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朝尘
林如海道:“先查清楚。”
林平不敢再说,慢慢退了出去。
而宁安华带着好心情回到东院,在院门处见到一个意料之内的人。
她说的话也在宁安华猜测中。
江姨娘等了半日,见到宁安华,立刻上前,第一句话就是:“姑娘,不是我。”
宁安华声音平静:“不是你,你只是放纵了她们而已。”
第12章 自食其果
其实宁安华和宁安青险些被骗去主动见贾琏这件事,对宁安华来说,难的只是她身份尴尬,不好自己直接出手惩戒震慑这些人,单纯推测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并不难。
只要看在这个府里,谁和“林如海未来续弦”有利益冲突就行了。
不知贾敏的亲笔信到底起了什么作用,荣国府中贾母大约对她有一万个不信任,不然也不会派贾琏和王熙凤都过来。
但京中离扬州千里之远,通信来往十分不便。贾琏快马加鞭今日才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若说是他提前和林府里的人勾结好弄出这事,实在不大可能。
排除贾琏一行,不希望她顺利和林如海成婚的还有两类人:
贾敏旧日的陪房,以及……林如海的姨娘们。
江姨娘只比贾敏小一岁,据宁安华所知,她并非自愿做林如海的妾室,也至少已有十年不和林如海亲近了。
出手人不是她的原因宁安华也和檀衣分析过。
除她之外,贾敏在六七年前还给林如海纳了两房侍妾以备生育,一个姓李,一个姓冯,都是从外头合过八字买来,身世清白,今年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可她两个被买进来不上一年,贾敏就有了身孕。贾敏生下林黛玉后,便不再强求林如海去姬妾们房中。算算年份,这两个人至少空守了有五年了。
夕阳斜照,晃得宁安华眯起了眼睛。
她抬起一只手,用袖子挡住余晖,看向江姨娘:“表嫂在世的时候,就命姨娘好生管教李姨娘和冯姨娘。姨娘果真也没辜负表嫂,从来没让她两位做出什么事来。如今姨娘掌着家事,颇有威权,怎么手段倒不如从前了?我竟不知道,贾家出身的娘子婆子们这么容易就能被人挑动?”
江姨娘忙道:“姑娘有所不知,财帛动人心……”
宁安华问:“她们能给多少银子?陈知好家的是表嫂奶嬷嬷的女儿,她两口子又管了这些年胭脂水粉头油采买,能缺银子?”
江姨娘凑近两步,宁安华却随之退后了两步,说:“我如今处境尴尬,实在不好再让人误会我是与姨娘密谈了什么。”
江姨娘只得站在原地:“是冯姨娘。她给了陈知好家的五十两银子,让陈知好家的自去找人,说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两。她平常就和陈知好家的有往来,只是一直没做什么事。今日琏二爷到了,她……”
宁安华的重点却不在冯姨娘是怎么和陈知好家的勾结上的:“冯姨娘才来了几年,拿出一百两银子竟不算什么了。表嫂果然体恤怜下,没亏待过她们。”
林家如今无爵,不用讲究排场,生活不比贾家奢靡,给家里人发的月例银子却不差多少,甚至还有多的。老爷太太一月二十两,少爷姑娘奶奶们成婚的一月八两,未成婚的是一月六两,姨娘们便与贾家一样,是一月二两银子。
就算冯姨娘年年把月例银子攒起来,六年也就一百四十四两。她能拿出一百两不伤筋动骨,可见从日常用度衣裳首饰里攒下不少。
水至清则无鱼,就算是林家也默许管事们取利。但林家人口不多,采买脂粉头油算肥差,一年至多也只能捞个几十两,再多就过分了,一百两银子对于陈知好两口子来说,都足够一年的进项了。再加上陈知好家的大约也不希望她能顺顺当当执掌林府,也难怪被说动。
宁安华又问:“所以冯姨娘是事发突然,你应对不及。那郑嬷嬷又怎么说?”
她笑道:“曹岭两口子是这府上的二把手,郑嬷嬷每日都要进来回事。姨娘和郑嬷嬷又是从小到大的情分,同为表嫂的左右手,一起陪嫁到这里。郑嬷嬷有了这个心,姨娘一点儿也不知道?”
江姨娘垂首道:“总是我才干不足,顾此失彼,疏忽了她们。姑娘疑心我,我无话可辩,任由姑娘责罚。”
宁安华笑道:“我看姨娘是真糊涂了。我只是亲戚情分,借居在这里,虽管过几日的事,不过依样画葫芦,都尊着表嫂的旧例。如今姨娘才是管事的人,姨娘有错,自然有表哥发落,我一个亲戚家的未婚姑娘,拿什么责罚姨娘?说出去还叫人以为我宁家竟没家教!”
你可别忘了在贾敏病床前你们主仆两个答应过我什么!
江姨娘只得更低了头:“我失言了。”
宁安华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多说无益,她淡淡说一句:“不早了,姨娘请回罢。”便没再看江姨娘一眼,直接回了院子。
接下来就看林如海怎么办了。
林如海也没让她失望。
当时已是入了夜,她才吃过晚饭,好容易逮住宁安硕回来,说选好了搬家的日子,便让檀衣把这一日的事和他说了。
宁安硕知道是自己没控制住情绪,露了破绽,才惹出今天这些事,正闷着不说话,生自己的气。
宁安华并没哄他说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只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就知道先忍住了。再说了,少年人不冲动还叫少年人吗?人人都要八风不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干脆都当老头子算了。我在你这个岁数还因为娘不让我出去骑马闹脾气呢。快别气了,自己气坏了身子还要我操心。”
宁安硕还是板着一张脸:“……哦。”
宁安华推了推他,正思考再给他找点什么事干,省得他总胡思乱想,白三家的秦嬷嬷面无表情地进来,见了宁安华转为一脸喜气:“姑娘,前头有消息了!”
宁安华笑道:“看嬷嬷的样子就知道是好消息。”
秦嬷嬷笑道:“舅爷命冯姨娘跟随舅奶奶的灵柩同回苏州,给舅奶奶尽哀守灵,又把曹岭家的、陈知好家的、李瑞家的三个都打发去庄子上了,说永不许回来。曹岭虽然无辜,也被撸了管事。舅爷又说,姨娘管家不合正礼,让江姨娘立刻把对牌账本都交给林姐儿,从明日起,都由林平家的协助姐儿理事。又让江姨娘和李姨娘搬去西北角那所小院住,给舅奶奶守孝。舅爷虽没明说,我看江姨娘和李姨娘是轻易出不了院门了。”
这下可好了,这样就算舅爷身边一个姨娘都没有了。舅奶奶的陪房被打发了两个,往后姑娘管起家来就更省事了。
宁安华拉秦嬷嬷坐:“我不该瞒着嬷嬷们。”
林家都有人猜到了,宁家这些嬷嬷管事们当然也心里有了数。他们不好问宁安华,这半个月却没少和檀衣打听。檀衣问过宁安华,已把能说的都说了。
秦嬷嬷慈爱地抚着宁安华的手:“姑娘不告诉人是对的。风言风语害人,舅爷身居要职,外人又不知道是舅奶奶求了姑娘来的,难保以为是姑娘使了什么手段。姑娘搬出去,过一年清净日子,明年舅爷光明正大过去下聘才是正礼呢。”
宁安华假做不好意思:“还早呢,嬷嬷说这些做什么。”
秦嬷嬷叹道:“我本来觉得舅爷到底年纪大了些,又不是娶原配嫡妻,太委屈姑娘,舅奶奶也太难为人了。但现在看,舅爷知道护着姑娘,又明白事理,这就比别人强了。只是从这之后,姑娘和贾家有了大隔阂,只怕将来还会让姑娘受气。”
见宁安硕正竖着耳朵听,屋里也都是信得过的人,宁安华笑道:“就算没有这回事,我也不可能亲近贾家,贾家也不会放心我。本来续弦要和原配娘家打交道,免不了要矮一头,如今也都不用担心了。以后和贾家怎么处,都是表哥自己的事,与我再没干系。他们自作自受,却是帮了我好几个大忙。”
她还真应该感谢贾家的傲慢和姨娘们的蠢动。
夜深了,宁安华留宁安硕在东厢歇息,不让他再跑一趟回前院。
前院书房的正房已经熄了灯,西厢房住着的贾琏却还没上床。他披着衣服满地乱转,还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吵了正房的林如海。
等凤丫头来了,他该怎么说,才能显得他确实已经尽力了,并不是他不中用?
时已亥正,早过了平日就寝的时辰,林黛玉却仍未安歇。
她坐在临窗榻上,手边炕桌上磊着一摞账本和对牌钥匙等物,窗户开着一条缝。
顺着这条缝隙,有断断续续的哭声随着风从后院姨娘们那里传进来。
王嬷嬷阖上窗子,把林黛玉抱下来:“姑娘,睡罢。”
林黛玉伏在王嬷嬷肩头,小声问:“嬷嬷,我明天是不是该去给姑姑道歉?”
王嬷嬷叹道:“这不干姑娘的事,又不是姑娘让他们做的。再说姑娘去了,不是让琏二爷难堪吗?姑娘快睡罢。”
林黛玉躺在枕上,攥住王嬷嬷的手指:“姑姑是在林家受的委屈。虽然不是我做的,我也该去赔礼。至于琏二哥……若他明事知礼,就不会怪我去见姑姑。”
王嬷嬷无奈:“姑娘想去就去罢。”
*
五日后,宁安华搬出巡盐御史府,搬进了已经挂起了“宁宅”牌匾的新房子里。
又过两日,王熙凤到了扬州。
贾琏终于有了借口请假出门,把王熙凤接到了御史府后街的两进小院。
王熙凤下车,举目一看,旁边并不是巡盐衙门,只是一处平常宅院,才皱眉要问,被贾琏赶三赶四请进院中:“凤丫头,你听我慢慢儿和你说……”
王熙凤本就赶路赶得难受,再被他一推一拽,顿觉头晕眼花,扶着墙站了好半日才缓过来,啐他道:“我累了一路,还不快捡要紧的说!”
贾琏只得说结论:“我看咱们家压不住宁姑娘。还是快些想个主意,怎么把林妹妹接走罢。”
第13章 至亲至疏夫妻
江南四月末已经颇为炎热,今日天气又极好,万里无云,也无一丝微风,此时正午刚过,阳光直直射向地面,将王熙凤扶着的水墨照壁晒得微微发烫。
因为在路上不敢放松,王熙凤里外穿了三四层衣裳,站在大太阳下更热得浑身冒汗。
但听完贾琏的总结,她顾不上身上不舒服了,忙问:“这话怎么说?难道她有三个脑袋六只手?还是二爷才来了七八天,已经把人给得罪死了?”
这些日子贾琏被拘着上学念书念得头都大了,别说体验江南女子的柔美,每日连丫头都见不着一个,在林姑父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拿小厮出火,好容易见着媳妇,还没亲热亲热,就被堵了两句,怀疑他办坏了事,加上贾琏心中腾起一股委屈焦躁。
可这事说起来……他确实也有办得不对的地方。
他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又看王熙凤一脸的疲惫难受,还是先送她回房洗了澡换过衣服,又忙让给她摆饭。
看她吃了有六七分了,他方从头把他来那日到现在的事都说了。
王熙凤听了,气得放下筷子:“分明不是咱们办的,偏让人把仇都记到咱们身上了!别人也就罢了,那江姨娘和曹岭家的不都是姑妈的陪房?为什么不等我到了,大家商量过再看着办?现在这样算个什么事儿!如今可好,她们被撵的撵关的关,宁姑娘一搬走,我进不去林家了,这不成了白来一趟?”
贾琏忙递过去一杯温茶,说:“凤丫头,你消消气。不管怎样,姑父对贾家还有旧日的情分在,再看在姑妈的面子上,咱们总还有法子可想。”
王熙凤一指头戳在贾琏额头上:“我还没说二爷的不是呢!我分明和二爷说过了,老太太和我说,这位宁姑娘虽然不是姑父的亲表妹,可情分非同一般,又帮过姑妈不少,还是姑妈亲自选出来给林妹妹做继母的,千万不能小瞧了她。二爷就以为她矮了贾家一头,可以随便应付使唤了,竟然直接把人给得罪了!”
她一叹:“没有二爷这事还罢了,那些人再是贾家出身,到底早都是林家的人了,随便一推干净就是,本来也不是咱们的错。我难道怕的是林姑父和咱们疏远了?我怕的是这宁姑娘从此有了由头,可以再也不理咱们家了!”
贾琏揉揉额头:“她爱理不理,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熙凤急道:“二爷怎么不懂!林姑父还没有子嗣,只有一个林妹妹,他从此不娶就罢了,再娶不管娶谁,贾家和林家都必然会比以往疏远。他娶一个心向贾家的人才最好。偏生林姑父和宁姑娘是表哥表妹,咱们插不进手,只能凭她和姑妈往日的情分,大家以后还能和气才好。如今她能不理咱们,再过五年,咱们还想同林姑父和现在一样?”
看贾琏仍不服气,王熙凤叹道:“二爷……想想张家,如今可还同咱们家往来么。”
张家是贾琏生母、贾赦原配张氏的娘家。张夫人与贾赦是少年夫妻,可惜命却不好,先有了一子夭折,后又怀了贾琏,偏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至今已有了二十年。
张家也是书香大族人家,张夫人的父亲虽没了,却还有几位兄弟,都在各地为官,京中也有房舍。可自贾琏记事起,张家和贾家的来往就一年比一年少,到了十年前,两家就连年礼节礼都断了。
贾琏半晌方道:“并不是我这几日读书读傻了。咱们家和张家远了,并不为别的,是老爷用不着张家,张家几位舅舅想借咱们家的势又借不上,所以大家越发淡了。”又笑道:“不过你说得也有理,我倒忘了这一茬。”
王熙凤怔了怔,跟着想到贾家和王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且把这一段岔过去:“我实话都和二爷说了罢:老祖宗吩咐我,让我来了一定要把这位宁姑娘的脾气性格儿看明白。若能想法子压得住她,或是她愿意和咱家交好,左右她也没了父母,不妨和她认个亲,林姑父仍是贾家的女婿,再把林妹妹接到家去住几年,也让老祖宗见一见外孙女儿。若她是个厉害的,或者竟然是个心坏的,更要把林妹妹接回京去,老祖宗才能放心。”
贾琏道:“原来如此。那现在怎么办?”
王熙凤笑道:“还能怎么办?二爷得罪了人家,我既来了,当然要上门赔礼致歉。这不就有机会当面见她了?二爷再同我多说说,可还记得当日她穿了什么衣裳,戴了什么首饰?打听出她爱什么没有?二爷不是同她弟弟一同上学?她弟弟又喜欢什么?”
贾琏便回忆道:“她穿的月白绣碧蕊黄梅花的绸袄儿,碧蓝闪缎坎肩,白绫儿裙子,系的是杏色宫绦,戴了两个荷包,一个是青缎绣白蕊黄梅的……”
王熙凤越听脸色越坏:“二爷,你连宁姑娘戴的荷包绣了什么花样都记得,我猜她必然是人间绝色了?”
贾琏还没反应过来,暧昧一笑:“姑父真是有福。”
王熙凤冷笑:“那毕竟是长辈,二爷还是尊重些罢。让林姑父知道了,看不揭了你的皮!”
听话听音,贾琏扭头,见王熙凤才洗过澡,半湿着头发,不施粉黛,又嗔又娇又醋这个样儿,似有无限风情,便上去搂她:“我不过在屋里随便说说,你舍得告诉姑父去,让我受苦?”
王熙凤从他怀里扭出来:“我身上酸疼着呢,可不同你闹。”
贾琏又去捉她:“我空了这些天,你累了,我找别人去。”
王熙凤竖了柳眉:“你要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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