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朝尘
宁安华笑道:“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会因这个怪你,不过告诉你一声儿。我得先和你说好,咱们还是和原来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不说,我也不说,猜来猜去的,才是坏了情分。”
她们可能会处得比平常继母和继女要好,但林黛玉有亲娘,她的亲娘活到了她六岁记事,还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为了她的将来殚精竭虑,抛下颜面想尽办法做足了保障。
宁安华代替不了、也不想代替贾敏,她也有亲生的孩子。
有太多人、太多事夹在中间,她们这对继母女做不成亲密无间的亲母女。
她只希望,等林黛玉长大成人时候,她们记得对方的好处比不好之处更多,这就够了。
林黛玉的心稍微定了下来:“我都听太太的。”
她跟着太太进了西次间,看到三四个媳妇站了起来,她们围着一个孩子,一个一看就是出生还没多久的小孩子——
林黛玉:“崔嬷嬷说……太太生的,是弟弟?”
看她小心翼翼地,都不敢碰孩子,宁安华把他抱起来给她看:“是,还没取名字呢,就‘大哥儿’这么混叫着。”
林黛玉想摸他的脸,又收回了手:“还是等我洗过澡再和他玩罢。”
宁安华一笑,把孩子交给乳母:“你们带哥儿回西厢房。”
两个奶娘两个嬷嬷都悄声行了礼,抱着孩子出去了。
宁安华却不坐,又领黛玉进了卧房。
林黛玉下了车,是林平两口子亲自在门口迎着。虽然林平家的在她耳边说爹爹无事,让她先去见太太,又说太太平安生了弟弟,可她也看见林平立刻就把琏二哥请到一旁说话去了。
她看不大清楚琏二哥的表情,却能看到琏二哥摇头叹气。
进了角门,她一路是没看见孝幔丧幡,可她出去了两年才回家,爹爹若真的无事,为什么不先见她?
太太屋里,也不似有爹爹养病……
林黛玉明知不妥,进了卧房,还是忍不住先看床上有人无人。
床上一个人也没有,被褥叠得整齐,一看便是今日新换上的。
宁安华让林黛玉坐,先道:“你父亲确实没事,你听我给你慢慢说。”又问:“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更衣?”又让丫头们上茶点,亲自给她捧了一碗热茶。
看黛玉将茶喝了半盏,宁安华才从去年九月有人想引她受贿,坏她名声,继而陷害林如海讲起,又将林如海十月出门后,她如何梦见他中毒,他今年是怎么生病,怎么请大夫诊不出来,怎么病入膏肓,她生孩子的时候得知有人诅咒,他又是怎么把毒血吐出来的,能说的都说了。
怕黛玉年小,听不明白或是听了害怕,她特意放慢语速,时刻观察黛玉的表情,预备若有不好就停下。
但黛玉虽然紧张、担心、害怕,却一直撑住,听她讲完了。
宁安华一直握着她越发冰凉的手,既是安抚她,也是在修复她的身体,顺便自己修炼。
将近十个月没感受过加速修炼了,虽然她的加成效果还是不比林如海,宁安华也真有些舍不得松开她的手了。
但全部讲完后,宁安华还是站起来,亲手又给黛玉倒了一杯热茶,看她小口小口饮着暖手暖身,笑道:“两位御医都说,你父亲体内已经无毒,只要细心将养一两年,还是能恢复到与常人无异的。”
林黛玉抱着热茶,缓了半晌,第一句说:“辛苦太太了。”
她放下茶杯,眼泪开始不断掉下来。
宁安华怔了一会儿,把她搂住,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发现她才稍微好转了一点点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又在流逝。
是她感觉错了,还是……
宁安华用手指抹去林黛玉眼角的泪水,这泪滴里面蕴含着虽然微弱,却让她不能忽视的灵体本源中最为精纯的灵力。
天……
呐……
宁安华立刻将这些灵力提取出来,重新灌注回黛玉的身体里,又开始仔仔细细回忆。
她不是第一次给黛玉擦眼泪,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
只是她忽视了,还是那时候她的异能等级不够,发现不了,或者是,黛玉以前哭的时候,确实不会损伤灵体本源?
*
御史衙门西北角,最靠近北墙的知春院,名字虽然春意融融,院子里的人事却与春光再无关联。
一个婆子轻手轻脚拉开院门。
倒座里分明有人看见,却没人理,她便又溜进正房。
堂屋里守着三个丫头,一个对她一努嘴儿,她便往东屋进去,关上门:“姨娘……”声音再听不见了。
另一个穿青衣的丫头冷嗤一声,收拾了针线,进了西屋的门,也把门一关:“江姨娘又和那钱婆子鬼鬼祟祟的,不知干什么勾当。姨娘真不管管?”
屋里靠西北是床,床东一个立柜,临窗是炕,炕上也有个炕柜,还堆着几个箱子,卷着两副铺盖。另外,这屋里只有中间地上一个小桌,旁边三个绣凳,临西墙是个妆台。
“姨娘”正躺在床上打盹儿。
听见丫头抱怨,她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一口声音又轻又软:“我管什么?拿什么管?是拿了她去告诉老爷,还是告诉新太太去?人家是先太太的陪房,生死都有先太太护着呢,我不过买来取乐解闷的,倒去碰她?”
炕上还坐着一个丫头,笑道:“姨娘早就看开了,左右有吃有喝有用的,什么都不缺,江姨娘从前那么威风,如今还不是和姨娘一样在这里,再去争,难道日子一定比现在好?你就少替姨娘操心罢。”
青衣丫头不忿:“事儿都是江姨娘和冯姨娘做的,倒平白连累了咱们。姨娘才二十四,就这么空守着了?”
第39章 各怀心思
听了丫头的话, 李姨娘本来面色一点儿没变,甚至浅浅打了个哈欠,准备接着睡下午觉。
房门一关, 外头的风吹不进来了,她就把手一指, 让丫头把妆台上头的窗子也打开, 便又有带着丝丝凉意的秋风从两扇窗子间流动起来。
虽然这风比方才直接了些,到底比没有的强。
青衣丫头知道李姨娘的脾气, 抱怨过也就算了, 放下针线筐子和穿蓝衣的丫头开了窗支好, 两人便一起坐回炕上,赶紧把下一季的衣裳做出两身。
就算出不去,也不能让姨娘一季连身新衣都穿不上。
姨娘被关在这里, 一年四季的衣裳料子是不缺的,只是不能拿出去让针线上的人做了,只能她们自己动手。姨娘可以不做, 她们却闲不下来。
不过姨娘会从一个月二两的月例里,额外铰下一两让她们均分, 等于她们月月多拿一个多月的月钱。本来给姨娘做衣裳就是她们分内的事, 姨娘这样,她们更没什么好不愿意的。
可这三间屋子不大, 堂屋里有什么动静,东西两屋就算关着门也听得见。
李姨娘还没把眼睛闭上,就听见东屋的门又开了,一个人往西屋走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清楚。
她双眉一颦,面上浮起不耐烦, 知道这一觉睡不成了,索性不等门外的人敲门就坐了起来,扬声笑问:“碧枝,你方才说我什么来着?说我是‘空守着’?”
穿青衣的丫头被另一个一戳,忙道:“可不是这话!姨娘还这么年轻,难道被人家连累了,就要在这儿关一辈子?”
那个丫头再戳她一下,她又忙道:“一直这么空守着,倒白白耽误了青春。”
李姨娘笑道:“你现在替我抱不平儿,难道不知道我来这里七八年了,哪年不是空守着?先太太在的时候,我不也是被关在院子里,见不着老爷?一月半月出门一趟请个安,半个时辰就得回屋子。还不如现在,连请安也一概免了,分例却一点不少,还时不时有赏赐,我不日夜感念太太的恩德,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话音一落,屋里三个人都探头等门口的动静。
门外的人连门也不敲了,直接推门进来,瞪着李姨娘看。
李姨娘端坐床上,笑问:“江姨娘怎么这么大火气,连礼数都忘了?虽然你比我年长,我敬你一声‘姐姐’,可我的屋子,你也不能这么随便闯进来。”
江姨娘上前两步,质问道:“我还想问问李姨娘,先太太有哪点儿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心存怨恨,不怕雷打?”
李姨娘笑问两个丫头:“你们听听,江姨娘这是怎么了,我哪里怨恨先太太了?我不过说几句实话。还是说先太太在的时候,我竟日日见得着老爷?还是江姨娘见不得我敬服、感激太太,所以故意挑我的不是?”
江绮霜几步走到李姨娘跟前儿:“你当谁是傻的,听不出你话里的意思!我问你,先太太在的日子,是短了你的吃喝还是短了你的穿戴?你好房子住着、好丫头使着,虽然不用你伺候,也封了你做姨娘,月月二两银子拿着,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李姨娘性子上来,穿鞋下地,与江姨娘平视冷笑:“我才要劝你别装傻了!我是小门小户出身,被家里人卖进来原也是我的命,可若一开始就把我当个玩意儿,就别弄得好像林家子嗣全靠我们了一样,又是四五个嬷嬷教规矩,又是特特让厨房做的补汤药膳,结果不上几个月,又防我们像防贼一样……”
这话越说越是在怨恨先太太了,她深吸一口气,把话圆回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先太太自然是好太太,你每回和先太太怎么提我们?‘那两个’。我们自然是林家买进来的猫儿狗儿,你又是什么东西?不也是做小老婆的?不过仗着先太太疼你信你,就自以为高我们一头了?如今咱们是一样的人了,你还有什么身份挑我的不是?”
江姨娘满脸涨红:“我原有好话说,既然你不知好歹,我也没说的了。”扭头就要走。
李姨娘啐了一口:“你还能有什么好听的话!我猜着了,必是大姑娘今儿回来了,你想去见大姑娘,叨登你那些偷听来的、不知真假的歪话,又怕你自己想出去,太招人的眼,所以要把我也拉出去,是不是?我不上你的当!你是先太太的陪房,犯下什么事都还有个面子情儿保你,我算什么东西?你都觉得我的日子没有先太太在的时候好了,难道不知是谁带累了我?好歹一府上这些年了,你也别太丧了良心!”
说完,她不用丫头动手,自己把门一关,然后回身背靠着门喘气。
两个丫头早都看傻了,被门响惊回了神,忙过去拉李姨娘坐下,看她一脸的汗,又一个去找扇子,一个去倒茶。
李姨娘连着灌了两碗茶下去,才敢把这口气吐出来:“阿弥陀佛,她若真能出去,不知又要编派我什么了。”
蓝衣丫头笑道:“我才还说姨娘看开了,姨娘就计较了一回。”
李姨娘笑道:“我若没看开,我也不敢说了。我不去惹她,她也别来招我。真惹急了我,大家去老爷太太面前分辩,我是吃亏的,先太太没了,她还能像以前一样讨好?”
她喝完了茶,从碧枝手里拿过扇子,自己扇着又躺在床上,笑道:“太太还是表姑娘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太太是最按规矩办事的。如今有了哥儿,我又不想着讨老爷的好,又不想对付太太,往后日子只有更好过的。她再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以后才要吃亏呢。”
*
书房,贾琏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有针在扎他的屁股,让他坐不安定。
他想起来到林姑父门边偷听几句,又觉得这样太无礼了。
可是,若不知道林姑父的身子到底如何,他该怎么行事呢?
他一下了马,就被林家的大管家领到了林姑父书房。林平说,姑父不忍见林妹妹,怕林妹妹舟车劳顿,再哭坏了身子,所以先见他,有话和他说。
但他才被领进屋子,还没见着林姑父的影儿,只闻到了满屋满院子的药味,便有个小厮来说:“到了两位御医给老爷诊脉的时辰了。”
御医?
怎么会有御医在林家?林姑父的病还惊动了皇上?
御医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他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林平忙请他先到另一边坐了。
隔着屏风,他看见还真有两位六品御医被请进来,进了林姑父那边屋子。
宫中太医院为首的是四品院使,下有两位五品院判、四位六品御医,再往下七八品的太医都不可称“御医”,只能称“太医”。贾家常请的张太医和王太医也不过是七品的太医。[注]
如今林姑父这里一下来了两位御医,贾家还一点都不知道……
贾琏忙问:“不知这两位御医是何时来的,林姑父到底是什么病?”
林姑父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病势如何,这话他在路上也问了林平几遍,林平只是摇头叹气,说林姑父会告诉他的,余下一字也不肯漏。
果然,他现在问,林平还是不肯说,只道:“御医是二十日前到的。”
御医不是武职,从京城赶到扬州再快也要二十来日,一来一回差不多是两个月,在林姑父这里又快一个月了,听林平的语气,似乎还不像要走的样子。
皇上把两个御医放在外面三个月,就为了给林姑父看病?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大事。
贾琏焦心不已,深恨自己为什么没在路上仔细打听两日!
一时,有小厮来请了林平过去。
这隔间里除了两个小厮外,就剩下贾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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