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朝尘
皇上扶住栏杆,继续向静玄寺方向望去。
……
从未全然放下的戒心让上皇警觉睁眼,看到了甄素英的动作,而多年习武让他的身体还保持着相当的敏捷。
距离太近,来不及反击,也躲不过了。
他尽最大程度倾斜身体,让甄素英手中的长针只刺到了他肋间。
“来人!护驾!”上皇一脚将甄素英踢远两尺,“护驾!护驾”
戴权心中无比挣扎,一时离进两步,一时又走远想去叫人。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甄素英忍着浑身酸软和胸前钝痛,迅速摸到一处暗格,果然有一把她熟悉的短刀。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击!
她扑向上皇。
上皇的愤怒让他忘记了疲惫。肋间的血和疼痛激发了他的兽性。
他站直身体,手臂一挡,只让甄素英划开了一条血痕。
他面目狰狞,眼中戾气暴涨。
*
林宅,今日柳月眉小恙没来,只有卢芳年来了。宁安华正调整中午待客的菜品,多加两道卢芳年爱吃的菜。
卢家离京后,开始是宁安华常请她来,后来,就是她主动递帖子。到现在,她来林家的频率固定在了一个月两到三次,比柳月眉来得还勤些。
日子长了,宁安华也觉出几分卢芳年真心亲近之外的私心。
她是怕林家转投上皇,罗焰在京中就又少了一家同盟,更加艰难。
宁安华不讨厌她的心思,只觉得她可爱又可怜,但其实……没什么必要。
吩咐完了檀衣,宁安华转身欲回,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索求她的力量。
是她四个月前下的那道诅咒。
她没有犹豫,立刻将全身异能沿着那道常人不可见的细微的“线”,送入诅咒中。
第73章 素英落肩头
两击都没伤到上皇的要害, 甄素英呼吸一窒,咬牙看向上皇可怖的脸。
他花白的头发蓬乱,面上发青发红, 眼中凶光大放,似是想生啖她的血肉。
甄素英握紧刀柄, 缓缓后退, 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她喉咙里蹦出来。
戴内相没进来,她还有机会。
上皇也察觉到了不对。
戴权这个阉奴, 竟敢背叛于他!
无人能来护驾, 上皇扫视一圈屋内, 在甄素英身后看到了他的佩剑。
甄素英的脚也踩在了冰凉的剑鞘上。
就是现在——
甄素英腰腿一齐发力,握紧手中短匕,毫不犹豫向上皇怀里撞去!
这是智善小师傅教她的招式, 她每天要练两个时辰,她就是用这招……结果了两位小师傅的命!
上皇右腿后退半步,重心在后, 身体后仰,双手一齐发力, 紧紧钳住了甄素英的手腕。
刀尖已经刺破了上皇的皮肤, 却无法再前进半分。
甄素英听见自己手腕的骨头在响,似乎正在一寸寸碎裂。
她眼中飙泪, 尝到了嘴里的血腥气。
娘——
宝玉——
我要连累你们了——
绝望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向后抽动手臂,用尽最后的力量顶出去。
——奇迹发生了。
上皇微动脚步,却足下一滑, 把甄素英也拽得向下跌落。
他双目睁大,不妨之下, 手上的力气松懈了不少。
他想站稳,可光滑的石砖地上,让他脚滑的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液体和血,随着他慌乱的蹬足,这些液体越发滑腻。
他纵欲三次,出了一身的汗,体内空虚,已不剩多少力气。
“铛”的一声,他的头磕在了火盆的罩子上,被烫得大叫。
而甄素英掉在了他大腿上。
甄素英高高举起双手,全身向下压了下去。
她看到上皇口角溢出血沫,眼神惊恐无比。
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拔出短匕。
大量鲜血喷涌出来,染得她全身一片血红。
上皇抽搐着,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喊着。
甄素英大笑出声,给了他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
她原本还有许多话想问面前这个血人。
——甄家效忠五十多年,从你做太子,到你登基,再到你退位,搜刮了多少财富供你享乐,又听你所命做了多少脏事!皇上想治甄家的罪,你为什么不保?
你若表态会保甄家,父亲何至于暗害朝廷命官!
——太后娘娘与你五十二年的夫妻,因你累掉了四个孩子,被人暗算再不能生育,唯一养在膝下的大皇子还在火中救你被烧成重伤,不治身亡,你连个亲王都没有追封。
你心里既然只有你的皇权、你的龙椅,你还有什么脸面怨太后娘娘和你离心?
但她知道,她不会听到她想听的话。
上皇也不会承认他的冷酷、残忍和无情。
她只能让他死得透些,更透些……
甄素英一刀一刀刺向上皇冰冷下来的身体,直到再也抬不起双臂。
她慢慢从上皇身上爬下来,看到有火舌在舔舐上皇的头发。
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戴权还没进来。
甄素英跌跌撞撞走到桌边,灌下半壶冷茶,吞下几块点心。
她的手腕不自然地扭曲着,可她并不在意。
她回到上皇身边,似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掀开了火盆罩子,将满盆炭火都倾倒在了上皇脸上身上。
就算是神仙在世,他也活不了了。
把四盆炭火都倒空,甄素英把卷刃的短匕珍重拿起来,爬上软榻,用长满水泡的手给自己穿好中衣和外袍。
然后,她拔出上皇的佩剑,横在自己的颈项上。
离她二十岁的生辰还有十天。
她出生时,金陵梨花盛放,素色的落英纷纷扬扬,撒满了爹的肩头。
甄素英看向窗棂,手向右一划——
闭眼之前,她最后听见的,是戴权在外敲门的声音。
娘,宝玉,我就先走一步,先去见爹了……
*
皇上和忠顺亲王在午后赶到了静玄寺。
上皇和甄素英的尸首仍然横在地上、榻上,无人敢动。
只有上皇身上的炭火被拾在了一旁,露出他被烫成焦炭一样的皮肉。
他的头发被烧枯了大半,五官模糊不清,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曾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那位九五至尊。
皇上和忠顺亲王进入内殿,看到此等情状,都茫茫然不知所措。
忠顺亲王偷眼看皇上,见皇上眼中的震惊着实不似作伪,心想,难道父皇之死与皇兄无关吗?
皇上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了上皇的尸体。
离得越近,他受到的冲击就越大。
他不禁看向榻上安详闭眼的甄氏。
似是这般纤弱的女子,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不会强夺臣妻,可若他身边也有如此恨他的人,这般算计他,他能逃得过吗?
皇上在还未干透的血泊里跪了下去。
他伸手,想将上皇已经被烧焦的瞪得极大的双眼阖上。
上皇残余的眼皮在他手下破碎了。
他手一抖,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盖在了上皇脸上。
“戴权!”他指向榻上,抖着声问,“这是何人?”
戴权急走进来,关上了内殿门,在忠顺亲王斜后方拜下:“回陛下,此为静思师父。”
“说她的俗家名字!”。
“回陛下……是北静王妃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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