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睡尼姑
因为教练是必须要沉住气的。英美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第二局又来回打了5分,在西川和牛岛这对定海神针的作用下,白鸟泽咬死了微弱的优势,30-28赢下这一局。
然而第三局刚刚上场,两方的比分就被拉开了。
井闼山势如破竹,开局就拿到了10-6的领先。白鸟泽一传失误,球直接飞过球网来到井闼山的场地,这边的一传到位,饭纲一个精准无比的长传。
位于边线的井闼山队长起跳,完美的无人拦网状态,顺利扣球得分。
11-16,5分的分差。英美里叫了暂停。
所有人都用一种信赖,期待的目光看着她。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讲战术?讲心态?
──她讲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雪亮闪电一般,窜过她的脑海。
英美里嘴唇紧绷,她不确定。没有一个教练能说自己的判断是百分百正确的,她又凭什么能够做到呢?
为了掩饰内心的动摇,英美里将语速放得愈发平缓:“总之,井闼山和我们的实力差距肯定没有那么大,这5分的分差是异常的现象。按照正常水平来发挥——还是那句话,每一个球都要仔细思考,该用哪些步骤才能得分。”
“好了,上场吧。”
还好。看他们的表情应该没有人察觉到自己的焦躁不安。
英美里用舌尖抵在齿根,尽可能维持平静的表情。
教练是不能焦虑的。选手可以焦虑,但教练不可以。
一旦她的神情暴露了内心状态,选手就只会越来越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和她作对,原本总能起效的精神胜利法似乎也没有任何作用。5分的分差始终没有缩小,甚至一路延续到了最后,25-20告终,白鸟泽输掉了第三局。
总比分2-1,输给井闼山,就这么成为了春高背景板里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四强。
“结束了呀。”替补席上的御木最先走到英美里旁边。
他伸手拍了拍这位劳苦功高的学妹:“谢谢你,德久。让我们这群三年级还有机会摸到全国四强的门槛。”
“学长,这是说什么……我还远远没有……”
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英美里慢慢吐出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下命令:好,呼气、吸气、呼气——
感谢呼吸法,让她能勉强维持不丢脸。
英美里不合时宜地想,这要是在鬼○之刃,她高低得发明一个哭之呼吸。
嗯,就算作水之呼吸的衍生吧。
白鸟泽的宾馆是校方定的。因为是宫城县每年必然出现在全国大赛的强豪学校,所以宾馆也选了离体育馆很近的高星级酒店。英美里照例和桧森学姐一间房。
“那学姐,我先进去洗澡?”
桧森佑理抬头,与她视线交汇片刻,在英美里去拿毛巾和换洗衣服的时候忽然问:“英美里觉得输了这场比赛全都是你自己个人的责任吗?”
难道不是吗?英美里这样想。
但这话如果直接对学姐说,难免语气太冲了,于是她选择保持沉默。
桧森便体会到她默认的意思,清秀的面庞上展露出恬淡的笑容:“我觉得你想的太多,又想的太少。”
“当你考虑周围人的时候,你总是想的很周全。无论是排球比赛还是平时的训练,你总能顾全每个人的状态、体能、甚至心情。”
她对对手指,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大概因为我并没有你们那么忙,所以有更多的时间从旁边来观察......嘛,至少在我眼里看来是这样子的。”
英美里趴在自己床上,脸埋在柔软蓬松的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天生操心命而已啦——”
桧森不自觉一笑:“不是哦。难道不是因为英美里也很喜欢当教练的感觉,所以才那么用心吗?”
“但是很奇怪的是,在其他时候,你又总是想的太少。尤其是当涉及到自己的时候。”
桧森从自己的床上下来,走到英美里床边,手指轻轻顺着她白橡色的长发:“就像今天的比赛。其实你大可以像平时一样客观冷静全面地分析失误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我感觉你好像已经提前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但想的太少只会加重自己的负罪感,没有任何其他帮助。”
她捏了一把英美里的耳朵,在少女委屈的眼神里展眉一笑:“好了,快去洗澡。我预感一会儿一定会有人来找我们,所以你现在不洗,晚上估计没时间了。”
她一说,英美里脸就垮了。
想也知道是谁会来找她的桧森学姐,除了升谷学长还有谁?
至于她……
“你病好了吗就想吃烧鸟?”
英美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天童:“刚刚回来量体温没有?”
“36.7度~非常健康!”天童双臂大张,作势要抱她。吓得英美里立刻躲开。
他也不介意,还是乐呵呵地:“走吧走吧,我刚刚搜到一家好评多多的烧鸟,就在酒店楼下哦!”
反正明天没有比赛,今晚是在东京最后一天的自由活动,想干嘛都行。
英美里一边跟着天童下楼,一边还是忍不住抱怨:“我才洗完澡,一会儿又满头的油烟味……”
“油烟味怎么了?油烟味很好啊!我是油烟味上瘾派。”
两人说着傻话,很快来到天童指定的烧鸟店。
时间已经不早,所以只剩露天的位置,这倒也刚好。
“露天的话通风会好一些吧,不用担心你的油烟味了。”
天童说着,在桌前坐下,熟练地点了一堆,立刻炯炯有神地看向英美里。
“……干嘛?”
天童不说话,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最终失望地塌下腰:“唉,本来想看看魔女大人会不会哭鼻子的,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的确是你想太多了,就算牛岛哭鼻子,我都不可能哭鼻子的。”
天童的思维立刻被她带歪:“话说若利君哭鼻子会是什么样子?我连想都不敢想象,下次拿芥末和洋葱试一试好了……”
到底是什么场景能够自然地拿出芥末和洋葱让牛岛试一试啊我说!英美里在心里默哀,牛岛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烧鸟上得很快,因为是现场炭火烤制,不需要太多工序。英美里和天童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学习训练生活,包括家里两个不靠谱的长辈,什么都聊。
“今天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天童忽然说。
他到底是什么?聊天刺客吗?本来就是电影刺客,现在又抢着当聊天刺客。别人是人间香奈儿,你是人间刺客是吧?
英美里郁闷,但还是点头承认:“大概是有一点。但是我自己好像感觉不到?”
“嗯,不只是今天。其实春高开始的时候你就已经有一点焦虑了,之前打稻荷崎的时候也是──”
他一说,英美里反应过来,那天正是天童生病。
按照平常训练的习惯,她早该察觉天童状态不对的。
这么一说,难道她确实从很早开始就已经反常了吗?
“之前桧森学姐和西川学长他们都说,你是越紧张越会努力保持冷静的类型、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反而让你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情?”
天童一手撑着下巴,表情真诚,简直像一个无微不至的好哥哥,“话说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像姑姑和姑父那种性格的人,是怎么培养出……嗯,你这样的孩子的?”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好像以前也有谁问过。但英美里记得自己那时候是将这话糊弄过去了。
因为她自己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能简单轻松地告诉一个综漫世界的......角色。
她要怎么说?难道直接说我是穿越来的,你们对我来说只是二维世界里的平面人物。所以我的人生和你们看到的不一样,没来得及拥有一个所谓的完美开局……
——但感觉这么说会直接被扭送精神病院啊!
英美里放下手中的大葱鸡腿肉串。天童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不得到一个答案就不会轻易放她回酒店一样。
没办法,好奇心八卦心是人类一种无解的癌症!英美里愤愤,只好大略讲了讲。
“你有见过这样的人吗?这一次考试比上一次低了一分,就立刻觉得天要塌了、自己的未来完蛋了、考不上好的大学,找不到好的工作,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她将鸡腿肉从木签上刮进盘子里:“事实上,考试、大学、工作都是这个社会灌输给她的观念。人作为一种生物,天然是不会考试的。但为了区分出有价值的那一类人,这个社会发明了考试、发明了分数,用无穷无尽的数字来给人分类。”
“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她觉得拿到比别人更高的数字就是一切奋斗的价值。”
“没办法,分数太重要了。有人可以去最好的一档学校,有人可以去中等的学校,有人只能去最下等的学校。还有的人上不了学,所以被同龄人乃至同龄人的父母归类为最无可救药的人。”
“即便他们当中不少人能够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但仅仅是因为数字,因为他们某一项的数字比别人小,就好像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那你呢?”天童问,“英美里的话,应该很擅长考试才对。”
英美里点点头,吸了一口冰可乐:“是还算擅长啦。我不知道擅长考试是好还是坏,如果我事实上是一个笨蛋,那也许会让他们早早失去希望,放弃培养笨蛋。”
“但既然我很会考试,这好像证明他们的教育方法、他们对我的要求都是正当的。所以我必须像一匹不知疲惫的马一样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虽然说学无止境,但在我看来倒不如说分数无止境。大学之前比拼分数、大学之后比拼绩点。等找到工作,再比较你和同龄人各自能挣多少钱,你的薪资水平在同龄人当中算不算突出,有没有辱没你曾经拿到过的、那么多的好分数。”
“工作的时候,要发疯一样地比业绩——大概需要算到小数点后两位。哪怕只是多一分钱,也说明了对方完全赢过了你。”
“这样一来,晋升的通道就会被截断,人生停摆一年甚至更多。所以一分钱也不能比别人少赚,绝对不能。”
她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谈论别人的经历。但天童就是奇异地明白,这是英美里自己经历过的事。
他没有问为什么一个16岁不到的高中生听上去就像已经念过大学、念过研究生、甚至有工作经验,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所以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他看不出我对什么东西有发自内心的喜欢。”
英美里想起幸村的脸,释然地微笑,“其实他说对了。我确实不知道。我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学习、考试、和别人比较。”
“不停地用更大一些的数字把别人比下去,这是什么有意义的行为吗?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应该都很难喜欢这种行为本身,更多的是喜欢比较获胜以后带来的成就和奖励。”
“但如果让我在分数和比较之外找到一样喜欢的东西,这更难了。”
她向后靠在椅背上,头慢慢扬起。鼻尖是烤肉、碳酸饮料、酒精和东京晚风混合的味道。
并不好闻,但很真实。
“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喜欢什么东西。喜欢换不来分数和工资,只有努力、方法和技巧可以。这样的人,要怎么让她为了自己的热爱而奋斗呢?”
“但事实上作为教练,你一直做得很好。”
天童指出,“否则也不会全情投入,甚至变得紧张焦虑,这完全不像你。”
“可能吧。可能我真的喜欢干这个也说不定。”英美里盯着盘子里被切成块状的烤鸡肉串,声音微不可闻,“也有可能我只是想证明……”
“证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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