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金字塔高处的棋室内,棋盘上胜负已大致显现。
提洛斯胜局已定,法老有完全的把握率先抵达棋盘的终点——赛尼特棋的规则就是,先抵达终点者胜。
但是棋盘上依旧摆放着索兰的几枚棋子,只要大将军愿意,或者是手气格外好,掷出了非常好的点数,他依旧可以用这些棋子向法老发起攻击,继续拖住法老两败俱伤,但是却无法阻止法老获胜。
索兰这时已转为沉静,他面色如常,似乎紧张与焦虑都抛去了九霄云外。
他起身来到法老面前,单膝跪下——
“我王,这一局,索兰输了。”
索兰说这话的时候态度相当坦然,坦然且光棍。
仿佛这并不是他犯上作乱,与一国的国王决定胜负生死的终局之战,而只是一场儿时玩伴之间的寻常游戏。
“接下来的几步,您可以毫无阻碍地走下去,我不会再动盘上的棋子半步。”
“您可以风风光光地走到终点。”
索兰特意加重了风风光光这几个字,听起来相当讽刺。
提洛斯默默将眼光转向索兰,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你余下的边境军吗?”
索兰一敛双眉,反问道:“难道不是?”
提洛斯眉头微敛,露出一副你未免太过天真的表情。
“王说过,这副赛尼特棋太过古老,无人知道下到终局意味着什么。纵使你现在认输,输家的棋子也同样可能在终局之后全部销毁,这副棋才能被收入旗匣,重新来过。”
索兰扬起眉反问:“所以,您提出下这一局棋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您输了,您将失去下埃及的一部分权柄,失去您所谓统治下埃及的基石;如果您赢了,将以失去整个边境军为代价,失去下埃及最重要的屏障……”
他一面说,法老一面颔首:“确实如此。”
“我别无选择。”
索兰顿时冷笑:“那我是不是还应该很骄傲,硬是将您逼到了这种境地。”
提洛斯脸一红。
当初他用言语挤兑,并诱骗索兰答应与他对弈,确实有为人君的风范。
谁知索兰突然挺直腰板,重新站在法老面前,说:“那么——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随即迈大步上前,伸出双臂,在石桌上猛地一扫。顿时只听乒乒乓乓砰砰,赛尼特棋的棋盘与棋盒、放在桌上的棋子。顿时全部被扫落,掉落在棋室的石制地面上,发出响声。
他瞬间就以这意想不到的方式毁坏了棋盘,破坏了盘面上的局势。
索兰在法老面前傲然而立,大声说:“我只是想请您知道,有时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能……”
提洛斯神色不变,语调柔和地打断了索兰的声音:“大将军,听说你的外号是狂将军,因此王自然也对你有所期待。”
索兰能得到一个狂字作为外号,自然干得出这种违背规则,临时毁坏棋盘的事——
如果所有的尝试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为什么不试一试这个法子呢?
“只是……”
此刻法老的面容庄重,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悲哀。
“大将军,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你会在众军众将的注视之下,当众答应与王的棋局吗?”
闻言,索兰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而茫然。他刚才的话语,“像我们这样的人也能……”人也能做什么?这句话就此卡在口中,再也没办法吐出任何一个字来。
“再往远一步想,你当初又是为何会答允,与王同来吉萨?”
提洛斯说到这里,脸上没有半点得意之情。
“你已经离孟菲斯如此之近。几个诺姆尽落入你手,绕行吉萨,并不符合你一向的风格。”提洛斯提醒。
索兰双眼渐渐睁大,他像是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细想。
“去把那棋盘捡起来——”
提洛斯不是在命令,更像是在请求。
但是索兰立在原地,望着提洛斯,身体渐渐开始发抖,以至于他已将那副赛尼特棋完全抛在脑后,根本想不起要去捡起。
最终是法老自己起身,去墙角拾起了那只赛尼特棋的棋盒,将它重新放置在桌面上。
那只棋盒表面,纵五横十的棋盘上,棋子们此前在哪里现在还是在哪里,就像是被牢牢粘在棋盘表面一样——
明明片刻之前,提洛斯与索兰曾经挪动这些棋子,在棋盘表面有来有往。
索兰完全怔在原地,望着棋盘的眼神苦涩到了极点。
他终于完全体会到了自己的绝望——的确如法老所说,当他答应法老下这局棋的时候。
甚至当他自以为大方地下令全军转向吉萨的时候,他的失败、整个边境军的覆灭,可能就已经注定了。
而提洛斯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索兰,眼里有理解,也有同情。
如果人生是一场棋局,那么我们每个人就都是被命运摆布的棋子——
法老对此的感触比大将军更为强烈,至此他也已大致明白,以前他为什么会做那些连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的决定了。
就在此刻,金字塔塔身的棋室中忽然有光影闪烁,似乎有无数枚细小的光点越聚越多,渐渐汇聚出人形——说是人形,却顶着一枚胡狼头。
提洛斯吃惊之余,赶紧上前打招呼。
法老见到神使,通常不会行礼,而是反过来——由神使向拥有等同于神身份的法老行礼。
但这次提洛斯大踏步走过来,伸手便握住了阿努比斯神使的双手,大声问:“神使到此,可是伟大的拉神、奥西里斯神、阿努比斯神……众神们对这局王者之棋有什么看法?”
阿努比斯神使的胡狼耳朵微微一转,双手从法老手中不客气地抽出来。
他冷然道:“神明们对于王如此贸然地使用不知后果的圣物颇有微词……”
索兰在一旁插嘴:“就是……”
阿努比斯神使的胡狼头马上向索兰转过去:“对于大将军有损玛阿特的行为表示格外不满!”
索兰的话一下子都被堵了回去,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格外倔强:似乎在说,我这也是为了实现尤其重要的政治理想——
只听轰的一声,索兰头顶顿时银蛇乱窜,毛发被烧焦的味道顿时传来,大将军头顶鸡窝一般的满头乱发,牙齿不断上下的的轻叩,眼神抽离,应当是被这一记雷劈轰得不轻。
而提洛斯见到索兰的惨状,就像是感同身受一般,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双臂——
如果不是他侥幸拥有法老这个身份,他的行为大概也值得这么一下吧。
“我奉奥西里斯神之命,用生命之匙拯救这副赛尼特棋的棋子们。”阿努比斯神使庄重站在两人面前。
提洛斯与形容狼狈的索兰顿时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一丝侥幸与释然。
他们随即都将眼光转向眼前的神使,却见这位一向左手权杖右手生命之匙的神使,现在却只剩左手的权杖——
生命之匙哪儿去了呢?
早在艾丽希上次从塔尼斯,赫梯王子卡尔夏手边薅来了角色之门的那次,她就确定了自己可以在通过荷鲁斯之眼携带物品。
这次携带生命之匙也不在话下。
她的灵体穿过荷鲁斯之眼,直接来到金字塔下的时候,手中就一直紧握着那柄泥土色为基底,遍布酒红色花纹的大理石制品。凉沁沁的手感莫名让她心神宁定。
艾丽希这次没有去棋室,而是直接来到金字塔下真实的棋盘。
她对上面两个男人为了权力你争我夺并不感兴趣,她更关心的是眼前倒在棋盘之外的人们。
就在她脚边,早先被清除出棋盘的棋子们像是刚刚被收割的苇草一样,倒伏成一大片。艾丽希刚刚着陆的时候甚至被绊了一跤。
她留心观察将自己绊倒的人,那是个裹着沙漠色长袍的边境军,嘴上有一圈黑色浓密的髭须,看年纪大约在二十七到三十,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但此刻也和周围的人一样,面部脸庞失水收缩,眼睛向外突出,露出头骨的清晰轮廓。
艾丽希伸手检查他的颈动脉,却发现他竟然还有一点点脉搏,并未直接迈入死亡。
这难道是因为棋局还没有完全结束的缘故吗?
艾丽希心想:这下得赶快了。
上次丰收节那次,艾丽希在奥西里斯的神庙外见过阿努比斯神使使用生命之匙对受了拼接怪物影响波及的群众进行净化。
她料想现在应该也差不多是相同的情况,她当即手持生命之匙,心中默念着净化两个字,并且试着将少许灵性灌注进入手中的生命之匙。
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灵性灌注的时候她其实是在模仿森穆特——
这位大祭司曾经当着她的面将灵性灌注进入荷鲁斯之眼,她对此印象极其深刻。
瞬间,生命之匙上方的圆环内释放出一道清晰而明亮的绿光——
艾丽希摇摇头,眨眨眼,才发现这道光芒其实纯净无色,只是她刚才盯着生命之匙的鲜红花纹看了好一阵,导致现在看什么都绿油油的。
纯净的光芒笼罩在那名边境军的头上、身上,他的面颊就像是被迅速充气,肉眼可见地再次丰盈,拥有水分。
片刻后,艾丽希收手,将生命之匙移开,等待观察净化的完整效果。
只见那名边境军骨碌一下坐起身,奋力伸手揉了揉眼睛,似乎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见他周围和他穿着同样服色。但是身体干瘪、僵直平躺着的木乃伊们,边境军的瞳孔陡然一缩。
他伸手想要去摇自己的同伴,但看见同伴们恐怖的面容,到底还是没忍住,把手缩了回去。
是人都怕邪咒——这名边境军士兵也不例外。这一点侧面证明他已经恢复了绝大部分理智。
这名边境军站起身之后,将视线投向了他那些还站立着的同伴们——那些还未被逐出棋盘的棋子们。
他立即向那些和他穿着相同服色,紧紧站成一团的同袍们疾奔。
跑到同伴们身边,这名老兵扯开嗓子大声呐喊,伸出手去拽同伴的衣袖、肩膀,推他们,试图把他们拉出棋子们所在的圈子。
竟然没有一个人响应。
随后这名老兵砰地一声,双膝跪在了昔日同袍们的面前。
依旧没有一个人随他离开棋盘,每个人都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呆滞地目光向前。
此时此刻,这名刚刚被生命之匙所净化的老兵竟成为金字塔脚下庞大的棋盘中,唯一一名彻底清醒过来的人。
艾丽希正忙于动手救助其他人,此刻她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大吼声,扭头见到已经清醒的那名老兵正跪在地上,痛苦地以手捶地——
众人皆醉我独清醒,这滋味确实不大好过。
“过来,帮我将他们都唤醒,阻止他们争斗。”
艾丽希面向那老兵,随口喊了一声帮忙。
当然她对此并不报什么希望——毕竟她现在是以灵体形式存在,能看见她听到她的人都属于特殊人群。
谁知,艾丽希话音刚落,边境军老兵竟真的踉踉跄跄奔过来,见到几名艾丽希刚刚使用生命之匙净化过的边境军和民伕,已经不再是木乃伊那样的干瘪模样,并正迷迷瞪瞪地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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