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槡茴
“果然……”鬼蜘蛛说了一句对于美知很是莫名其妙的话,随后不容拒绝地抬起了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胸膛处传来笑声地震动,似乎是已经形成了习惯,他说话很是轻佻,“女人,你从哪里来?”
美知盯着他看了一会,如果不是他的长相很是陌生,她都要以为面前这个人是鬼蜘蛛了。
见她不答,呆呆看着他思索的模样,鬼蜘蛛倒没有像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坏脾气,或许是因为她这张脸的缘故,他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却更加抱紧了美知。
鬼蜘蛛的话还没问完,那只被他踢下去的妖怪又爬了上来,他扶着石壁喘着气,眼睛变为妖异的红色,此刻死死盯着鬼蜘蛛的背影冲过来,手指成爪,锋利的指尖抓向他背后心脏的位置,愤怒大吼:“卑鄙的家伙,受死吧!”
美知都能感觉到那股逼近的杀气。
她看着鬼蜘蛛身后的黑发飘起,有什么东西钻破了衣服发出奇怪的响声,那只妖怪已经离他很近了,但鬼蜘蛛气定神闲地没有回头,美知只看到他身后突然多了八只像是蜘蛛脚一样的东西,尖锐的顶端扎入妖怪身体里,血液飞溅,还将他提到了半空,蜘蛛脚再度深入,将她掳来的那只妖怪全身痉挛着,眼珠暴突,嘴里不断吐出鲜血后再也不动了。
美知几乎是身体本能地颤抖了一下,鬼蜘蛛有些烦躁地将妖怪甩了出去,使用着可以当做武器的八只脚趴在悬崖上,将美知带了上去。
那八只脚带来的恐惧远比之前那个男人头上露出的角更具冲击力,美知紧紧闭上了嘴。
当天清晨,仆人亲眼看到城主第一次抱着女人回来,并不是那些手下强盗将女人当做货物一样扛在肩头,而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拥在怀里,仆人没看到脸,只看到她露出小腿,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
鬼蜘蛛带她回到房间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换掉这身衣服,他迫不及待想要再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美知”了。
他猛地拉开衣柜,美知依稀看到柜子里都是女人的衣裙,琳琅满目的,她都被晃花了眼。
鬼蜘蛛打量着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套十二单衣,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下耷着,又把衣柜给合上了,那是他给美知准备的东西,其他人不能染指。
侍女按照吩咐从外面拿来了一套,在退出去的时候很有眼色地合上门,鬼蜘蛛半蹲下身拽住了她校服上的领带,轻轻一扯,破风的声音让美知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她看着束起头发的青年将领带随意一丢,下一秒就要拉扯她身上的衬衫了。
这可不行。
手掌撑地往后退缩了两步,鬼蜘蛛不悦地看着她,这一次没有任由她躲过,他向来霸道惯了,伸手揪住她的衣领:“躲什么?”
美知被迫上身前倾,鬼蜘蛛这回没有使用蛮力,有些生疏地替她解扣子,自从美知死后,他从未抱有她还能活着那样可笑的希望,他解第二颗的时候,突然眼神注意到美知校服上的铭牌。
——八贺美知
那个名字像是刺痛了他的眼睛,鬼蜘蛛立刻缩回了手,明明美知才是被他带回来的那个,现在他的样子就好像他才是受害者。
他脸上的懒散消失了,随即代替的不敢置信。
他将自己的外衫快速脱下,对着美知兜头盖上,别说个刚刚光着的腿了,现在连脸也一起遮住了。
美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听到鬼蜘蛛有些气急败坏,不知道是生谁的气在房间里喊起来:“你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真的是美知?”随后他又一个人在那小声重复,“不可能的……现在什么人都可以叫美知了吗!这些家伙!”
等到美知从他的外衫钻出脑袋来,鬼蜘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近了她,半蹲在她身旁,眯着眼再次仔细打量她。
似乎有些不情愿,“你叫美知?”
被弄乱发型的美知朝他眨了眨眼,眼前的男人和鬼蜘蛛的样子有瞬间的重合,她眨了眨眼,试探地问:“你是鬼蜘蛛吗?”
如果刚刚只是震惊,现在他已经完全僵在原地。
美知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回答,眼睛像屋外是日光一样明亮了起来,她坐起身又问了一遍:“你是我哥哥吗?”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一个充斥男性气息的炽热拥抱。
他抱得很紧,美知扒拉了两下才呼吸了上来,但她也高兴,手臂回抱住他,美知笑着喊他哥哥,“想我了吗?”
鬼蜘蛛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低哑着:“我想你干什么,我一个人活得很好。”
美知继续笑着,不相信他这些话,只放软了语气对他说:“可是我很想你,哥哥。”
鬼蜘蛛受不了她这样直白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狡猾的美知。”
那扇被鬼蜘蛛合上的衣柜门再次被打开,里面摆放的衣裙最后还是穿在了美知的身上,鬼蜘蛛大摇大摆地带着她观赏城主府里的布置,绣球花开了一季又一季,鬼蜘蛛很有耐心地陪她赏花坐秋千。等她觉得累了,在下属面前,也毫无架子地背着美知走出了城主府,四处游逛。
他们就像是正常的兄妹一样,穿着当年鬼蜘蛛希望的那样华丽的衣服,不必为生计忧愁,过着想要的生活。
美知已经在这里过了快两天了,她有些担心原来世界自己消失带来的后果,但看到鬼蜘蛛高兴的面孔,又说不出离开的话。
她想要去看看那口井到底离这里多远,鬼蜘蛛也不拘着她,让几个下属跟着她去那口井看看,走了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她心里安稳了点,回去的时候是傍晚,她还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提出回去的话,转身就撞上了一个小跑过来捡球的小男孩。
她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小男孩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跟在后面的下属凶神恶煞的,就要过来拎走他,美知抬手制止,弯下腰将脚边的球捡起,看着男孩自己爬起来,才将球递给他。
“谢谢。”男孩仰着脸向她道谢,美知朝他笑了笑,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就看到男孩身后跟来一位稳重的和服青年。
“阴刀,我说过不要乱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和直起身的美知打了个照面,脚下顿时就是一个踉跄,人见承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大步走近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和美知长得一模一样。
当年他亲眼看到美知被奈落吞了进去,他呼吸乱了,人见阴刀拉住了他的手:“父亲我没有乱跑,球自己滚都这里来的。”
人见承平根本没听到自己儿子说的话,他看着美知有些愣神,他已经不再年轻,而面前的人依旧是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夫人时的模样……
美知这才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她看着承平难掩感叹:“他长得很像你。”
人见承平这才灵魂归位般,低头看了一眼儿子,他好像在这时变成了依偎在夫人身旁的小少年,他很想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她述说着自己的思念,年龄成为了无法宣泄情感的怪物,他扬起笑容,并未点破身份,只是喉间发涩地回了一句:“是啊……”
夫人。
第140章 番外·现代
美知刚沐浴完坐在走廊上擦拭头发,庭院里有风,裹挟着草木的香气,抬头一看就能瞥见占据一半天空的彩霞,绚烂夺目。
鬼蜘蛛听到下属禀报今天的经过,说起遇到的人见承平,他顿时就拉下了脸,过来找美知以兄长的身份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在属下面前没有丝毫的伪装,凶煞可怕,下属不敢与之对视,在他路过身旁时都瑟瑟发抖。即使他举止难掩粗鲁,但那张脸和他的身形比那些贵族更为出众,随意扎起的长发垂在脑后,他走路时发尾也跟着一荡一荡,等到在走廊尽头看到美知仰起脸庞看着晚霞的美好模样,身上的戾气在他不知情下尽数收敛,垮着脸用力踩着地板朝她靠近。
美知在他的料想中回了头,没有害怕,没有陌生,她们好像只是分隔了一天似的,他美丽柔弱的妹妹朝他粲然一笑,鬼蜘蛛的那些坏脾气就好像被堵住了出口,无法再发泄了。
鬼蜘蛛并不喜欢被人掣肘的感觉,但如果是美知,他好像也可以接受。
看到她用袖口笨拙地擦拭一旁的地板,尽管鬼蜘蛛并不在乎地板是否脏不脏,但毫无疑问,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对待下保持平静,鬼蜘蛛败下阵来,他没有坐在美知身旁,而是半蹲着从她手里夺过干净的布巾,生疏地替她擦拭披散下来的湿发。
他不懂得控制力道,自己的头发也不过胡乱擦一擦,美知将脸颊贴在他的膝盖上,她总有一种让人说不出重话的魔力,鬼蜘蛛忍了忍,还是问出来了:“你见那个家伙了?”
相比于他的试探,美知很快猜出他说的是谁,她很是平静地嗯了一声:“见到了。”
鬼蜘蛛挪了挪腿,美知不得不抬起头来,她看向鬼蜘蛛:“怎么啦?”
鬼蜘蛛对那父子的态度很是厌恶,他连名字都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只是很明显地哼了一声,将布巾盖在美知的头上随意揉搓两下,弄乱她的头发。
“只是偶然碰见的,”美知察觉到鬼蜘蛛的不悦,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挪了挪身体好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埋了进去,“那个叫做阴刀的孩子长得真像他。”
鬼蜘蛛敷衍地将手搭在她身上,将她抱了起来。
“是过去很多年了,”他冷笑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怀里的美知颠了颠,“他爹都成老头子了,我们怎么能不去看望一下呢?”
美知没意识到鬼蜘蛛的恶趣味,她很是惊讶:“他还没死吗?”
鬼蜘蛛听到这话才心情好了一些,他畅快地大笑:“当然活着,我怎么会让他这么容易死。”
他要让人见伊春看看,他们兄妹俩因为他死去,而现在却活得远比他要滋润。
他把美知带到了寺庙里,大殿中央端坐着念经的和尚,虽然看不到脸,但从他的身形看依稀能判断出这个和尚年轻时应当也是风姿挺秀,鬼蜘蛛推着美知上前,自己靠在门边,挽着手臂在一旁看好戏。
听到身后犹疑的脚步声,他念经的速度并没有变化,美知走到他一旁,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试图看清他的脸,脸上的细纹并没有掩盖他俊秀的样貌,反倒因为他如今垂下眼睑,浑身散发着平静气息而显得慈眉善目起来。
那张脸虽然已经老去,但美知还是认出来了。
承平继承了他的样貌,但他们身上的气质全然不同,美知懂了鬼蜘蛛的意思,她回头看向报复心很重的哥哥,站在那沉默了一会还是没说话。
他和自己认识的人见伊春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人,美知走到鬼蜘蛛的身旁,拉扯着他的袖子撒娇:“我们回去吧。”
鬼蜘蛛似乎不为所动,他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受不住美知乞求的眼神,拉着美知的手腕往外走,话里带恼:“你这样的性格怎么会是我的妹妹?”
美知嬉笑着抱住他的胳膊,没有反驳。
原本念经的和尚突然停住,他还以为自己和梦里一样听到了美知的笑声,人见伊春握紧手里的佛珠猛地转头,青年拥住少女的身影逐渐远去,他有些看不太清了,愣在那看了许久,直到手里佛珠一颗颗坠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才回过神来。
他一颗颗打磨的佛珠上还刻着美知的名字,在他手里转动了十几年,祈福了这么多年,最后散落一地。
他弯下腰一颗又一颗捡起来,当捡起最后一颗时,眼前出现了一双黑靴子,人见伊春捡起佛珠支起身子,面前和他有七分相似的男人并没有称呼他为父亲,他和自己以前一样,冷情着一张脸,开口就说道:“你知道吗,美知她回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喊她为夫人了。
手里刚捡的佛珠从他掌心滚落了下去,一直滚到了阴暗的角落里才停下。
人见承平喃喃:“她还和以前一样年轻漂亮,时间唯独放过了她,不过这也是她应得的……你说呢,父亲?”
人见伊春没有回话,他没有去捡地上那些曾经在他心里分量很重的佛珠,而是错身而过,朝着门口跑去。
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他如此长时间的奔跑了,人见伊春气喘吁吁地追出去,他依稀看到台阶下方的那一对兄妹的身影,但怎么也追不上,他扶着一旁的树干大口喘息着,想要呼喊曾经在梦里喊过千百回的名字,或许是愧疚作怪,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两人在不断远去,这一次机会再不抓住,或许这一次就是永别。
人见伊春慢慢平复了呼吸,刚刚的冲动好像随风一下子就散了,美知却好像感应到了他一样,停住了脚步回过了头。
他们隔着很长的距离对视着,她应该是在对自己笑的,他的心不再像这座空旷庙宇孤寂,有什么东西充斥在他的胸膛,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跟在美知身侧的鬼蜘蛛挥袖甩出一袭大风,逼迫人见伊春不得不往后退,风沙迷眼,他用袖子遮挡住眼睛,等到周围平静下来,面前宽阔的路上已经没有人了。
鬼蜘蛛生气起来不好哄,美知不得不将自己回去的日程又往后推了一步,实在是没办法再拖下去了,美知才试探地让他送自己回去。
能让鬼蜘蛛放行是不可能的,美知没办法,只能试着将鬼蜘蛛一起带回去看能不能行。
当美知被鬼蜘蛛抱着跳下那口井之后,并没有发生之前那样的眩晕,美知想起上次的举动,或许手机是媒介也不一定,当她从鬼蜘蛛身上跳下来,手指刚接触井底,周围就散发一阵刺眼的白光,鬼蜘蛛反应很快抓住了美知的手。
这一次适应了许多,美知醒得很快。但她睁开眼时,入目的是医院里的天花板。
她这是……?
管家坐在一旁削苹果,她从床上撑起上半身时,管家替她放好的枕头,细心询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记得自己是回到鬼蜘蛛那个世界……
美知掀开被子走下去,四处张望着,管家站起身去扶着她:“小姐是在找那位长头发的先生吗?”
长头发的先生?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外就被人推开,鬼蜘蛛耷拉着眼尾,或许是哪里又让他不满意了,眼里弥漫着不耐烦,如果不是美知抱住了他,高兴地喊他哥哥的话,或许他真的控制不住发脾气。
鬼蜘蛛能够跟着她来这个世界,美知自然是开心的。
她带着他去买现代的长衣长裤,虽然鬼蜘蛛扎起一头黑亮的长发,但他长相俊秀,又一脸的痞气,穿上现代服装说不出的帅气。
这里不是他的地界,不能随意拿商场里的东西,不能享受他人的供奉,刚开始虽然不习惯,碍于美知一直陪在他身边,倒也能忍受。
美知在上学之前给他平板和手机,他学得很快,新奇的东西能让鬼蜘蛛不再烦躁,美知这才放心去上学。
黑子哲也很关心她这几天的情况,将自己抄写的笔记借她复习,还邀请她去看这一次和洛山高校的篮球比赛。
美知在接受他的好意之后,自然不可能拒绝这样的邀请。
她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席上看到一头熟悉的红发,那是洛山高校的学生,美知回想了一会他的名字,周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美知感觉有什么东西朝她砸过来,她缩起肩膀朝着头顶望去,那颗球已经处于她头顶上方就要砸下了,无法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