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子牙
枡山瞳继续道。
“这件事操作起来真的非常简单。从时间先后上是这样的,田代小姐先进去展厅,她把头顶原来的王冠摘下,把玛丽王后的那顶王冠上的宝石去掉两颗,再对金属施力使其微微变形,之后戴上这顶古董王冠。而千头先生在外面观望情况,估计时间差不多后进去帮助她收尾,顺便作证,两人再一同出门。”
“的确没什么难度。”仓科道,“那宝石呢?还有原来的王冠怎么处理的?”
“我更倾向于不称呼她头顶原来的那顶为‘王冠’。”
用了一个需要停顿下来辨明语义逻辑的句子,枡山瞳对白马探笑了一下。
男生拧在一起的眉头松开了些许。
当下的气氛让他有些不适。原本,他想让她有一次酣畅淋漓的揭秘机会,就像他在每起案子的现场时所做的那样。谁知……
依照现场的状况,千头顺司和田代纪香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
两家家长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遮掩今天的丑闻,以及事后如何规训不肖儿女。
“要完成这个简单的手法,最重要的步骤就是让她原来的‘王冠’消失。而如果,那不是一顶王冠呢?”
枡山瞳不受影响,认真道。
“你是说……”仓科用手搓了下下巴。
和父亲处于对峙状态的千头顺司眼神闪了闪,而田代小姐也把视线投了过来。
“您用锡箔纸做过手工吗?”轮椅上的女孩道,“它们是银白色的,手艺精湛的匠人甚至可以用这些做出活灵活现的玫瑰花,事实上,展厅窗台上的仿真落叶也有些类似。而用它制成一个王冠的底座,看似荒谬,却绝非不可能。”
“呃……”
仓科头脑急速飞转。
“确实有可能。”他道,“但也太异想天开了点,非要这么说的话,用其他的做也可以啊,您说是锡箔纸……对了,剩下的锡箔纸也得处理吧,难道他们现场把那些纸做成了场内的雕饰吗?”
“那我可真得谢谢您,仓科先生。”
田代纪香嗓音带笑。
“居然这么相信我和顺司的手艺。”
“不可能!”
千头议员开腔,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鼻翼翕动。
“就他?”他尽力压制着,对儿子的不屑还是在语调里显现了出来。
“他母亲那样的背景……都没让他沾染一点艺术修养,到现在连画家名字都认识不了几个!”
“老头你这话就很偏颇了。”
千头顺司立马还嘴。
“做手工的水平和读了多少艺术史有什么关系?大字不识的人也能捏泥人,做雕塑啊。再说,你少提我母亲。”话到最后,他带上了几分冷意。
“……自然不是装饰。”
场内的吵架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对上仓科先生抱歉的神色,枡山瞳眨了下眼睛,她快刀斩乱麻,道出了最终的谜底。
“非要说的话,那些锡箔纸,实现的是生活上的用途。”
正在猜测千头顺司是不是把废弃物贴身藏起来了的仓科愣了下。
“生活用途?”
“没错,仓科先生,您送洗过衣物吗?”
“当然。”他虽然家境富裕,也不是穿一件丢一件那种等级的。
“当干洗店收到含有金属扣的衣物的时候,为了防止它们在化学药剂的清洗过程中褪色,通常,店家会用锡箔纸或铝箔纸将其包裹起来。”她道,“这就是那顶‘王冠’的去处,它的底座,变成了千头先生内衬纽扣上包裹的锡箔纸。”
这就是当儿子脱下外套时,千头议员出声训斥的原因。他觉得对方在这种细节上失礼,实在是太过随意和不讲究了,竟然身穿内衬暗扣上还有锡箔纸的西服。
“竟是这样。”
仓科回头去看千头顺司,男人不笑了,用一双幽幽的黑瞳盯着这边。
——看来真相的确如此,不然这位公子哥怕是早就跟方才一般跳起来了。
“那,还有宝石呢?”
仓科直礼接着问。
“锡箔纸可以做王冠的底座,宝石总不能也是仿造的吧?”
“不是。”枡山瞳摇了摇头,“宝石是真的,田代小姐原来‘王冠’上的五颗宝石,还有从古董王冠上拆下的两颗,共计七颗,都在她身上挂着。她之所以浑身挂满了彩宝,理由和发上的薄纱一样,都是为了混淆视线。”
那位药企的大小姐,手臂上如印度女士般套着数层垂坠宝石的手链,令人眼花缭乱。而鉴于她对人工宝石的主张,没人会觉得这么多成色和纯净度皆佳的宝石出现有什么奇怪之处。
“我想,那七颗应该就……”她顿了顿,“都混在她众多配饰中间吧,只要事先设计可以嵌入或挂上宝石的链子就可以,在不用的时候稍作调整,就会看上去只是装饰的一部分,比如普通的流苏之类的。”
第116章 映在我的世界
“你说得很有道理。”
众人注目的焦点都汇聚在田代家大小姐的身上, 她自己先开口了。
察觉到身侧的千头顺司在盯着她,田代纪香先对他笑了笑,才继续道:“可是你有什么证据呢?当然, 你们可以要求我摘下所有的宝石, 对它们做出鉴定, 再对比千头家古董王冠上宝石的克数和纯净度的记载……等等,顺司,这东西你家有吗”
“我怎么知道?”
公子哥摊摊手, 似笑非笑。
“就像我亲爱的父亲说的, 我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熟悉。”
“但你头上王冠是扭曲的……”负责人仓科道。
“这是我个人欣赏的独特品味,不行吗”田代纪香扬眉, 她又转向自己的父亲, “难道您就非要跟别人一道,把我们家族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吗?”
“还有,千头伯父, 我看到现在您也没有要报警的意思, 那么……”
她又晃了晃满臂的珠玉。
“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不过,要全送去检验的话, 是不是得找可信度较高的那些专家们呢?您懂的, 就是行业内极其出名,外界十分关注的那种。”
田代正治握了握拳。
本就是对方家里的混小子在拐带他的女儿。事后再跟那老头子商量把东西还给他们就是了, 肯定是不能对自家孩子强行搜身的。至于对外公布就更不行了!绝不能让这件事在媒体上发酵!
千头议员脸黑了。
他当然不能硬行证明什么。如果对方打定主意不认,变成罗生门也好过撕破脸皮。
事情到了现在, 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不离十就是枡山瞳给出的答案。他们下意识地望向轮椅上的女孩。
“你们是希望我给出证据吗?”
枡山瞳道。
“抱歉。”才反应过来忽略了不该忽略的对象, 千头议员意识到, 眼前人除了是和警视总监之子同行的小辈, 也是一家之主。从他本人角度讲,哪怕不是有求于对方,也最好不要得罪。
“今天多亏有枡山小姐的帮助。”老人对她鞠了一躬,“至于剩下的事情,我这不肖子,我自己清楚,唉,无论如何,都辛苦您了。”
万一她无法给出证据的话,他这话就是递来的台阶。
这点枡山瞳也了解。
“有哦。”
她道。
“啊?你有证据?”仓科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嗯。”
“枡山,你……”
始终陪在她身边的高中生眼含担忧。
“放心,很简单的一句话,也不需要复杂的宝石鉴定。”
忽略不远处那对家族的“黑羊”略带压迫感的目光,枡山瞳举起左手,转了转食指,“就是要委屈一下另一位小姐了。”
她对仓科道,“那位大西小姐,您不妨去问一下她,是否食指有伤?”
大西澪,业内很天才的一位演员,今天的宾客,在田代纪香和千头顺司之前进去过展厅。
迅速出门后,不一会儿,仓科直礼带着信息回来了。他先对着屋里其他人点点头,表示确有此事,才问枡山瞳:“很小一道划伤,几乎看不出来,您怎么知道的?”
“她在拿手包的时候,动作不太自然,拾捡口红的时候避开了最常用的食指。”枡山瞳解释道,“后来再被问到的时候又一直有几分紧张……”
“我以为那是正常人的反应。”
“是很正常,她也确实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是一时心喜,碰了那顶王冠一下。”枡山瞳道,“约莫是因为角度不对,被锋利的切割面划伤了。而当王冠丢失后,这种事单独提出来又不太好。”
“没错,她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要鉴出田代小姐的王冠就是那顶古董王冠,需要的就只有一瓶检测血液的鲁米诺试剂。”
从而分辨大西澪遗留在王冠上的,不起眼的血迹。
听到这里,田代纪香合了下眼睛,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略侧了侧脑袋,小心翼翼地把那顶王冠从头发上摘了下来……然后“咚”一声丢在了桌子上。
“真没意思。”她把头上薄纱也一同扯下来扔在上面,“算了,随便你们吧,就是我拿的。”
“是我们拿的。” 千头顺司道。
男人本来叉着腰站在桌边,现下走了过来。他一边嘴上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件事,一边又如同和枡山瞳见的第一面时那样,弯腰靠近她的脸。
“小澪出现在你面前也就一两分钟吧。”他仿佛只是单纯的感叹,“你观察得可真仔细啊。”
白马探一见他流里流气的模样就头大,他的手搭在枡山瞳轮椅扶手上,闻言道,“这只是侦探的必修课。”
“是吗?”
“我不算是什么侦探。”枡山瞳直视着他,“那位小姐很漂亮,又是荧幕上的大明星,我才恰巧多看了几眼。”
“那,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事实了?”千头顺司又道。
“您这话的意思是?”
“好的侦探应当了解犯人的心思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偷这顶王冠吗?”
“……好玩?”女孩迟疑着道。
“呵。”千头顺司轻飘飘地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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