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为盘中餐 第8章

作者:藿香菇 标签: 女配 情有独钟 玄幻仙侠

  “姑娘是来云记买梨花糕的?”

  宁杳闻声转头,原是不远处牵着小儿郎的微胖妇人在说话。

  宁杳含笑,“是,不过好像来得不巧。”

  妇人回道:“是不巧,云老爹家里的姑娘出事儿失踪不见人了,看情况,最近一段日子怕都没心思开门儿做生意了。再过些时候,城里梨花儿也该谢了,怕是要等明年春才有得卖啰。”

  妇人说完话,与她客气的笑了笑,便和小儿子到隔壁摊子挑肉买菜去了。

  宁杳微微仰头,望着高过屋檐的梨花树,半晌走到笼屉边,从上头捻了一片小小的雪白的花瓣放进口中,觅秀都来不及阻止。

  宁杳含了这点东西,舌尖微涩,残有余香。她若有所思,揽着斗篷先上了马车去。

  觅秀立时跟上,递了一方软帕,“夫人,咱们接下来可是回府了?”

  宁杳擦了擦手,摇头道:“不,先去云家。”

  觅秀指向外面云记的铺子,“是这个云家吗?咱们去做什么?”

  宁杳说:“明年太远了,还是今日吧。”

  世间有百味,合得上心意的仍是可遇不可求。她摊开手,看着掌心的梨花朵儿眨了眨眼睛,这里味道似乎很好呢,不去试试岂不可惜。

  觅秀听罢,有心想提醒一句,他们不知道云家的住处,暂时去不了。而且人家现在有事,估计不大欢迎外人,去了也不一定能买得到春雪糕。

  然她张了张嘴,就听宁杳与赶车小厮道:“直走,去福春街西北巷第十三户人家。”

  觅秀:“……?”是这个地方?不是,夫人怎么知道人家住哪儿的?

  福春街西北巷弯曲难行,马车不好入内,宁杳与觅秀只好下来,徒步入里。

  北城多矮屋,巷中两侧花树繁茂,多高过院墙梁顶,但凡清风过处,落英纷纷,是与东西城处的富贵繁盛截然不同的清淡宁和。

  宁杳牵着大黄,站在种满梨花树的小宅院前,觅秀看了她一眼,上前叩门。

  屋里久没人声,左右唠嗑的邻里看她二人陌生的紧,相互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位裹着玉色头巾的小娘子问道:“两位来找三伯的?是有什么事儿吗?”

  觅秀答道:“我们是来买……”

  宁杳摇摇头打断她,“今日冒昧上门,是有些关于云姑娘失踪的事儿,想找云老爹谈说一二。”

  小娘子听到“云姑娘”三字,脸色微变,放下手里的鞋垫子忙忙起身,“云姝?你们认得云姝啊?”

  宁杳颔首,声音温然,“云老爹不在家中吗?”

  “在在在!”小娘子一把推开云家大门,冲里头大喊道:“三伯啊,来客啦。”

  宁杳跟在那小娘子身后,穿过前院的梨花林,就见身形干瘦的云老爹应声拖着步子走出来,青灰布衣,面容惨白,一副颓然不已的低靡之态。

  他家中长女云姝五日前到月老祠还愿,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缕青烟,不见衣履,不知行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古怪异事被十余人亲眼目睹,惶然报官。

  奉命查办此案的是县尉府历练老成的宋捕头,可距事发已经过去五日,衙门举步维艰,至今仍没有丝毫眉目进展。

  官家久久没有定论,外头的传言也千奇百怪,愈演愈烈。

  有说是犯人故弄玄虚,折腾出这化烟怪象,借托鬼神来掩人耳目,好逃脱罪责;

  也有说,是这云家姑娘行为不端,冒犯触怒了月老,才会挨了上仙惩处;

  更有荒唐的,说云姝本就是妖精转世投胎所变,受不了月老祠与旁边青莲寺的刚正之气,当场灰飞烟灭了。

  云老爹不但忧心女儿生死,还饱受流言摧残的苦楚,一个大老爷们儿也险些被折腾得崩溃。

  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有现在这副疲惫的憔悴模样。

  云老爹压根儿提不大起精神,小娘子拉住他说了两句,“这位姑娘是为姝娘失踪的事儿来的,”她又悄声提道:“说是知道些事儿,指不定有消息了。”

  云老爹闻言,灰暗浑浊的双眼里骤然一亮,他捏紧了手,激动地看向宁杳,“姑娘里头坐,里头坐!椿儿啊,你快去帮我泡壶茶来……”

  小娘子哎了一声,就要往里去,宁杳却道:“两位不必麻烦了,且就在这儿长话短说吧。”

  云老爹有些忐忑,满脸的小心翼翼,生怕错过她话里的一个字儿。

  “我很喜欢你家的梨花糕,”宁杳抬眼,徐徐说道:“五百份梨花糕,我可以找到你的女儿。”

  云老爹愣了愣,“什么?”

  宁杳并不应话,而是看向他,黑漆漆的眸子静若深潭,“我就住在东城长盈街的扶宅,你随时可以过来。”

  言罢也不管对方应不应,便转身往外走去。

  云老爹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位带路进来的小娘子倒是懂了,霎时黑了脸,生出被愚弄的恼火。

  这些日子常有人借知道云姝消息的名头过来,不是从她三伯手里抠银子,就是趁机看笑话。她刚才在外头看这姑娘人模人样的,仪容举止也妥帖得很,还以为这个是真知道姝娘的消息特意知会来的,没想到也是和那些下三滥的混球一路货色!

  好啊,她倒是不骗钱,不看笑话了,这是盯着云家的梨花糕来的呢,还五百份!还送上门儿!多大的脸?怎么不去抢呢!

  那小娘子越想越来气,指着那梨花深处的红色身影大声骂道:“黑心肝儿的,我三伯人是傻又笨,但你也不能拿云姝的事儿来哄他啊!占这样的便宜也不怕遭报应!”

  出了口气,她又转头来与云老爹语重心长道:“三伯啊,你可别傻兮兮信她的鬼话,就这么几天,你家底儿都快被人骗光了!”

  云老爹一时讷讷,“我、我知道了……”

  ……

  回程路上,觅秀试探性问道:“夫人真能找到云家姑娘?”

  宁杳:“找个人而已,再简单不过了。”

  她一副安然寻常,觅秀后知后觉想起宁杳似乎与姜仙子有故,如此说来莫非也有神通?她心头一紧,须臾方按下心神,小声说道:“但奴婢以为夫人不会管这些不相干的闲事。”

  宁杳喝了口在巷子里买了的甜汤,抬抬眼,轻轻地啊了一声,“我的人生里,其实寂寞得也就只剩下‘吃’这一个追求了,有五百份梨花糕的话,也不算闲事。”就跟拿钱办事差不了什么。不过,这件失踪之事确实有些蹊跷。

  觅秀:“……”寂寞得只剩下“吃”了?主子,你的人生可也太幸福了。

第8章

  从福春街回到扶宅,恰是斜阳晚照,满庭余晖的时候。等宁杳再沐浴出来,厨房已经烧好了晚膳,看她坐在桌前淡定进食,今日下午几经打击的觅秀完全能做到视若无睹了。

  用完晚饭,宁杳翻了会儿话本子,看完新出的几个章回就上床歇息,说道:“明日要去趟青莲寺,你让厨房早些准备晨食吧。”

  觅秀放帐子的动作一顿,细声问道:“是为寻云家姑娘踪迹?”

  宁杳嗯了声,云老爹性子憨厚老实又爱女如命,如今走投无路,但凡有丁点希望,他也绝不会白白放过的。五百份梨花糕估计明日下午或最迟晚上就会送上门来,她自然也该在那之前找出云姝的去处。

  这才叫银货两讫。

  不过月老祠是事发现场,现下必然在官府的监视围堵之中,寻常人进不得里。为避免不必要的交涉章程,她只能先去与月老祠比邻而居,只有一墙之隔的青莲寺了。

  宁杳睡了个好觉,翌日天明,简单用过早饭,便与觅秀出门。

  时候尚早,路上行人小贩亦不见多,马车穿过长街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就停在了青莲寺正门前的石阶下。

  古寺宝刹,在几多烟火缭绕里,显得端和而庄严。

  立于外墙与香客说话的住持,慈眉善目,一如宝殿里的佛陀。

  宁杳婉拒了小沙弥带路的好意,独自往与月老祠相近的西墙走去。

  青莲寺历史悠远,可追溯到几百年前,哪怕经楼殿宇几经翻新,也抹不去岁月沉淀下的厚重。

  宁杳顶着不算热烈的阳光,穿过坐落有致的殿阁亭廊,慢慢走入一片不见尽头的斑斑树影里。

  她停下脚步,仰头可见巨树高耸入云,有枝叶如盖,苍碧万顷,浓荫数里。

  这应该就是……月老祠的姻缘树。

  虽说宁杳在萝州待的时间不算久,但吃了些花花草草,哪怕不出门也知道些东西。

  萝州城最出名的不是古塔楼,也不是百年宝刹,而是两棵位于月老祠高达百尺的巨树。它们彼此纠缠,合抱为一,像知情识意,亲密相拥的恋人夫妻,故又有姻缘树之称。

  姻缘树伫立萝州长达数百年之久,在这片土地的养育下,虬枝盘旋,干云蔽日。有传言说站在树梢的最顶端展目望去,能将萝州、晖州、清州诸城尽收眼底,堪称盛国的一大奇景。

  宁杳凝神,能清晰听见风吹树叶的飒飒作响声,还有挂在上面用来祈求姻缘的木牌铜铃叮铃叮铃。

  她走到墙边,踮起脚尖支手从姻缘树上够了几片叶子下来,又随手接了一片从树梢飘飘而落下的嫩叶,绕了绢帕细细擦拭着叶面儿上的尘灰。

  “近两年姻缘树越发粗壮繁茂了,”不远处清扫落叶的小僧人正与同伴闲话,“我看咱们这院墙没多久又该要往后挪个几尺半丈的。”

  另一人道:“是啊,不过我听说姻缘树原是咱们寺里,好些年前因为墙塌了重砌,阴差阳错之下才划到了月老祠那边。”

  “是有这么回事儿,师叔年年都挂嘴边念叨的。”

  宁杳往两人瞟了一眼,将手里的叶子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第一片树叶子有股干涩涩的苦味儿,因姻缘树常青不败,它有幸地捱过了寒冬凛风,已经在枝头约两个春秋。它老了,也很疲懒,记忆里多是些人们的美好祈愿和少女的懵懂情思,还有一些关于这方月老祠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二片树叶子是今年的新叶,初春时候刚刚出的细芽儿,清香淡淡的。它位置生的高,看到的也多,六日前云姝骤然消失是它印象最深刻的一天,那个时候姻缘树上所有的老叶子都像疯了一样的热闹了起来,唰唰唰地响个不停。

  宁杳含着一嘴的苦味儿又抬了抬头,看着那绿葱葱的细叶古树在风中躁动,清亮的眸子里映有一树沉沉蓊郁。足足过了半刻钟,宁杳不禁微耷拉了眉眼,衔着嘴皮儿面色怪异。

  觅秀站在离她三步远,不知她是怎么了,却也没有多话地开口问询。

  而墙的另一边此时也有人在。

  “头儿,我屁股底下的草堆都快坐成下蛋窝了,从早到晚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还继续吗?”钱来这几天蹲守月老祠,别说嫌犯了,他连只麻雀儿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才多久你就唠唠的不行了?老子当年为了逮大盗马云飞在地里趴了半个月,也不没嚎过一声啊。再守两天,现在一点线索方向也没有,只能守株待兔了,”宋捕头掌心抵着腰间官刀,声音粗哑,“好好儿打起精神,要是稀里糊涂耽误了事,老子给你好看。”

  钱来被那双铜铃似的眼吓得生生将哈欠咽了回去,嘴里干笑着低声应好。

  “行了,我再去趟云家看看,有情况也说不定。”宋捕头不耐与他多说,又嘱咐两句便阔步离开。

  钱来扒拉身上遮掩的干草,看着不远处的姻缘树,心里对宋捕头的话不以为然。这桩案子生的古怪,根本毫无头绪无迹可寻,照现下情况,十有八|九是要以悬案盖棺的,也就头儿的好胜心起来了,死不信邪罢了。

  “哎,”钱来长长打了哈欠,无意间瞥见昨日掉在地上的馒头屑,嘀咕道:“这月老祠麻雀儿不过来,怎么连只蚂蚁也没有?”

  都已经春三月了,照理说什么鸟儿啊虫儿的也该出来了啊。

  ……

  宁杳没在青莲寺逗留,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回了府中,坐在庭院里的藤椅上想着云家姑娘与月老祠的事,目光放空,虚虚落在手里回程路上摘回来的一捧野花儿。

  “夫人若喜欢花色,何不叫人去买些回来养在院子里。风信子、紫蝴蝶、春兰建兰,便是什么稀罕的奇花儿在花市里也能寻得到。”觅秀添茶,看她盯着花儿发呆,话里提议道。

  四季里宁杳尤其喜欢生机盎然的春天,也十分喜爱花卉绿植,这些总让她觉得格外亲切美好。她一开始确有在院子里养花种草的打算,但去了趟青莲寺,她对需要精心呵护的娇花暂时失去了兴趣。

  “算了,花就不必了,只桃树、银杏、艾蒿、柳树四样就好。叫他们各处找找,最好挑些年份较大的,”她指了指正门的方向,叮嘱道:“等买回来了,门前栽柳,后植银杏,东边养桃,西边艾蒿,千万记得别弄错方位了。”

  说着花呢,怎么又扯到树啊草啊去了?

  觅秀不解,“各处方位是有什么特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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