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若苦寒
李许氏笑道:“俗话说‘成家立业’, 当然是先成家再立业了。阿弟如今你已经是秀才身份, 交友圈子今非昔比,若有个贤内助帮你打理庶务、处理人情往来, 你岂不是可以轻松许多?前人流传下来的话, 总是有它的道理在的。”
许仙却道:“阿姐,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忙着读书,除了与同窗们时而的研讨聚会和游学,并不需要过多的、无谓的交际,这些我自己就应付得过来。反倒是娶了妻,家里多了个人, 那事情才会多上许多呢。”
李许氏笑着摇头:“你这孩子, 怎么还觉得娶妻是累赘了?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许仙曾在许久之前提过的白姑娘,忙问:“阿弟, 你不会是还记着两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姑娘吧?”许仙还是宝芝堂学徒时,一有空就四处托人打听“白姑娘”的情况, 却从来都是无功而返。
许仙面上闪过一丝怅然:“我自是没有忘记。只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她的音讯, 或许……她早就离开杭州府了吧。”他有时候甚至怀疑, 那日西湖雨中相见,只是他的一场绮丽的梦。
李许氏问他:“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位白姑娘,才不愿相看媒婆介绍的那些个姑娘吧?”
许仙沉默。
李许氏急得不行:“哎呀,阿弟,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你一年两年找不到白姑娘,你就一年两年不愿相看、不愿成婚;你要是十年、二十年都找不到她呢?你该不会打算打光棍一辈子吧?这样怎么对得起我们阿爹阿娘?”
许仙皱了皱眉,闷闷地说道:“姐姐,此事跟白姑娘无关。我只是……近年实在无心成婚。”遇到她后,他眼里哪里还看得进别的姑娘?
他不想放弃。他这两年拼命地读书,考中了秀才,明年即将考乡试,再过两年就是春闱。一步又一步,他走得越来越高,他的视线所及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大。他相信,待他功成名就的那一日,他或许就有足够的力量去找到那位让他一见钟情的“白姑娘”。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白姑娘”已经嫁人生子,那他暗中确认过她过的幸福之后,就会放手,默默地祝福她一世安好;若是有缘,“白姑娘”仍是未嫁之身,那他若已有妻室,又如何追求她嫁给他;若是找上好些年也没什么结果,那就到时候再放下吧。
三十岁。十年。这是许仙给自己定的期限。
用十年时间寻找一场一见钟情的梦,也许有的人会觉得荒诞可笑,但是他不悔。
许仙委婉地把自己这几年都只想潜心考科举的意思告诉了李许氏:“没有个好的功名,何以家为?秀才只是第一步。”
李许氏重重地叹了口气:“阿弟,秀才已经很不错了,中举哪有那么容易?我们整个杭州府,一次乡试才能中几个举人?春闱就更不用说了,那可都是天子门生,遴选的是我们整个大宋最出色的人才。”
“你现在不过二十有一,就得中秀才,还是第二名的好成绩,谁听了不夸你一句‘年轻有为’?有意与我们结亲的人家,那可都是底子丰厚的好人家,他们不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可若是你明年不中举,再下次乡试就等再等三年,统共就是四年,到时候你就二十有五了。若是还不中,再下回可就二十有八,年岁老大了。到时候你的秀才功名,那可就完全不够看了。”
李许氏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要趁着许仙这个“第二名秀才”最值钱的时候,趁着他名声最大的时候,给他找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岳家。二十一岁的秀才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是许多人眼里的香饽饽、金龟婿,可是二十五岁、二十八岁,甚至三十多岁的秀才呢?那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许仙笑道:“姐姐,你怎么就这么断定了我明年中不了举?请对我多点信心吧。”
李许氏说道:“阿弟,你能得中秀才,还是这么好的成绩,你是我和你姐夫想都不敢想的事,就跟做梦一样。我们做人不要太贪心,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就挺好了。想要的太多,只会把自己逼得太紧、心态失衡。”
“罢了,反正乡试就在明年,你要试就试吧。”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幸福,也是许仙原本追求的。可是在他渐渐长大,不再躲在姐姐和姐夫的保护下,开始直面这个世界后,他才深刻地意识到,普通人的幸福哪有那么容易。站得够高、拥有得够多的人,才能选择真正想要的生活,不管是热闹,还是平淡,不管是富丽锦簇,还是简朴无华。
这样想着,许仙笑道:“姐姐,或许我运气好,明年就得中举人,到时候你就是举人的姐姐,不是很好?”
李许氏也笑了起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到时候你成了举人,身份更高了一层,愿意与我们结亲的人家肯定也会更多、更好。不错,很是不错!阿弟你说得有理,我这就把媒婆都回绝了去,让他们明年再来。”
许仙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心意已定,成婚什么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之中。除非是那位“白姑娘”。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年匆匆而过。
许仙准备好了行装,乘马车上了官道,前往建康府的江南贡院参加乡试。
西湖不远处,安秀也拉着经过这两年的魔鬼修炼、已经脱胎换骨的小青出了灵蛇洞。
“姐姐,我们要去哪啊?”小青不解地问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不要出门了,修炼要紧。‘不能让任何事情拖累了我们成仙的脚步’,这句话不是姐姐你常常挂在嘴边的吗?”
安秀欣慰地拍了拍小青的手,这小青蛇,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自从被法海深度打击之后,整个人就如同大梦初醒了一般,以往的懒散、贪玩的性子一扫而空。
然后安秀就发现了,原来小青的天赋也是极高,一旦认真刻苦起来,修炼进度那是一日千里!她深刻地感叹,蛇果然也是要逼的,不逼一把,根本不知道小青可以这么优秀!每一个懒人都是潜力股,勤奋起来后发生的巨大变化能让人大跌眼镜啊。
安秀笑道:“偶尔也是要稍微放松一下的。小青,今天是许仙启程去建康府赶考的日子,我们也化作赶考书生的模样同去。”
小青有些惊讶:“这就乡试了,这么快啊?不过姐姐你不是说许仙这几年长进不少,考进士尚需积累,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中个举人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吗?既然没有问题,那我们跑这一趟干嘛?平白浪费时间。”
安秀说道:“你也说了,‘不出意外的话’。可是,这些直接关联到考生未来仕途的大考,最缺的就不是意外!”她把“意外”两个字咬得极重。什么“意外”?全都是人为的!
小青震惊:“啊?考个试还要出意外,他们不都是饱读圣贤书的书生吗?怎么这么坏!”
安秀叹了口气:“并不是饱读圣贤书就是品德高尚的人,有的人学识虽不错,品行却是烂透了。为防万一,我们这一趟还是得走。”
于是两人化形成了两位书生,一个姓安,一个姓秦,编了个从小在京城读书,今年才返回原籍考乡试的背景,就坐着马车远远地跟着许仙的车后面。
安秀的担忧没有错。
才上了官道没多久,她们就发现许仙的马车被四个蒙着黑布的劫匪给拦住了。
小青忙道:“姐姐,那我们还不快上去解决了那些劫匪?要是让他们把许仙给弄死或弄残了,你就报不成恩了,就成不了仙了!”
安秀笑着摇了摇头:“别急,我们先看看许仙他自己是怎么应对的。”
两人身怀法力,耳聪目明,前方的一举一动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劫匪甲乙丙丁说着老套的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许仙镇定自若地从包袱里掏出一块银子,从车厢里抛了出去:“这钱几位壮士拿着喝茶,还请借过。”
劫匪甲捡起银子,抛给同伴们传递着看了看,都大笑不止:“才二两?许秀才你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就这点银子,想打发我们,做梦!”
许仙抓住了他们话里的漏洞:“你们怎么知道我姓许?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劫匪甲楞了楞,喊话更是大声:“没人指使,我猜的!杭州府的白面书生许仙,年轻俊美,谁不知道?”
许仙淡笑道:“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出马车,你们怎么看得到我的容貌?莫非你们还会透视不成?”
远处的小青“噗嗤”笑出声来:“也不知谁找来的这些劫匪,看着就很不专业,脑子都不太灵光的样子。”
安秀说道:“不专业、不灵光就对了,他们原本都只是护院的家丁。”
两人又见劫匪甲被许仙的话搞得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地编理由正要解释,就见劫匪乙用力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蠢了?跟他废话干吗?按计划行事,废了他!”
许仙神色凝重:“你们果然是有备而来。废了我?是谁对我如此恨之入骨,要毁我前程?”
劫匪甲已经不敢说话,多说多错,劫匪乙则是冷笑:“连得罪了谁你都不知道,果然是个糊涂种,废了不冤!兄弟们,上!”
远处的小青急了:“姐姐,我们还不过去帮忙吗?再迟许仙就要凉了!”
安秀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会,你瞧着吧。”
然后两人就见许仙终于推开车门,下了马车,平静地站在了四个劫匪面前。
小青又急了:“许仙这人是个傻的吗?不好好在马车里躲着,竟然跑出去?那些劫匪几刀子就能把他变成红的!”
安秀把她按回座位上:“坐下,好好看戏。”小青还是太急躁了,观察力也不够,看来她接下来的修炼要在这些方面下大功夫。
然后,小青就目瞪口呆地看到许仙出现后,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四个劫匪全部就像软脚虾似的,全部倒在了地上,一个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这?他该不会也会法术?”小青惊讶。
安秀摇头:“不,那是医术。”
原来,许仙早已不是原本那个迂腐呆傻的书生,又有恩师提点,早有准备。他曾在宝芝堂做过学徒,又曾跟着乐善堂陈大夫学过一阵医术,博览医书,还曾有过义赈的经验,熟知各种药草的药性。
他在那块银子上涂沫了让人麻痹的药粉,药性一发作四个劫匪就全倒了。然后他又拿出银针,速度极快地在他们身上戳了几下,劫匪们就全部昏睡了过去。然后他又从马车里拿出一捆绳子,和车夫一起,严严实实地把他们几个捆了,拖上了马车。
“劳烦林大哥,待会儿把这几个人送回杭州府,请知府大人严加审问。”许仙对车夫说道。
车夫应下:“许秀才客气了。您稍等,我兄弟应该马上就到。”
半盏茶后,果然另一辆马车从一旁小道出现,接许仙上了车。许仙继续前行,原本的车夫拉着劫匪们返程。
小青:“……哇哦。一年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这傻书生不傻,还挺有本事的了。”
安秀点头,顺便用此事激励她:“是啊,你看连许仙都成长得这么快,你身为五百多岁的青蛇,可不能被他给比下去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复杂,在实力不够强势碾压的时候,必要的心眼还是得有的。”
而此时的许仙正在马车厢里闭目养神,喃喃自语道:“愿有朝一日,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四海太平,再无恶事。”
许仙抵达建康府后,安秀和小青也没有回去,而是也要了同家客栈的一间房,住了下来。
许仙乡试前的日子,仍是不太平。
有一位新结识的才华横溢的赵姓考生,第一次与许仙见面就相谈甚欢,恨不得引为知己。
可是,他在许仙的饭食里下了一大剂巴豆!
小青又急了,安秀劝她:“你忘了许仙原本是做什么的了?赵考生给许仙下巴豆,就跟给寿星爷下□□一样。完蛋了的不是许仙,是他!”
果然,许仙一闻就知道不对劲,趁着赵考生出去拿茶水的间隙,把两人的饭食调换了。
赵考生一吃完加了料的饭食,就只觉肚子一阵翻滚:“你……许兄……你竟然……”
许仙一脸无辜:“赵兄,你怎么了?你肚子疼?别急,我原本做过医馆的学徒,我来替你诊脉。”
赵考生一把推开他:“让你诊脉?我怕不是嫌命长!”跌跌撞撞地跑去了茅房,好半天才臭着脸回到自己房间,刚坐下又见许仙前来敲门。
赵考生一看见他就脸黑了:“许仙,你是不是换了我俩的饭食?”
许仙没有否认:“赵兄饭量大,我看我的那一份饭食份量略多,就换了一下。赵兄,不用谢我,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赵考生气得脸更黑了,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许仙,你……枉我引你为知己,想到你竟然是一个这么恶毒的人,处心积虑害我腹泻,不得参加乡试!你无德,你有什么资格科举进士,入朝为官!”
许仙微笑道:“赵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个客栈为我们考生准备的饭食都是一样的,我又没动过,换一份有什么问题吗?哦,还是你事先就知道我那份有问题?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不如我们将此事上报建康府,请知府大人好好查上一查?”
赵考生哪里敢查?他原本以为许仙是个呆傻的、可以随便糊弄的,没想到却是扮猪吃老虎,腹黑得很。要是真报上去查了,谁知道许仙那里会不会暗中留存了什么证据?那他对许仙、以及之前对其他考生动的手脚被翻了出来,他的前程就彻底毁了!
赵考生这样想着,只得恨恨地咽下此事:“不必了,区区小事,不必劳烦知府大人。我没事,只是肠胃不好,吃了东西不消化!”而不查的话,他不过是错过此次乡试,大不了三年后再战!
许仙仍是笑得温润如玉:“既然如此,那赵兄赶紧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他关上房门离开,眼色微沉。
许仙当然没有就这么放过赵考生。赵考生这样的心理阴暗之人,暗害过的人绝不止许仙一个。
许仙略作打听,就把赵考生这次赶考的交友圈子给摸了个清楚。果不其然,其中有好几个因为种种原因躲在床上,很可能要错过这次大考的考生。
于是,他匿了名,写了提点的信件,暗中派了人把信件藏到了这几位考生的房间。
次日,客栈就炸了!赵考生成了众矢之的!
被知府派来的人拖走之前,赵考生还在状似疯癫地大喊:“许仙,你多管闲事,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备考之际,许仙会去提醒其他受害者。少一个人参加乡试,不就少一个竞争者,对许仙不也有利吗?
许仙淡淡地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要的是公平竞争,我不屑用此等肮脏手段往上爬!”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安秀和小青暗暗点头。
这个许仙,长进得比她们想象的还快。不仅不再是被动地被人欺负,还会将计就计;且为人光明正大,一身正气,让人钦佩。
小青说道:“姐姐,我看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许仙他自己就能搞定一切。”
安秀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们走吧。看来,我的报恩快要成功了。”
数日后,乡试。
再一月后,乡试放榜,许仙得中第十六名举人。
消息传到杭州府,李许氏和李大郎喜极而泣,上门议亲的媒婆们更是差点把李家的门槛都踩断。送礼的乡绅、富户等等,更是数不清。不过许仙只收了薄礼,至于贵重的,都一一谢绝。又以备考春闱为由,让李许氏婉拒了所有的亲事。
这回李许氏没有提出异议:“好,阿弟你好好备考,等三年后春闱考中进士,得个正经官身回来!到时候,自有朝中官老爷们招你做他们的女婿,你好好娶个官家大小姐,不比在我们杭州府娶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姑娘好?”
许仙:“……”原来姐姐是这么想的啊。只笑着摇摇头,不多言。
三年时光,又是匆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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