嬴政强调道:“是‘盈 盈’,全是他做的,他自己监督,就烙了两个名字上去。可惜现在的铁匠不愿意做铜镞。”铜镞是全合金打造的箭,沉,细,更快也更猛。独特的合金技术让这东西的硬度极高。

  “嗯,这媳妇儿娶的真划算。”媳妇儿聪明,带过来的儿子为了打发时间能学手艺而不是打架酗酒,真是好啊。

  庄襄王看出儿子在刚刚提起那个话题的时候有些奇怪,伸手搂着他脖子抓到怀里来:“你现在呢?你现在可以?”如果他也做不了,又怎么会问那两个老色鬼行不行呢。

  嬴政想了想,他不记得自己把那个法门给过父亲,但他也不想给。现在还是很别扭。“现在没有时间去研究这些事,工作很忙,我这次来,不是为了送弩箭。是为了即将推行的新政。”他只是想给父亲带点礼物,又不能拔两捆韭菜过来,干脆把刘盈新做的弩拿了两把过来。

  再一次尽力转移话题:“父亲,扶苏骗了我,您说我应该拿他怎么办?”

  “你正在骗你凄惨的早早离世的父亲。”庄襄王挺善于卖惨的,撒开手让这个看着和自己同龄的儿子端端正正的坐起来:“骗你什么事了?”

  仔细想想,你们现在没有江山社稷,权力不大,抓的很结实,他能骗你什么事?

  他就把事情说了:“一直到阎君跟我谈起这件事,我才知道这句话不同。删掉的这句话不重要,但他想要蒙蔽我的耳目,哄骗我。他在我要看的书里动手脚,我现在怀疑,所有我看到的,涉及我的部分都被扶苏改动过。”自己没有时间检查,想让吕雉负责审阅,吕雉很诚实。经过这次改动,他隐瞒了这么久,此后我很难毫无芥蒂的相信他。

  庄襄王:“嗤,该,谁让你总吓唬小孩,我从来不吓唬你。”

  嬴政阴沉沉的瞅了他一眼,没说实话:我不需要被吓唬,我很清醒,很理智也很有分寸,不像那些躁动无礼的小孩一样需要被管教。当年和赵姬一起生活在赵国时,紧张不安让我比这些生来优越的小孩更懂生活。还用你吓唬?你那会常叫我高兴一些,呵呵。

  年轻貌美的老祖母们,在没见到他的时候,都心生怜爱,一看他这样成熟霸道,算了他根本不需要被祖母疼爱。就尊重且端庄的摸摸他的后背,摸的祖龙浑身僵硬,有心拒绝又不能拒绝,只能沉默的猜测自己看不到的这几位是谁,感觉赵姬在其中。

  祖先们一起帮他分析,扶苏这次在竹简中动手脚的问题。

  “他涂掉了竹简,你看不出来吗?”

  “可能是磨掉重写吧。”竹简的涂改方式除了勾掉或丢掉之外,还可以用磨石把有错别字的地方打磨掉。

  嬴政:“不,他直接替换了那根竹简。”

  祖先们探讨了半天,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认为:嗨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算了算了,重要的事不敢骗你就行。

  另一部分人认为:确实不对,骂两句就得了,还想要怎样?

  始皇生气的原因就在于此,这件事本身不值得如何严重的惩罚扶苏,小题大做不是好事,却让自己心里有了个心结。扶苏变得不那么可信了,他会为了不让我生气,而做一些伪装。那么帝镇中的消息呢,都是真的吗?他是真的能压制住那些皇帝,让他们不敢造次,还是以怀柔的名义行绥靖的事?贾谊的《过秦论》里他是不是也给改了?我让他写的史书真实可信吗?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忠臣不谏,智士不谋,扶苏也不敢说实话吗?

  绥靖很适合引用一下‘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很可惜六国论作者的朝代还没到,现在还不能引用。

  一个燃烧着的火把扔进了庭院中,屋外打着韩国的旗帜。

  嬴荡抄起弩箭上了围墙,看有人还想拿火把往里扔,扣动扳机让他立时毙命。

  几位秦王护送嬴政出镇,嬴荡拿了一只双头狼牙棒,将近一丈的长杆两端各有一个一尺长沉甸甸金属头套在木杆上,头上遍三棱锐尖,两个顶端是矛头,硬木长杆有一点弹性,而金属头可以增加硬度,加上尖儿就更厉害了。这种东西叫青铜殳。马上用狼牙棒多为单头,步战也多是单头,不能吧武器冲着身后的同袍嘛,他这是单打独斗专用的,十步之内不能有战友。

  嬴荡吹嘘道:“我这东西是巷战的大杀器,站在中间凭借腰力,左右横扫,人不能近身。”

  “真是威风八面,一人能抵挡百人!”

  过了一会,又问:“春秋镇如何?”

  “特别安宁和平。那地方的人都讲究仁义礼数,不论我们这边打成什么样子,是血肉横飞还是战火滔天,那边……”

  “那边也比射箭,对着稻草靶子,谁准就算谁赢了。”

  “也有比祭礼的时候,他们能用年糕捏出各种动物进行祭祀。”

  春秋镇几乎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贯彻到底,起冲突的时候也是比赛看谁能站在生前死后的制高点上,打群架的时候极少,谁缺德谁就被群嘲。

  被群嘲的人甚至会去自杀一次以示惭愧。

  嬴政回家去,一头扎进秦吕宅的书房里,这里都是新买的书,自己从来不看,吕雉不会做什么手脚。

  他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一个精致雪白的、镶了金边和金合页的砗磲贝壳搁在书房里,一开始还以为是装饰品,发现能开合才确定是盒子。打开一看,放着一些纸张与信笺,那是自己写给她的一些诗,还有一些互赠的文章。

  先翻完了几本书,确定《过秦论》等文章中和记忆中一般无差,这才又耐心的坐下来想想,再写一首什么给她。真应该列一个日程表,每隔几个月写一首给她,下次再遇到鬼魂,问一问人间有什么好的情诗。现在印象最深的只有那首‘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

  情诗情诗……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不行,不吉利。

  改了一首《董娇娆》,提笔写下: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何必盛年去,欢*爱永不忘。

  把笔洗干净,搭在旁边,回去上班。心中暗骂汉朝的情诗都不吉利,都是汉朝这些皇帝们搞得民不聊生,诗人无心恋爱,写出来的诗全是怨妇诗。

  嬴政关上院门的一刹那,院子里的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脑袋。

  这脑袋躲躲藏藏,四处张望。

  扶苏等他出去了一会,才从树上爬下来,抱了抱树干:“多谢你。”他在父亲生气之后,第一反应是跑来找夫人救我,吕雉还在愉快的戏水,他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忽然听见门声,是父亲。

  屋内不可躲藏,谁知道父亲要去呢?左右两家又都是女眷不能翻墙。趁着仆妇不在院中,不会泄露自己的行踪,他咻的一下就上树了,小树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你要像鸟一样搭窝么?不要掰我的树杈。”扶苏要求他把自己藏好,别让父亲知道自己在这里。

  小树妖懵懵的再次强调自己的原则:“我之前说过的,我和其他妖精不一样,虽然你很好,但我不会对你以身相许。我还想和一棵树结合,和她种在一起。如果不行,花妖也可以凑合。”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有根系啊!

  扶苏干脆给他解释清楚:“我犯了个错,现在父亲看到我会更生气,我得躲着他。”

  “哦……???”小树妖知道什么叫躲,但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他会更生气。

  三天后去见父亲解释,当天没等到夫人回来,第二天的深夜——天色没有什么变化,阴间其他的地方的天色总是灰暗暗雾沉沉像是一双哭了很久的眼睛,像一个人孤独绝望的内心。但人们能感觉到过了一天,这样人们才能估算工作了多久,或是一天、两天的休假是否结束。

  第二天的深夜,微醺的吕雉被醉醺醺的学生们送回家,她揪着郭圣通甩进院子里,把另外五个人也像轰小鸡一样轰进去:“今天就住我这儿,喝醉了别回家,你们住的太远了。”

  醉的扶墙走,让你们回家去说不准要走到哪座城池中,本来住的地方就远。太偏僻的地方治安不如城里好。

  郭圣通都快趴在她怀里吐泡泡了:“刘秀那个混蛋!来买羊居然让我给他便宜一点!混蛋!就是因为他才贵呢!”

  扶苏走上前,很苦恼:“夫人,我有事相求。”

  “等我一会。”吕雉一边把几个醉醺醺的小妞都轰进屋去,又让没醉的夏侯徽也留一晚上,心中暗暗思索,什么事能让扶苏来求我?他在帝镇中遇到什么难事来找我出谋划策?能有什么难事?自古以来都是官逼民反,凭他的脾气,绝不可能让那些人团结起来攻击他。只要他们不团结,扶苏就无敌。他怎么会这样难堪,不安,还有些难以启齿呢?

  “你要纳妾?!”

  郭圣通蹭的一下蹿到门口:“不许纳妾,谁都不许纳妾!呜呜呜……”

  梁氏本身就是个美貌的妃妾,并非皇后,而是皇帝之母,一听这话吓哭了,抱着宋氏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扶苏无语,喝令:“你们进屋去!夫人,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是我一时不慎得罪了父亲。”

  吕雉松了口气,现在的状态非常好,稳固而安全,能确保每个人的利益都得到保证和紧密的联合,她可不希望发生任何改变,一星半点的都不行!“哎呀,我真是喝多了,居然胡思乱想,扶苏你别恼。来,我去煮一壶茶慢慢聊一聊。”

  “我已经煮好了。”

  正适合入口的茶,浓茶。纸张上工整但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还有扶苏自己挠乱的头发。

  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

  吕雉也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记得那套书,那时候书店里经常要求客人自己用空白竹简抄书带走,你那套是成品?”

  “是。”

  “你承认了?”

  “承认了。”

  “傻孩子你不该承认啊!只要你别承认是自己动的手脚,就说是抄书那人抄错了,你也不知道,不就结了?”

  扶苏能说什么呢?自己松懈的时间太久,突然被质问就懵了。

  “问题不在于你改动了‘这句话’,而是‘你会改动他要看的书’这件事。你们父子之间互相信任很不容易,是吧?”

  “是啊……”

  吕雉沉吟了一会,进书房去拿书,看一看那段话的原文。忽然看到自己放情笺的金边砗磲被人移动过,走过去一看,旁边放着四句诗。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不必担心,明天你先去认错,给他解释清楚你只会改动别人说他丑的话,我再去打断他的脾气。”有这首诗,就有理由去,这或许是暗示吧。

  扶苏想的很多,掐着自己指尖:“那说他暴君的那些话我不做改动合适吗?”

  “合适。秦国亡了,不必遮掩,儒家说他是暴君也有来由,他亦不会生气。只有说他丑才是闭眼胡说。”

  扶苏觉得很可信,就这么解释去了。

  嬴政被祖宗们七嘴八舌的劝慰了半天,再加上检查过其他书,的确骂自己的都没改动,只改了两个说自己丑的部分。也就决定算了,可能我是爱生气,过秦论也说得对,总是凶他,亲儿子也不敢跟我说实话了。“这次就算了,往后不许再犯!”

  他恶狠狠的威胁儿子:“再敢篡改书籍,我就请阎君给你安排一个最累的差事,让你从早到晚奔波于河上,押送那些愚蠢的鬼魂!”

  扶苏松了口气,这就算是没事啦,正要告退。

  嬴政招手:“过来。”

  扶苏走到台子旁边,没有迈步上去,怀疑父亲要掏出一个椰子或柚子砸自己,他看见柚子了!

  “上来,看看我这篇文章写的是不是有些咄咄逼人?”

  这是一套完整的体系,结合神仙阎君提出的不审了直接轰去投胎制度,祖龙提过的服役制度,韩非子提出的管控制度,刘彻提出的阴间郡县制。现在地府已经有了服役制度,刚开始是逗留超过一甲子的,必须服役一年,众人食髓知味,现在给涨到十年了。什么能力都没有的也得去公田种地!

  他这套体系很完美,在当前‘判官初审——阎君复查’的简单粗暴的体系改为‘选择地府羁押的魂魄和历代贤臣仁人就任城隍——城隍初审——判官复查——阎君抽查’,这样判官的工作量减少一部分,阎君的工作量锐减。

  再让禁军和鬼卒互相轮班,古代早就说过,戍边三年还不换岗,容易谋反。还有韩非的建议,贤臣名士必须去工作,勇士格外多服役,都别闲着,最好连诸子百家都能薅出来工作。

  还有,直接把春秋战国镇清空,能干活的部就出来就任各地城隍,负责初审,春秋镇中八百诸侯,有很多安分守己端正仁爱的小国君,没有壮大一个国家的能力,史书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但隐晦的提过某十几个国家非常正直的被人吞并了。不过关于春秋镇有些存疑,据说那里有很多人因为功过很好审,已经去投胎了。前段时间由诸葛亮负责的官吏普查可以算是一个很良好的开端。至于不审了直接去投胎,原因正如哪位神仙所说,被软禁了很久可以抵消一部分罪过,再加上只要丢去投胎就没法在地府闹事,那就很好。

  至于普通人不用担心,自从上次不知道是谁提出‘如果现在去投胎说不准能当太子当皇帝’这个崇高的理想之后,对面负责投胎前的审核的那群判官差点忙死,往生池都差点被挤爆。

  以前那些既没有祭品,又找不到生计的鬼都跑去投胎了。

  嬴政有些头疼:“阎君大多是上古之人,有上古之风。”过分的仁弱,在没必要的事情上认真,不知变通,把原则看的比生命更重要。唉,没必要,真没必要。

  扶苏一听就明白了,什么叫上古之风?重义轻生!难怪他们宁愿把自己累的蹲在门口互相揉脸也要。上古之人信守诺言到在桥下等着朋友来如果朋友没来涨潮了也不走,淹死算完。信义、忠诚、原则、承诺、甚至是‘君子死,冠不免’的礼仪都比生命更重要。他虽然不太理解这种行为,但知道有这样一些人,如果以上古之风来看,阎君们承诺要治理好阴间,那么无论多么呕心沥血,艰难困苦,他们都会坚持到底,到死为止。

  但上古之风也代表了循规蹈矩,不喜欢新科技和新的策略,要想让他们做变革,也挺难。扶苏绞尽脑汁的想,急切的想要做些很棒的事来洗脱掉之前偷偷审核书籍的问题,想了半天,上古时的忠臣义士和勇士是自己慷慨赴死,不是让别人去慷慨赴死。要让阎君们为了自己休息做些什么或许不容易,如果是为了……为了别人呢?

  吕雉掐着点进来救场时,看到父子俩亲密的坐在一起,一起研究桌上的东西。她微笑道:“我来的是时候么?”

  扶苏起身行礼。

  嬴政点点头:“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吕雉坐在他的另一边,拿起这篇锦绣文章仔细看。

  “父亲,上至判官,下到鬼卒,日日奔忙不息,难道不可悯吗?”

  嬴政想了好一会,连新版策略怎么写都想起来,觉得酸唧唧没有一点雄心壮志但是挺感人的,笑了起来:“这个缘由好!”我刚让他们修完路又奋力劝他们修水渠还能成功也是这个理由,怎么就忘了呢?“你试过水渠么?”

  “没有,那不是鬼差抓人专用么?”经常看到几个鬼差押解着几个或十几个魂魄从鬼门下来,上了船拼着坐,撑篙前行。轻松又简单,鬼魂们飘在船上,不论怎么懵逼迷茫也无处可去,只能老老实实的被运到城门口。

  “官员同样可以用。我拿了两把弩和十袋箭去见祖先们,坐船到附近才走过去。用你的印信即可。”坐的距离不远,战国镇地处偏僻,几乎是不会有人路过的地方,河渠也没有挖到附近。“地府的镇长比阎君还稀少,不过你可以试试。以后再搬运东西能轻松一些。”

  扶苏回去的时候信心十足的买了一个冬瓜,抱到船上,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镇长的印信放在船头脏兮兮的木头块上,那些人放的是写了名字籍贯和职务的铜牌、银牌,他没有那种东西,但在人间印信就相当于那东西。果然有效!一动不动的船立刻飘荡到了河中心。

  他用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也更累,抱着冬瓜回到帝镇中。

  扛着冬瓜往里走时,看到一个背着弓箭的年轻人趴在屏障上,急切的往里看着。

  扶苏:“年轻人,你来找谁?你是谁的儿子么?”为了避免百姓的魂魄天天围观皇帝,这壁垒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项羽来找人都得隔着十几米放箭,他能来到这里,要么是当过太子,要么是某个皇帝很喜欢的儿子,那可能性就海了去了。

  年轻人转过头来,二十多岁的模样,他的脸色苍白,胸口有一大片血迹:“我是曹髦。”

  他的样貌保持在临死前的状态,魏朝的皇室诸王从来都不得自由,之前提过,不只是曹植,任何一个诸侯都不能参与朝政,不能离开封地,不能管辖封地中的大事。十三岁继位,一直到二十岁死,一直都处于司马昭的威胁和压迫之下。

  扶苏讶然:“是你。”他当然记得这个年轻人,几次和司马昭夺权未果,亲自带兵冲杀,以自己被砍死,彻底把司马家敲定为乱臣贼子。

  曹髦没有再吭声,围绕着帝镇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