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悠渡
“你做的很好，该叫你姑娘赏你才是。”邢夫人对着晴雯说道，又叫了王善保家的开了自己的妆奁盒子，拿出两支金簪子递给晴雯，“原是别人送进来的，拿去和紫鹃分了吧。”
晴雯恭敬的接过来，倒也是赤金的簪子，只是看着老旧，花样儿也不精巧，入不得荣国府大丫鬟的眼。可是晴雯掂了掂分量，倒也有二两重了，这在外头可是一般人家最喜欢的了，实在不打眼，换钱也方便，贬值的低。
“谢大太太的赏，只是我们为姑娘打算，本就是该的，这次倒是偏了太太的好东西了。”晴雯道了谢。
邢夫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见她果真毫不嫌弃，心底松了口气，对晴雯也高看了几眼。府里流行的精巧首饰，看着是好的，可若是一时急着用钱了，十有八九是要血亏的，倒不如这粗粗笨笨的划得来呢。
众人闲话了几句，就有个荣庆堂的丫鬟跑过来传话：“给大太太、林姑娘问好。老太太说，今儿中午不用大太太过去了，让您二人好生聊天说话就行。”
邢夫人听了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让王善保家的拿了一把铜钱赏她。
自己扭头对着林黛玉说道：“那就留在我这里用饭，我这边小厨房虽不如老太太那里的，可你大舅舅也是个喜欢吃的，倒还能入得口去，将就吃一顿吧。”
林黛玉柔声道：“我一向听说大舅母这里的菜品好，您素日给老太太敬上的，也都是些稀奇东西，早就想着尝一尝呢，今日可是我有口福了。”
邢夫人听了自然更加高兴，忙不迭的说道：“我想着素日在老太太那里，吃的都是京城菜，这次让小厨房做几道扬州菜，你尝尝与你在扬州时吃的，可有什么不同。”
说着就让王善保家的，亲自去小厨房看着，务必要做的精致些。
等到吃饭时，果真见到桌上一水儿的都是扬州菜系：清蒸狮子头、盐水鹅、、葱油海蜇、红烧鱼、大煮干丝、素炒安豆苗、文思豆腐、什锦菜，另还有蛋饺、春卷和八宝饭等，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林黛玉自从来了荣国府，就很少再吃的这些家乡菜了。贾史氏的口味，偏向浓油赤酱，故此荣庆堂的菜色，也是以大荤为主。什么蜜汁火方、火腿炖肘子、牛乳蒸羊羔、油炸鹌鹑之类的，俱都是京城菜系，与林黛玉的口味不甚相合。
再一个，贾敏过世不足三年，虽则荣国府内的众人，不说什么守孝不守孝的事情。可作为她唯一的子嗣，林黛玉自己确实恪尽了为人子女的本分，第一年内她对于荤腥是一概不沾的，第二年才偶尔吃上一些，但也是沾沾筷子罢了。
故此贾家的下人，只私下里传话说林黛玉挑食难侍候，却半分也没有想到，那本是人家的一片孝心。林黛玉被忽视了这许久，今日陡然见到这些熟悉的菜色，免不得大有感触，心底动容。
邢夫人却没有那么多感想，又不需要她自己动手，只是随口一句吩咐罢了。见着黛玉喜欢，她心底也有些高兴，解释道：“知道你素日里爱吃清淡的，这蛋饺和春卷都是素的，好不好的将就吃吧。”
“这还不好，可还有什么好呢？多谢舅母体恤我的口味，原您才是长辈，倒要为我委屈了自己，却叫我心底不安了。”
“哎呦，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成日里肥鸡大鸭子的，难免觉得絮口，我瞧着今儿清清爽爽的，倒是颇觉得开了胃口呢。”
两人说笑了几句，晴雯便上前为林黛玉布菜，邢夫人身边也自有人来。
寂然饭毕，又摆了茶来，各人喝了一杯，林黛玉便起身告辞了：“已经出来这许久，也不知屋里丫头乱不乱。舅母想来还要歇晌，我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找舅母闲话，您可不要嫌我。”
邢夫人留了两句，见林黛玉实在要走，也只得说道：“只管来，我是个闲人，比不得你凤姐姐和二太太，还要管家理事的，巴不得多来几个人说话呢。”
因着林黛玉早上是走过来的，邢夫人唯恐累着她，还特意把自己的翠幄青绸车给了她用，亲眼看着她和晴雯坐上车，这才回转屋内，卸了装饰歇息不提。
林黛玉和晴雯两人回到荣庆堂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贾史氏每日必要午睡的，贾宝玉倒是不知道在不在屋里。
不过晴雯也不关心这个，服侍着林黛玉歇下，自己找了紫鹃打听情况。也不知道今日早上，她和林黛玉的一通排揎，有没有让袭人回来乱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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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晴雯（六）
紫鹃听了晴雯的话,这才知道为何袭人今日脸色不好看，说话也感觉有些阴阳怪气的，原是因为受了气。
“我说呢，怎么今儿她说是出去找咱们姑娘,回来的时候眼圈儿却有些红了呢,还说咱们姑娘……”紫鹃开了个头,又觉得也不过是小事，说出来倒让晴雯烦心，故此也就住口不言,换了其他话头儿。
“你们怎么去了东院儿了？连午饭也不回来用,只打发个小丫鬟来报信,我险些以为是听错了呢。”紫鹃推了推晴雯,小声问道。
晴雯想了想今天的遭遇,她自己是无所谓的，早晚要离了这荣国府,林黛玉经过今天这一遭,估计也有了离开的心思。可紫鹃，她原是贾家的家生子,虽则父母家人都在庄子上，素日感情不深，可毕竟是贾家养大的，这事儿倒是不好和她明说的。
“何曾有什么缘由，不过是姑娘见了姑奶奶留下的东西伤心,偏袭人又一头碰上去招了一顿排揎。姑娘心里不自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劝慰,跟着她在园子里转悠着转悠着，就到了东大院了。既是到了,也没有个转身就走的说法，少不得进去给大太太请安问好。”
晴雯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自己还留着邢夫人给的簪子，连忙从怀里掏出两只金簪子来，托在手上给紫鹃看：“这是大太太赏我们俩的，说是我们侍候姑娘精心，你挑一个。”
紫鹃打眼看去，两只簪子都粗粗笨笨的，看着倒是实心赤金的，一只是牡丹花样的、一只是玫瑰花样的，属实不算好看。
“咱们这位大太太多少年了，一直都是拿这些东西赏人，好不好的府里发的那些个首饰，我也没有见她戴过，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这许多来。”紫鹃心底有些看不上，不过主子既然已经赏了，她也没有别的话，随意拿过玫瑰花的簪子就罢了。
倒是晴雯，有些想为邢夫人解释一二，遂开口道：“姐姐是从小在府里长大，哪里知道外面的物价行情呢。咱们在府里自然爱那轻巧细致的，可金子本就软，虾须镯虽然好看，一不留心就变形戴不得了，若是日后变卖能得几个钱呢？”
“大太太给的这些，虽然样式普通了些，难得分量足着呢，轻易不会折本，若咱们有太太奶奶那些家底，自然不在乎这个，可咱们不过是身家性命都不由己的丫鬟，我倒觉得划算才是第一位的。”
紫鹃听了也觉得有理，只是面上含笑打趣道：“你这妮子今儿是怎么了，巴巴的说教起我来了。晴雯姐姐自然是见多识广的，说话做事一堆一套的，倒是让我开了眼界了，日后我再不说就是了。”
“你侍候姑娘这么久，想来也是累了，赶快回去歇一会，这儿有我呢。”紫鹃催促晴雯回去歇歇，自己拿了个小绣棚，坐在廊下闲闲的边绣边看门，预备着林黛玉随时叫人使唤。
待到午睡罢了，贾宝玉又兴致冲冲来寻林黛玉顽，另有三春及李纨等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明面上这场风波好似就这么过去了。
只有晴雯知道并非如此，林黛玉开始失眠，她本来就睡眠不好，如今夜里每逢晴雯守夜时，都能听到她翻来覆去的声音。原本将养的稍微有些起色的身体，迅速的退回原点，人眼看着消瘦了许多，精神也没有以往好了。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咱家送节礼的人也该到了。姑娘若是想念老爷，不如给老爷写封信带回去，也算是个慰藉。”这一日晴雯正在帮林黛玉磨墨，见着她突然又开始发呆，实在忍不住的说道。
“中秋……倒是个好日子，只是父亲他一向操劳，我怎么忍心再为这些小事情，惹他烦忧担心。左不过住两年就要走的，暂且忍耐罢了。”林黛玉出神了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向林如海诉苦。
晴雯无法，原著里的林黛玉也是如此，每每给林如海写信，总是报喜不报忧。而林如海处于对妻子娘家的信任，又从未收到过林黛玉和王嬷嬷等人的不满，因此也就放下心来，一心只顾着盐政事宜，最后死于皇子夺嫡之争，留下个弱女凄惨度日。
只是林黛玉虽然体贴，这事儿却是拖不得的。故此，晴雯扒拉了自己的库存，翻出了以前用过的仿真小鸽子，开始了偷摸告黑状的历程。
林家送节礼的人来的很快，满满一船的东西，声势浩大的送进了荣国府。这次跟船来的是林安两口子，林安家的给贾史氏等人请过安，就来了林黛玉的屋子，转交了一些林如海特意为她准备的小物件儿。
“给姑娘请安，姑娘这半年个子又高了些，老爷见了必定欢喜。这些都是老爷特意挑的，说是给姑娘解闷儿顽。”林安家的带了好几口箱子，其中一箱子都是些江南的竹雕泥人儿，看着拙朴有趣，倒是很得林黛玉的喜欢。林黛玉略翻了翻，命人捡出几份来，那盒子装好了，等会儿给三春等人送去。
见着林黛玉喜欢，林安家的越发有了兴致，又打开了另外两个大箱子。其中一个塞了满满当当的布料，另一个摞着大大小小的匣子。
林安家的把几个紫檀木的匣子拿出来，指着剩下的说道：“这些布料首饰，都是如今江南最时兴的花样儿。我手上这几套，是老爷亲自去银楼，选了花样定做的，说是留给姑娘自用。旁的也都是精品，姑娘留着把玩也行，送人也可的，只看姑娘自己喜欢。”
林安家的说着，又拿出一盒子首饰来，比起给林黛玉略差了些，但在市面上也是难得的了。晴雯和紫鹃几人看过去，只见里面钗环簪镯俱全的，一片珠光宝气，看着比荣国府素日里给三春等人准备的首饰也不差什么了。
“这是老爷想着几位侍候姑娘辛苦，特意为你们准备的。虽则晴雯姑娘和紫鹃姑娘并未去过咱们府里，可一般都是服侍姑娘的，老爷说不能亏了二位姑娘，雪雁的也有！”几人想到了自己也会有些赏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俱都高兴非常。
只有晴雯知道，这是林如海在特意为自家女儿做脸。想着那十几辆马车，一路招摇的进了荣国府的大门，还不知道引发了多少围观者的热议呢。
须知虽然荣国府是林如海的岳家，可贾敏在世时的中秋节礼也不过是一马车罢了，已经是满京城数得着的丰厚了。林黛玉来此借住后，林如海又把三节两寿的礼物规格提高了三倍，再加上每年五千两银子的生活费，真真是打上几个金人都够了，可林黛玉主仆几个，还是时常被荣国府的下人们说嘴。
这件事情，林如海不知道也便罢了，如今晴雯已经偷偷给他送了信，他自然要想办法反击的。且晴雯在信中，再三说了王夫人对林黛玉的态度，以及贾史氏拼命撮合两人的意愿，还有贾家的下人们对于林黛玉的诋毁等等。如此种种列出来，只要林如海脑子正常，他都不会再放任林黛玉，这样不清不楚的生活在贾家了。
果然等到东西分的差不多时，林安家的就掏出一封信来，亲自递给了林黛玉，说道：“姑娘且再等几个月，如今老爷着实政务繁忙抽不开身来，不过老爷说了，最迟明年开春就来接您回家的。”
林黛玉听了怔怔的，她嘴里虽然说着贾家住不久，可心里是知道林如海如今处境艰难的。如今得了林安家的话，忍不住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只是周围人多，又被她忍下了。林安家的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见她如此克制，也免不了心底酸涩，只是强忍住了。
“我这次来，还带了了两房下人，如今都在门外候着。到时候，丫头子们进来服侍姑娘，小子们留在二门等候差遣，还有几个年纪大些老成的，老爷说让他们回咱们在京中的老宅去。”
“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或是有什么东西想买，尽管打发人去找他们，记账就行，等到年底送节礼时，我再一并付了。“林安家的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往日里最讨厌俗事的林黛玉，这会子也耐心听着，倒是并无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妈妈说的，我都记着了。我在这府里一切都好，您让父亲不用担心我，老太太和各位舅母、嫂子们对我都好，凡是各位姐姐妹妹们有的，从未少过我的，纵然是她们没有的，我这里也没有缺过什么的。”等到林安家的说完了，林黛玉这才柔声开口劝慰。
林黛玉以为这次林家的反常，是因为林如海思念女儿，故此才如此大动干戈，给了贾家好大一个没脸。却不知道，她越是为荣国府说话，林安家的心里越是生气愤懑。
盖因林安家的到了京城后，并未直接前来贾家，反而找了许多人打听贾家的情况，种种流言蜚语，让人难以置信。再一个贾家的下人，都是大嘴巴子，多少府里的私密事情，都拿出去说嘴，她不过略花了几个钱，就把林黛玉在府里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如今见着自家娇养的姑娘，在贾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偏还不敢说出口，心底岂有不生气的呢。
第105章 晴雯（七）
等到当日下午,众人都聚在荣庆堂说笑，林安家的带了几口大箱子，并三四个大力婆子，再次求见贾史氏。
“给老太太、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请安了。因着节下我们府中事情也多,明儿我们就要返程了,想着我们姑娘明年的花销还没有给,所以这才来打搅老太太。”
林安家的请过安后，噼里啪啦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清楚，贾史氏和王夫人、王熙凤三人闻言,脸色有喜有怒。王熙凤是高兴的,林家每年给出五千两,足够林黛玉加上三春四人的所有开销了,公中省下来的那些,大部分都进了她自己的腰包里。
而贾史氏则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她巴巴的接了外孙女过来,原想着把两个玉儿配成一对儿,结果呢，林黛玉最近一直远着贾宝玉。这也就罢了,左不过是如今年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有的，贾宝玉又是个能低得下头哄人的，早晚能哄得林黛玉回心转意。
可府里最近的流言,贾史氏并不是不知道，踩着她的外孙女,去给薛家那商户女作势，贾王氏实在是短视至极了！因着这个,虽然贾史氏知道林安家的估计要放大招，也还是故作不知的忍下了。
只有贾王氏，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她好容易花了大力气，让府中人都相信林黛玉就是个一穷二白打秋风的，暗暗的贬低打压了林家和贾敏一番，可林安家的这一出，就会让她的努力前功尽弃。
只是这里是荣庆堂，上面还坐着贾家的老太君贾史氏，王夫人这时候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她面前耍花招。故此即便王夫人恨得咬碎了牙，面上也得端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的是菩萨做派。
林安家的对于贾家众人的心思，纵然不说是心知肚明，也能揣摩个七七八八。只是这与她何干，临出发前林如海交代了，务必要给林黛玉做足了排面，他们林家的独女，不是给贾家一群下人说嘴的。
“往年我们姑娘人小，且还在我们太太的孝中，也花不了几个钱，故此我们老爷一年只给了五千两的使唤银子，纵然不多，也勉强够用了。可如今我们姑娘已经大了，又正赶上将要出孝期，衣裳首饰什么的也得重新置办，五千两银子恐怕就不太够了。”
林安家的无视荣庆堂内各人的脸色，转身让两个婆子把身后的一口箱子打开，金闪闪的满满一箱子，险些耀花了大家的眼。
“这是一千两金子，算作我们姑娘这一年的使费，若是不够了，老太太可千万别客气，只管说就是了。我们老爷只这么一个女儿，家里万事都是我们姑娘的，甭说一年一千两金子，就是再翻出一倍来，也是无妨的。”
林安家的说着，冲着贾史氏等人行了个礼，又转头看向王熙凤说道：“知道府里都是二奶奶操心理事，老太太是外祖母，向来最疼我们太太和姑娘的，必是不肯说的。还请二奶奶多看着点，若是银子不够使了，只管打发人去扬州，我们老爷再没有舍不得的。”
荣庆堂内众人脸色红红白白，好不精彩。到这时候，哪怕是最懵懂无知的三春及贾宝玉，都知道林安家的是来贾家打脸来了。贾史氏纵然知道会难堪，但绝没有料到会如此难堪！她心底十分生气，可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只板着一张脸，王夫人就更别提了，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
只王熙凤，纵然觉得难堪，可还是不得不端起一张笑脸，热情的回道：“看妈妈说的哪里话！我这妹子多大点儿的人，能吃用多少东西呢。前几年林姑父每每送钱来，老太太都说用不着呢，只是想着林姑父也是一片慈父心肠，这才勉强收下了。今年又抬了这么一大箱子金子来，是指望我打几个金人儿，给林妹妹逗趣儿玩呢。”
“依我说，都是实在亲戚，老太太是把林妹妹，当做亲生孙女一样的。便是我，说句夸大的话儿，那也是把妹妹当做亲妹妹的，林姑父实在是太见外了些。”
王熙凤一番话，唱念做打俱全，纵然没有十分的妥帖，但也处处都照顾到了。林安家的固然生气，也不好再对着她使力，且林黛玉毕竟还在贾府住着，闹得太难看，难免担心有那起子小人针对她。
故此林安家的也打叠起精神，软和了语气说话：“我们都知道府上的心意的，只是一码归一码，这些东西还是要说个清楚。老太太帮忙教养我们姑娘，已经是费心费力了，哪里还能让府上再吃亏不成？左不过是一点子钱财，值当什么呢，往年我们老爷和太太，为姑娘做一次生日宴，也不止这点银子。”
林安家的乃是林家的内管事，比之荣国府赖家的也不差什么，深谙“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道理。刚刚她给了贾家好大一个没脸，这会子又满脸堆笑，打开了另外几个箱子，时新布料、头面钗环、珍奇药材、各色玩器，堪称琳琅满目。
这些东西就是林如海给出的报酬了，他唯恐贾家人对林黛玉不好，所以方方面面都打点到了。连如今刚满两岁的大姐儿，都有一匣子玩具，俱是金玉打造而成的，价值不匪。
各人都得了林如海的礼，大家对于林黛玉就不免更礼遇了三分。特别是王熙凤，她这次得的好处最多，甚至还特意在贾母面前进言，要给林黛玉换个小院子住。
实在是林安家的带过来的人，委实太多了些，荣庆堂的下人仆妇数量本来就多，林安家的又带来了七八个人，哪里住得下，总不能委屈了贾史氏和贾宝玉等人。
故此王熙凤在收了好处后，明里暗里的为林黛玉说话，又有王夫人十分想把贾宝玉和林黛玉隔开。两方同时使力，林黛玉终于挪出了荣庆堂，住在了旁边的春晖堂中。
春晖堂与荣庆堂只隔了个小花园子，来回一趟都花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倒是十分便利。春晖堂虽然不如荣庆堂和荣禧堂奢华，但也是三进的大院子，林黛玉不好意思一人独居，故此还缠磨着贾史氏，让三春姐妹与自己同住。
至此三春也终于有了单独的院子，不必再挤挤巴巴的住在荣庆堂里，出入都被人关注着。姐妹四人俱都非常高兴，也不用大人们安排，几人和和气气，有商有量的分了屋子。
第一进的倒座房，自然是留给丫鬟仆妇们住了；二进的左右厢房，探春和惜春一人占了一边；三进的正房被留了下来，当作待客之处，黛玉和迎春二人，分别住了左右耳房。最后的后罩房，就是她们四个的库房了，这些年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放了进去，屋内顿时便空旷了起来。
贾史氏等人见了，也觉得她们安排的妥当，色色都是好的，全用不着她们这些大人，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为了庆贺四姐妹乔迁新居，贾史氏不但开了自己的一个库房，让她们四人自己挑选中意的摆设家具；还特意自掏腰包，为她们设了个小宴庆贺。
“今儿既然搬了新院子，日后就是大姑娘了，自己屋里的事情便要自己处理好了。这些下人丫鬟，奶娘婆子，总是有好的，也有不好的，驭人之道，素日里嬷嬷也是讲过的，再有不懂的，你们太太和凤姐姐都在，悄悄的去请教了自己调理。”贾史氏挥退了下人，只留下三春及黛玉四人，暗自嘱咐她们。
“实在有那不服管教的，回了你凤姐姐，直接撵出去就是了。你们是姑娘家，都是咱们府里金尊玉贵着养大的，万没有自己和那起子泼妇无赖，斗嘴耍手段的小家子做派，可听清楚了么？”
四人连忙站起来应是，晴雯在屋外听到，也觉得贾史氏这事情处理的甚好。她虽然偏心二房和贾宝玉，对三个孙女感情平平，但好歹是自己养大的姑娘，在不妨碍贾政和贾宝玉的利益情况下，贾史氏也不会吝啬于稍微提点指教一二。
而这四个姑娘，最缺的就是来自长辈的直接教导，可惜贾史氏实在是年纪大了，整日里只想着享受玩乐，再不想多花心力处理这些琐事的。而邢夫人自己就是半瓶子水哐当，哪里教的了这几个姑娘，王夫人又心思不正，一心只想着宫里的贾元春，就更不在乎这几人了。
唯有一个李纨，虽说素日里带着这些姑娘们，读书针凿，可她身份尴尬，总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哪里能够称得上教养呢。所幸三春和林黛玉，都是冰雪聪明的人，便是自己暗暗观察或者从书中学□□也知道了个眉眼高低，不至于被养得万事不知的。
搬完屋子后，整个荣国府就安静下来了，只有贾宝玉时不时的会嘀咕几声，说是姐姐妹妹们都走了，荣庆堂只他一个孤单。不过王夫人这种事情上面可不惯着他，每逢此时都会祭出贾政这面大旗，吓唬贾宝玉再乱说话小心贾政锤他云云，几次下来，贾宝玉也就住了嘴，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