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朝尘
她学了一年针线裁剪,知道从里到外做一身这么精致的衣裳要花多少时间。
还有宁家一个厨娘做的点心的方子,是她从前最爱吃的。
太太给她准备了一匣金银锞子,让她只管拿钱,让这里的厨房给做,说知道她懂事,但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该花就得花。
林黛玉亲手抱着装金银锞子的匣子,和去年林如海给她的钱放在了一起。
她换上新衣服新鞋袜,都略大一点儿。
但再过三五个月,想来就正合适了。
她照着西洋穿衣镜,摸着衣服上绣得栩栩如生的芙蓉,想到了她上次穿娘亲手做的衣服,还是在她周岁的时候。
后来娘就怀了弟弟。
听丫头们说,娘怀得艰难,再也没有动过针线了。
太太对她和亲娘一样……比亲娘照顾她的时间都多,她有什么恼太太的?
林黛玉把她拆了缝、缝了拆足有三个月,还远不如身上衣服精致的荷包装了起来,又把按贾母之意写的信也一起装进匣子里。
林家来的人回去了。
正值秋冬交接之际,她一时不察,染了风寒,病倒在床上。
她来贾家一年,还是第一次生病,王熙凤忙请太医来给她诊治调理,却直调理到了十月底,她方渐渐地好了。
*
林黛玉的回信和回礼还在路上,扬州已经入了冬。
那日之后,第二日起床,林如海就郑重写了个请罪折子,详细说明他与宁安华的婚姻情况,快马送回京中,接着便比从前还忙两三倍地转了起来。
而宁安华让人放出去她实际有十几万嫁妆的风声,连着参加了几场宴,戴了几件家传的好首饰,说了几回林家的家谱,又请几波太太来御史衙门看她嫁妆里摆在外头的家具、摆设之类,扬州城中再传的,就是她与林如海同出一源,表兄表妹,终成眷属,是姻缘天定,十分相配的话了。
她低调了多年,稍微炫耀几番,看到别人或是惊叹或是羡慕的眼神,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过她不会沉迷于炫富就是了。
林如海给她的五千银子,她拿出两千四百两的预算办事,余下两千六,都收到了她的私房里。
这日晚饭后,将到三更,她正在灯下筹划“善事”,林如海回来,自己换了衣裳梳洗过,颇为愧疚地握住她的手,说:“三日后,我要出门两个月,年前回来,只能留你自己在家了。”
宁安华笑道:“表哥只管去,家里有我无妨。”
她说着,让林如海坐,替他解开头发,通过一遍。
林如海也替她摘下了发间的碧玉簪和耳上的明珠坠子。
离家在即,林如海思及两月都不能回来陪她睡觉……近日他也总是三更才回,回来说不了几句话就睡下了,现下两人躺在床上,他不等她抱住他的手臂,便试探着摸向她的肩头。
但他搂住了她,却不能再进一步。
她还从没这样过,林如海忙问:“妹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宁安华微笑,拉住他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第30章 危机在何处
其实早在十日前, 宁安华就感觉到了,她身体里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在小腹处游弋盘旋, 最后安定了下来。
她就知道,她应该是有了。
但当时离她上次月事还只有半个月不到, 别说这个时代的大夫了, 就算是现代医院都不一定能发现什么。
左右她身体强健得很,林如海又忙得除了睡觉不见人影儿, 就算是回来, 也不过是和她盖被子纯睡觉, 她就没告诉别人。
林家子嗣单薄,她这一有了,必定动静不小。
万一她拦不住别人请大夫, 大夫来了又诊断不出什么,岂不大家尴尬?
林如海今年比往年要忙几倍,且他每年年末, 必有一两个月要出去,她本来是打算等他回来之后, 过年之前, 大夫能诊断出来了的时候再说的。
谁知他十来天都没这个意思,哪怕天天早上一○擎○, 到晚上回来还是沾枕头就着,要走了,竟主动起来。
宁安华能感受到“胎气”稳固,但有孕未满一月, 她还是得谨慎些。
而且……她实在不太信任林家子嗣的质量。
所以林如海今天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虽然他的各方面水平都很不错,就算排除修炼这个因素, 她也很喜欢和他睡觉。
宁安华遗憾地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面,等着看他有什么反应。
过了大约半刻钟,他的手还是没敢动一动。
她叹息一声,按住他僵硬的肩膀想爬起来找蜡烛,却被他一把搂在怀里,像是放什么玻璃瓷器一样扶她躺好。
宁安华:“点灯。”
林如海把她四面八方的被角都掖好,拉开帐子下床,点起一盏灯,罩好玻璃灯罩,走过来。
就着光,宁安华看到他的表情很怪。
他努力板着脸,却还是压不住几乎能溢出来的激动和欣喜。
宁安华:“我还以为你不高兴呢。”
林如海小心翼翼坐在床边,一时看她的脸,一时忍不住看向她的小腹,最后问:“妹妹,你是……是不是月事来了?”
宁安华真的很想说“是的,我只是来了月事”,看看会怎么样。
但她还是摇头,接着,忍不住调戏了他一句:“我有没有来月事,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如海伸出手,又惊醒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宁安华终于绷不住了。
她伏在枕上,放声大笑起来。
西次间的软榻上,今晚守夜的菊露揉了揉眼睛,听着隐约传来的太太畅快的笑声,推了推檀衣:“姐姐,你说太太和老爷是什么事这么高兴?”
檀衣把她的手按回去:“睡你的觉罢,又没叫你,你管那些做什么。”
太太让她们这么远远地守夜,不就是怕她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在这里晚上能睡个好觉?
菊露躺回去,感叹道:“我从前还以为老爷那么严肃正经,不会温柔小意哄人,太太难免会受些委屈呢。”
檀衣道:“我听你这话,不似太太的丫头,倒似太太的奶娘嬷嬷了。还是你如今见老爷和太太好,后悔了,也想寻一个女婿去了?”
菊露忙抬头道:“我答应了太太的,怎么会反悔呢?姐姐也太瞧不起人了。”
檀衣叹道:“好了,快小点声,别让太太老爷听见。我不是故意疑你,你知道。”
菊露慢慢躺好,也叹了一声:“那杨洗砚,有事没事就要见菊影,他和他家做过什么他都忘了?”
她说着又生气:“等下次再看见他缠着菊影,我非要问到他脸上不可!”
她转头问檀衣:“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告诉太太?”
檀衣半日方说:“是他想找菊影,菊影又没理他。特特当一件正经事回给太太,小事也成大事了,也没得伤了菊影的心。我哪天先问了她,看她的意思罢。”
她道:“睡罢。”
菊露心中发闷,默默许久,才迷迷糊糊睡下。
卧房内,宁安华整个人扒在林如海身上,用体重拦住他,几乎说了一车的“月份还小,是我自己感觉有了,大夫们来了也诊断不出来,兴师动众的费事,而且大张旗鼓闹出来,对孩子也不好”,才把非要立刻找大夫来的他给劝住。
她说得口渴,一面指着水壶水杯要他倒水,一面嗔他:“还是说,表哥不信我,以为我是说谎哄你,才非要请大夫过来?”
林如海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了。
他试了四五次冷热,觉得正合入口了,才将水端给宁安华,叹道:“我知道妹妹不是骗我,但……”
宁安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不过,并不像他担心的那样,她能保证在怀孕生孩子这个过程中,她自己一定是平安的。
至于孩子生下来如何,是生是死,是健康是虚弱,她还真的拿不准。
她一小口一小口喝水润喉。
林如海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叹道:“若妹妹因为他……我、我将来,”他又顿了一下,“怎么去见旭姑姑?”
他说得情真意切,听在宁安华耳中,稍微有点不太对劲。
她还以为成婚两个多月,在一个床上睡觉也这么久了,他们虽然没有实在的情分,室友情和○友情总该有点了。
她也不是希望他们之间能有爱情。
只是这种“我怕你出事,是因为我要对得起你母亲”的表白……有点奇怪。
宁安华把茶杯放在床头几上,握住他的手,笑道:“表哥这话怎么说?难道我怀的只是你的孩子,竟不是我自己的?他虽不跟我姓宁,终归是我生的,怎么都要叫我一声‘娘’。况且成婚那天,你已经问过我了,是我自己愿意的。”
她让林如海上来,两人躺下。
她说:“我娘也一定希望我能有个孩子。娘会为咱们高兴的。”
林如海小心地搂住她:“我会尽量早些回来。”
他不可能不出去,所以他不会说假话骗她。
他开始思考,这回出去,有哪些地方是可以由三日缩为两日,或能两日缩为一日的,还有哪几段路程平顺,可以快些赶路。
宁安华笑道:“我这话不是故意口是心非,心里委屈,面上装贤惠:表哥的正事要紧,不必特意早回。我当然想你在家里陪着我,可若因为我怀了孩子,使你的公事有什么不好,你我是夫妻,你不好就是我不好,你好才是我好。所以表哥还是照原来规划的,好好办完了事,再平安回来,就是对我好了。”
林如海的吻温柔地落在她的额头、双颊和嘴唇上。
“我把林平留下。”他看着她的眼睛,把散落在她耳边的鬓发抿上去,“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去找我。我不能立刻赶回来,就让他拿我的帖子去找刘知府。”
宁安华摸着他的脸:“不用,他跟你出门习惯了。我让安硕把白三和魏树都留下。我在家里……”
她的声音被堵住,只能从嘴角溢出来。
林如海控制住了自己,重重○着躺了回去,又不动声色地离宁安华远了些。
宁安华却凑近他,用手——
就着远远放着的,那盏光芒已经变得微弱的灯,她看到他的眼中有一种隐秘的情绪氤氲着。
是快乐?是羞窘?还是——
宁安华的手被捉住。
林如海坐起来找到一条帕子,帮她把手上的潮湿擦干,又把她抱起来,到净房里细细给她洗了手,再把她送回床上躺好,才自己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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