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思宁这天早上换好了衣裳,在青衿的侍奉下,朝着福晋院里走去。
最近这段时间,她怀了身孕,福晋在养身子,侯佳氏又被禁足在屋里,府上的大小事务都是由这位新来的玉秋姑姑管理。
思宁也在这段时间摸清楚了这位空降来的姑姑的脾性,不同于福嬷嬷那样严肃刻薄,这位姑姑显得十分宽厚,对底下的奴才比较和气,对思宁也很恭敬,每次送份例,她都是亲自来的。
说话滴水不漏,行事有礼有节,总之,是个很有能耐的人,连一向不管后宅事物的永琰,都曾夸过她几句。
思宁心中明白,这样的人,其实是最不好对付的,或许她现在对你恭恭敬敬,服服帖帖,但是当她一出手,那就是一击必杀。
不过思宁并没有掠其锋芒的意图,相信以这位姑姑的聪慧,也不会主动来找她的麻烦。
思索间,思宁已经到了撷芳殿外,思宁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福晋半靠在椅子上,面色比上次红润了一些,人也养的胖了些。
思宁急忙低头行礼,福晋点了点头:“起来坐吧。”
听着有些中气不足,声音有些小。
思宁安定的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她下意识看了对面一眼,对面的椅子空荡荡的,再没有一个嘴里叭叭的侯佳氏了。
“今儿叫你过来,倒也不是单为了让你来请安,主要有几件事,要和你说一说。”喜塔腊氏的声音从上座传来。
“是,妾身洗耳恭听。”思宁应了一句。
“侯佳氏的事儿,昨个十五爷和我商议怎么处置,如今也有个定论了,侯佳氏虽然行事鲁莽,但是我倒是不觉得她会主动害我,因此也与十五爷求了个情,十五爷到底宽厚,看在大格格的份上,便饶了她的死罪,让她日后在屋里吃斋念佛以赎罪孽。”
思宁一愣,看了眼喜塔腊氏。
这算什么说法?她还以为喜塔腊氏会将侯佳氏斩草除根呢。
喜塔腊氏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见她看过来,勉强笑笑:“怎么了吗?”
思宁急忙摇头:“福晋宽厚。”
喜塔腊氏笑了笑:“只是不忍看着她沦落罢了。”
思宁没吭气,心说要是真的不忍,那就别算计人家啊,现在这算什么?
不过喜塔腊氏可不知道思宁心里的想法,她继续说道:“还有第二件事,皇上因念着十五爷跟前伺候的人少,又挑了位官女子过来伺候,过几天就要入府了。”
思宁一愣,这个她倒是没料到。
看着思宁愣住了,喜塔腊氏也不知怎么的,心中生出一股隐秘的爽快来。
面上的笑倒是越发真切了几分:“新来的这位妹妹,姓沈佳氏,是满洲正黄旗包衣出身,她的父亲,正是内务府大臣永和,说起来也是名门淑女,想来是个性子好的,我想着,倒是正好搬到后面西配殿去,也和你是个伴儿。”
思宁刚刚只是一瞬间的惊讶,这会儿倒也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点头:“一切听从福晋吩咐。”
喜塔腊氏这才满意的笑笑:“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那么就如此吧,日后可要和沈佳氏好好相处啊。”
思宁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恭顺的应下。
……
等出了撷芳殿门,青衿面上有些忧虑:“格格,咱们之前也没听说要进人的事儿啊。”
思宁却淡淡一笑:“都是迟早的事儿,何必忧虑呢,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青衿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只能点点头。
……
看着思宁离开,福晋原本面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只剩下一脸的阴沉。
她看向站在一边,低眉顺眼的玉秋姑姑,冷声道:“你非得让我求十五爷饶了侯佳氏一命,到底是为何?之前额娘还说我不能决断,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如今留下侯佳氏这个祸根,日后遗祸无穷。”
玉秋姑姑却淡淡一笑:“如今侯格格已经失了十五爷的宠幸,她是生是死只在您一念之间,只是她却不能现在就死,十五爷毕竟不是蠢人,您之前做的那个局,虽然没留下什么把柄,但是到底还是太粗浅了些,十五爷嘴上不说,心中却难免会有所怀疑,如今您亲自为侯格格求情,也能抵消一些十五爷的疑虑。”
喜塔腊氏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你觉得十五爷怀疑我了?”
她这几日,根据玉秋姑姑的提点,与永琰到底是有了难得的一段温情时刻,她甚至有时候都觉着之前的冲突好像不存在一样。
玉秋姑姑摇了摇头:“奴才自然不敢确信,只是十五爷心思敏锐,福晋与十五爷相处,若是不能做到至诚,那就必须思虑周全。”
喜塔腊氏听着这话,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她这是什么意思?觉着自己不够坦诚吗?可是这世上,又有谁能做到与自己的夫君真正的坦诚呢?
也罢,演戏演全套,反正现在侯佳氏已经是她掌心的一个蚂蚱,迟早都是要捏死的。
“我明白了,日后还要姑姑多多提点。”
喜塔腊氏虽然还有些不适应玉秋姑姑在自己身边,但是倒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是家里安排过来的,再没人比她更可信了。
玉秋姑姑抿了抿唇,急忙连道不敢,但是心中却对这位福晋又多了几分肯定,能听得进人劝就行,她最怕的,就是主子不管不顾,只图自己爽快,要是那样,哪怕她有千般本事,只怕都无济于事。
……
晚上永琰回来,先去了撷芳殿看喜塔腊氏。
一进门就看见喜塔腊氏正在和玉秋姑姑下棋,见着他来了,两人都站起身给他请安。
永琰笑着免了礼,兴致勃勃的走到跟前去看棋局,看了一会儿,笑着对福晋道:“还是玉秋姑姑的棋力更胜一筹,福晋这一局要输了。”
福晋一点不介意,笑着道:“妾身棋艺一向普通,自是下不过玉秋姑姑的,姑姑的棋艺可是在太后宫里磨炼过得。”
一说这事儿,永琰也不免肃然起敬:“皇玛嬷的确喜欢下棋,姑姑之前和玛嬷下过吗?”他好奇的看向玉秋姑姑。
玉秋谨慎的点了点头:“下过一两回,太后娘娘棋艺不俗,奴才远远不及。”
永琰一听就笑了:“姑姑过谦了。”
说完他坐到皇后一侧,想了想,下了一子,又抬头看向玉秋:“不如我和姑姑下一局?”
玉秋默然领命,坐下来和永琰下起了棋。
永琰倒是也有两把刷子,只是可惜之前喜塔腊氏输的太多,永琰费尽心力,最后还是输了半子。
他笑着摇摇头:“到底是生疏了。”
玉秋却恭谨道:“十五爷棋力不俗,若非前期落后,只怕奴才也赢不了。”
这话一说,喜塔腊氏在一边忍不住笑:“说到底,倒是我连累了十五爷,妾身在这儿给爷赔罪了。”
永琰笑着扶起了喜塔腊氏:“不过是调剂之乐罢了,福晋不必多礼。”
等看着氛围和缓了些,喜塔腊氏终于觑着空子说了自己今日和思宁说的话。
“……原本想着日后再告诉她的,但是今儿她正好来给我请安,我就提前给她说了沈佳氏的事儿,索性她也快进宫了,也能让刘格格好生准备准备,不至于乱了手脚。”
喜塔腊氏是含着笑说出这番话的,但是她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着永琰的反应。
永琰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又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道:“迟早都要告诉她的,不是今日就是明日,福晋提前说了也好。”
喜塔腊氏听着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玉秋姑姑站在一边,却忍不住蹙了蹙眉,不过到底没有多言,只垂着头当木桩子。
之后永琰看着倒是没什么兴致了,又和福晋说了几句家常话,就借口去看绵怡离开了。
喜塔腊氏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心里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玉秋姑姑站在福晋跟前,低声道:“福晋,十五爷对那位刘佳氏,是有些不一般吗?”
喜塔腊氏突然转过头来,锐利的目光看向玉秋姑姑:“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秋姑姑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没有隐瞒:“奴才总觉着,十五爷自打听了刘格格知道沈佳氏入宫的消息,就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是,似乎是有些担忧什么……”玉秋欲言又止。
喜塔腊氏冷笑一声:“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府里进人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吗?我都没说话,一个格格还能有旁的想法不成?”
玉秋看着福晋脸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到底记下了这一茬,看起来日后对那位刘格格,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是。
……
永琰一路走到后院,刚走到东配殿门口,便听到里头女人和小孩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人听着,都觉得心中熨帖而温馨。
他下意识勾了勾唇,继而又觉得有些不妥,勉强压下了心中的异样,这才让人通传打了帘子进去。
进来的时候,思宁还没从榻上起身,绵怡倒是被乳母抱了起来,蹲在地上给他行礼。
永琰两三步走上去,一把摁住了思宁,柔声道:“别忙了,坐着吧,咱们说会儿话。”
思宁迟疑了一下,然后又笑了笑:“那就谢过十五爷免礼了。”
倒是有些促狭,永琰到底忍不住笑了笑。
他从乳母手中接过绵怡,坐到了思宁对面,又把屋里的其他宫女都打发了出去。
思宁看他这样,心下倒是有些忐忑,这是什么意思呢?
还不等思宁多想,永琰就先开了口:“沈佳氏的事儿,福晋和你说了?”
思宁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说了,还说要住到对面的屋子,想来日后后院也就热闹起来了。”
永琰逗着绵怡的手顿了顿,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的确要热闹些了,再过些日子,这院子只怕都住不下了,皇阿玛前几日还与我说,等过段时间,让十七弟搬到三所去,这边的头所和二所合并在一起,也能住的宽敞。”
思宁听了挑了挑眉,这是多偏的心啊,让弟弟给哥哥腾地方,倒是不顾及十七阿哥那边会不会住不开。
不过到底也与思宁无关,她并没有多想,只是笑着点点头又:“若是如此,倒是能宽敞一些。”
谁知永琰这会儿却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坚定。
“等你产下这一胎,我就在皇阿玛跟前给你请封侧福晋,到时候你住到隔壁去,也不必受人吵嚷。”
思宁这会儿是真的呆住了,这算是什么操作啊?
她是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
许久,思宁总算只找回理智了,急忙起身辞谢:“妾身才疏德浅,实在是……”
“好了。”永琰温柔的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起身坐下,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你为我生儿育女,一个侧福晋之位还是担得起的,我不想委屈了你,也不想委屈了绵怡。”
他说完,低头看了眼绵怡,见他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定定看着他和思宁,忍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这孩子,这样聪慧,日后定会有所作为。”永琰的声音十分柔和。
思宁听着这话,原本推辞的话语到了嘴边也咽下去了,是啊,她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该为了绵怡考虑啊。
一个侧福晋的儿子,可比一个格格的儿子,听着身份地位好多了。
而且,当了侧福晋之后,虽然仇恨值拉满了,但是待遇也相对提高了,她和绵怡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这是好事,自己倒也不必太过杯弓蛇影。
想到这儿,思宁眼中倒是涌出一抹感激:“多谢爷抬举,妾身实在是,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永琰淡淡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不要说了,好好过日子,其他的事儿都不必操心。”
思宁点了点头,心里倒是的确比刚刚知道沈佳氏入府的时候,踏实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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