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毓敏早上把信送出去，下午一封回信和一点痘痂就送了进来。
毓敏捏着薄薄的牛皮信纸，有些犹豫，许久，终于叫了香萍进来，让她把阿哥的东西都搬到正房来，今晚她想要玄烨睡在正殿。
香萍想着今天皇上也没有翻主子的牌子，而且以往主子也经常让阿哥过来，便没有多想，立刻吩咐底下人去做事了。
毓敏将信收了起来，她如今已经想明白了，天花这种东西，和顺治一样四处乱窜似得躲着，是没用的，皇帝躲来躲去都没躲过，更不必提她一个小妃嫔了。
索性趁着这个机会，一起终身免疫了，以后也就不必再操心了。
而且她也不放心把玄烨一个人留在南苑，自己的孩子总得自己操点心才成，更不必说，如今还有太后在，等她和玄烨好了，也不怕皇帝忘了她们。
毓敏既然下定了决心，行事便十分果断。
当晚叫了玄烨来正殿，母子俩一起读书玩耍，直到玄烨有些困了，毓敏才亲自抱着他去了榻上。
小玄烨有些害臊，他总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不应该被额娘像是小宝宝似得照顾，可是他又舍不得离开这么温柔的额娘，因此只好满心纠结的乖乖被额娘抱着。
等到被放到床上后，额娘就坐在他身边，轻轻哼着歌儿哄他。
玄烨眨巴着大眼睛望着额娘，小脸蛋上又生出一丝薄红，他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轻轻蹭了蹭毓敏的手背，小声道：“额娘能等我睡着再走吗？”
毓敏心下一软，有些复杂的看着儿子，一时间说不出话，许久只说了一句：“好孩子，额娘不走，你睡吧，等醒来了，一切都好了。”
玄烨这才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玄烨沉沉睡去，毓敏这才颤抖着手，从匣子里取出，送进来的那个牛皮纸包。
她打开纸包，拿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再打开盒子，里头静静的躺着一个薄薄的信封，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信封，一倒，便有粉末从里头滑落了出来。
毓敏知道，这就是佟图赖在信里说的痘痂粉末，她从针线包里拿了一团棉花，沾了水，又沾了痘痂粉末，颤抖着往玄烨的鼻子里擦拭了一下。
她的手抖得厉害，若不是一口气支撑着，只怕此时就要软倒在榻上。
她擦拭了一下就不敢再弄了，接下来又照样给自己来了一回。
她不是学医的，不懂这样能不能有效，只能躺回榻上，静静等着黎明的来临。
没过一会儿，她便有些昏昏沉沉的了，周身有些发热，身体难受的紧。
毓敏知道，症候要来了，她握了握拳，只盼着能一切顺利。
**
第二日一大早，南苑出了大事儿。
景仁宫娘娘和阿哥，都生了痘疹。
这消息一传出来，顺治那边立刻派了太医过来，然后又将毓敏宫里的奴才尽皆看管了起来。
董鄂福晋听了也是大骇，担心忧虑的同时，也怕自己也得了，毕竟她和毓敏十分亲近。
可是无论他们什么心情，此时的毓敏却并未外界想象的那么糟糕，她只是腿上和胳膊上有了一点点反应，热度也不高，太医进去诊治了一下，只觉得景仁宫娘娘这症候倒是出奇的轻，并不严重。
至于阿哥，那就更轻了，只是胳膊上出了一点，不过他人小，总是嘟囔着难受。
后来在毓敏的一再要求下，太医将玄烨养病的地方搬到了毓敏卧房外头的次间，两母子离得近了，小玄烨这才安心。
毓敏一边安抚儿子，一边给宫女们安排活儿，香萍香草还有那个香兰，都算是近距离接触过自己母子的人，因此躲也躲不开，只能留在屋里伺候，剩下的人，大部分都让他们离开了，只留一小部分照顾外头。
毓敏刚吩咐完，太后那边的苏茉尔倒是过来了。
她曾生过天花，因此并不怕这个，进来看了毓敏和玄烨一回，看完之后，面上的担忧也没了，笑着道：“娘娘和阿哥吉人天相，疹子生的并不重，想来定是能好的。”
毓敏也跟着勉强笑笑：“劳烦姑姑来探望我们母子了。”
苏茉尔只是笑：“太后一直操心着娘娘呢，老奴过来也是奉命行事，还有件事要和娘娘说，如今南苑出了痘疹，皇上是在此处待不住了，只怕过几日就要回宫了，不过娘娘莫担心，有太后在，一定不会慢待了您。”
毓敏对此早有所料，即便是在历史上，顺治对天花的惧怕也很有名，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黑色幽默，他自己最后也是死于天花。
“姑姑放心，我虽是深宫妇人，却也知道大局为重的道理，皇上的龙体要紧。”
这冠冕堂皇的话，毓敏也不是不会说。
苏茉尔听了，果然很满意，笑着夸赞了毓敏几句，便也离开了。
玄烨看着苏茉尔离开，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额娘，低声呢喃：“阿玛要走了吗？”
毓敏的眼泪几乎都要下来了，但是还是忍住了，假装无事的摸了摸玄烨的脑袋，柔声道：“阿玛走了，你还有额娘，玄烨不怕。”
小玄烨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郑重：“玄烨还有额娘！”
第39章 回宫
牛痘种上以后, 从开始发病到彻底痊愈，还是需要一段时间门的。
毓敏也不着急，每日除了让太医给自己请一回平安脉, 便是照常与玄烨一起在殿中过日子。
她甚至每天还会陪玄烨一起看书背书，与他玩耍, 一点焦急不安的情绪也没有, 如此也让小小的玄烨，内心获得了极大的安全感。
可是实际上，身处这样的封闭环境又怎么不会不安呢？
毓敏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比如担心皇帝会因为此事疏远她们母子，亦或是在她不在宫中的这几天, 出现什么变故。
还有隐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一个担忧，就是她也怕这次的种牛痘计划会失败。
虽然听人说, 牛痘的症候极轻，可是毓敏既不是医生, 也不懂这其中的医学道理，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害了玄烨。
幸好, 事情并没有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渐渐的, 她们母子身上的痘疹都发了出来, 熬过了最难受的一晚上之后，两人身上的痘疹就开始结痂了。
太医日日过来给她诊脉, 一边诊脉还一边啧啧称奇：“娘娘和三阿哥真是得天庇佑，这回起得痘疹竟然如此之轻, 想来不日就会痊愈。”
毓敏听到这话也松了口气，不过对得天庇佑这句话，她没敢应承, 只浅笑着道：“是皇上福泽庇佑我们母子。”
太医也察觉出了自己失言，立刻笑着点头同意。
等诊完脉之后，毓敏又问了一句太后的情况：“我久居殿中，不知太后的身体如今如何了？”
说起这个，太医脸上顿时生出苦涩，沉声道：“太后娘娘身上的疹子并非痘疹，但是却也凶险的紧，前几日皇上请了喇嘛入南苑念经，听闻说再过几日，要将太后挪回宫中医治。”
毓敏一听这话心下一愣，顺治搞什么封建迷信她不管，不过他要把太后接回宫，那她们母子能跟着一起回去吗？
毓敏有些迟疑，许久道：“那太医觉得我与三阿哥到时候能否痊愈啊？”
太医立刻明白了毓敏心思，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痊愈当是可以痊愈，只是痘疹自来凶险，也不知宫里会如何安排。”
这种事儿，太医当然做不得主，毓敏自然也不会为难他，只勉强笑了笑：“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太医不必勉强。”
太医这才松了口气。
等请完脉之后，太医思索再三，到底给毓敏换了个方子，他道：“娘娘和三阿哥身体强健，换个方子当是无碍，或许还能好得快些，娘娘觉得如何？”
毓敏知道他这是在向自己示好，毕竟这宫里的太医，最擅长的就是开太平方子，他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焦急，这才会这么做。
想到这儿，毓敏眉眼微动，看了一眼这个太医，他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外表倒是端正儒雅，能进太医院，也当是医中圣手，或许日后也可稍作拉拢。
毓敏将这念头压在心底，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太医了。”
太医见着这位佟主子如此好说话，心里放松不少，这才跟着人出去开方子了。
而毓敏此时则是若有所思的对一边的香兰道：“你去让人查一查这个太医。”
自打这回她与玄烨生病，毓敏便将香兰提拔了起来，她跟前不能总是香萍香草两个得用的，有时候行事起来未免有些不便，因此再提拔起来一个，不管对谁都有好处。
香兰这丫头自来老实沉默，听了这话，也只是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不过毓敏却很信她，并不把她如此木讷的反应放在心上，只琢磨着，此事该如何转圜。
首先，还是得尽快好起来才成啊。
之后几日，毓敏和玄烨日日喝药，身上的症候也开始一点点减轻，直到五天后，痘痂彻底脱落，只留下浅浅的瘢痕，这算是彻底好了。
不过香萍却心痛的紧，托人从外头带了祛斑的膏药，每日比给毓敏涂上一遍。
“娘娘如玉般的肌肤，得好好养一养才好。”
毓敏却并不在意这些，身体健康最重要，再说了，这些痕迹并不深，还只是在胳膊和腿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因此也不影响她什么。
毓敏好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和玄烨住过屋子里的家具，还有穿过的衣裳，都让人拿去烧了，同时他们两人也好好的洗了个大澡。
如此清理一番之后，毓敏这才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清爽了几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解了禁足，要等太后和皇帝点头才成。
太后那边的人很快就来了。
或许是要走了的缘故，这回来的人并非是苏茉尔了，而是太后宫里的另一个姑姑，来时步履匆匆。
她也与毓敏没有多做寒暄，直接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几日还请佟主子先在院子里清清静静的住上几日，等皇上那边接人的人过来了，回与不回的，太后娘娘自会给佟主子一个准话。”
毓敏听着这直白的话，总觉得不像是太后说出来的，但是想着太后如今的境况，又觉得很正常了，人都病成那样了，还能操心着她，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顾得上打机锋。
因此毓敏也没有多言，只恭敬道：“嫔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看着这位佟主子没有哭闹，这位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客气的问候了几句毓敏和玄烨的身体，这才告辞离开。
看着她走，玄烨拉住了毓敏的手，轻声道：“额娘，咱们是么时候回宫啊？”
毓敏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玄烨。
经历了这几日养病，玄烨瘦了一圈，性子好像也比以前沉稳了，还比以前更黏着自己了，毓敏说不上来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总归心里都是有些怜爱他的。
她伸手，摩挲了一下玄烨的脑门，柔声道：“这回就算不能一起回去，日后也总会回去的，不着急。”
玄烨低下了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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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皇帝派来迎接太后回宫的仪仗终于来了南苑。
毓敏坐在屋里，能听到外头热闹的走动声音，可是她并不激动，只是让人打包好了行李，若是可以回去，那就走，若是不能，那就继续留下。
院里的人都期盼着一起回去，可是现在他们的命运，也只能寄托在主子身上。
此时太后殿中，太后隔着一道帘子，半躺在榻上，帘子外头，跪着顺治跟前伺候的大太监吴良辅。
能把吴良辅派过来接人，可见顺治这个好大儿对自己亲娘还是看重的。
吴良辅一字一句的说着顺治的旨意：“皇上命奴才前来迎接太后娘娘凤驾回宫，皇上说，如今南苑已经入了深秋，难免太过冷肃，不利于娘娘养病，还请娘娘回宫养病，也好能让皇上在娘娘膝下尽孝。”
太后听着这些话，有些冷淡的摆了摆手：“皇帝有心了，只是本宫在此处住的极好，又何必这么麻烦呢，之前没跟着皇帝回去，就是怕路上奔波，如今本宫也是同样的话。”
吴良辅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冷汗涔涔，皇家母子斗法，倒是把他这个奴才夹在中心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