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灯火
不过顺治兴许是生怕孝献皇后在地底下受罪,在移灵之后,又举办了大型的水陆道场,请了一百零八个僧人给孝献皇后诵经,超度亡魂。
毓敏听着嗡嗡不止的念经声,心里有些烦躁,一边让三十几个宫女太监生殉,一边又请和尚诵经超度,也不知道他费这个劲做什么?
若是真的想要给孝献皇后积阴德,又何必行此残忍之事。
毓敏隐隐有些反胃,在这冲天的檀香味中,她仿佛还能隐隐闻到一丝浅浅的血腥味。
时时刻刻提神醒脑,又令人作呕。
毓敏越发厌烦顺治了,她甚至有些不想见他。
可惜自打孝献皇后没了,顺治也不知道是空虚还是什么,却总是来景仁宫找毓敏说话。
言谈间不是对孝献皇后的怀念,便是控诉命运的不公,听得毓敏牙酸。
可是再牙酸,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她算是看出来了,顺治现在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可不能惹怒了他,否则不知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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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直熬到十月,顺治帝亲自去了景山,为孝献皇后断七。
断七之后,这一系列大型佛事道场才算是完结,毓敏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不过还没安生几日,这天毓敏又去太后宫里请安。
太后突然道:“自打孝献皇后去了,皇帝的精神头也一日比一日差,来后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如此下去只怕不好。”
毓敏不过是个大福晋,自然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只是心里难免吐槽,这皇帝当得,床上那点事儿也有人上赶着给你操心。
皇后虽然不管事儿了,但是到底也是名义上的六宫之主,一听这话,立刻领会了太后的意思,恭声道:“还要请皇额娘做主。”
太后叹了口气。
她之前也是没想到,董鄂氏对皇帝的影响竟然会这么大。
她只当皇帝只是拿她当筏子气她,可是如今董鄂氏死了,看着皇帝也一日日萧索下去,她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她甚至觉得,皇帝仿佛是萌生了死志。
她甚至想起了先帝在宸妃死了之后的情态,和如今的皇帝何其相像。
太后一想起这个,心里又气又怕,她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就要死要活。
也是到了如今,她也终于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那样折腾董鄂氏,或许她再多活几年,天长日久的,皇帝也不至于对她如此恋恋不忘。
太后将这些念头都压下,语气平静道:“皇帝对孝献皇后情深,我想着,不如在董鄂氏中再挑选一个品貌相当的姑娘入宫,或许能弥补一二。”
这话说出来,屋里鸦雀无声。
毓敏心里忍不住吐槽,这都是什么骚操作,亏太后能想得出来,替身文学吗?
许久,还是皇后试探着开了口:“这样,这样能成吗?”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语气温和了几分:“且试一试吧,成与不成的试试就知道了。”
毓敏无语,这是根本不把人家小姑娘当回事啊,直接就是试验品。
毓敏心里有些厌烦,可是她对此事也是无能为力,太后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那就肯定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多说无益,或许反倒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等从慈宁宫里出来,毓敏的面色就有些不大好。
董鄂福晋也是一样,两人走的远了,她这才小声道:“太后如此行事,实在有些不妥。”
毓敏点了点头:“确实不妥,皇上待孝献皇后情深,也不独独因为孝献皇后的品貌,更多的是孝献皇后能与皇上说到一处去,如今找个相似的人进来,也只是东施效颦,兴许还更让皇上厌恶。”
董鄂福晋叹了口气:“也不知太后看上了哪家的孩子,真是可怜见的。”
毓敏没吭气,心里却有些憋闷,这个时代,只要是上位者,真不管是谁,都不把底下人当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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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不管旁人怎么想,太后还是将那位董鄂氏接进了宫。
皇帝那边好似也是无可无不可,并未反对。
这位小董鄂氏入宫的第一天,毓敏就见着了。
当时她们都去给太后请安,这位小董鄂氏也一起过来请安。
毓敏一见她,果真和孝献皇后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间的神态,真真是一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毓敏心里隐约有了几分揣测,或许这孩子,也是董鄂家照着孝献皇后的模样养出来的?
这念头不过在她脑子里转过一瞬,很快又压了下去。
小董鄂氏上前来给众人行礼请安。
太后待她十分和气,笑着将她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好似亲闺女一般。
毓敏看的一愣一愣的,周围旁的妃嫔们也都十分诧异,要知道之前太后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大家伙心里都知道,太后对孝献皇后那是十分不满的。
现在来了个小董鄂氏,太后这态度突然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得不让人称奇。
不过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这位小董鄂氏的入宫之路还是十分平坦的,太后直接给了她小福晋的待遇,还让她住在承乾宫的侧殿。
不装了,直接就往替身文学上走。
毓敏有些无语。
不过小董鄂氏应当也是十分会做人的人,面对太后的亲厚,表现的感激涕零,甚至差点就要流泪,反正姿态是拿捏的稳稳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等从慈宁宫出来,董鄂福晋忍不住道:“这脾性也像孝献皇后,只是不如孝献皇后来的自然。”
毓敏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话,能像成这样,只怕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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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原本大家伙儿都猜测皇上会翻这位新入宫的小董鄂氏的牌子,但是没想到大家都猜错了,皇帝没有翻牌子,继续留宿乾清宫。
一时间,宫里看戏的人都失了兴致,也对这位新入宫的小董鄂福晋有了估量。
到底是不及孝献皇后。
而慈宁宫这边,太后听说皇帝并未翻牌子,也是沉默良久。
她坐在屋里,并不让人点蜡烛,只静静的坐在黑暗中,望着窗外。
许久长叹一声:“他到底想要什么啊?”
身边的苏茉尔欲言又止,许久才道:“皇上待皇贵妃情深,只怕旁人也不能轻易代替,娘娘也别着急,天长日久的,自然有淡忘的时候。”
太后垂着头,眼中渗出泪来:“若是真能如此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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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底没有按着苏茉尔所说,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十月十五那日,皇帝突然让行森禅师给自己剃度,他决定出家。
太后接到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苏茉尔吓的不轻,急忙搀扶著太后,流泪道:“娘娘,您别着急。”
太后此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到底,他到底要做什么啊?为何要一次次的这样剜我的心,我果真是做错了吗?是我害了他吗?”
苏茉尔流着泪摇头:“不怪您,不怪您……”
太后闭着眼睛流泪,此时的她,看起来格外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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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也听说这个消息了,与此同时,还听说慈宁宫那边传了太医。
毓敏一时间有些无语,还真要出家啊,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慈宁宫这边刚请了太医,顺治帝就赶紧过来侍疾了。
听说太后就没让人进门,皇帝在门外头站了老半天,最后是被苏茉尔给请进去的。
母子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应当是有些不大好,最后皇帝又很快离开了,据说走的时候面色不大好看。
而此时的太后,正流着泪躺在榻上,她愣愣看着帐子顶,心中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和自己的亲儿子走到了这一步。
当年还在关外的时候,他们母子俩多么亲近,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福临那时还是小小一点孩子,见着她被关雎宫的人轻视,也会说等日后孩儿长大了保护额娘。
可是如今他已经这么大了,他们母子之间,却再也不复以往的情分。
她再也劝不动他,而他也不是那个什么都听额娘的孩子了。
母子情分,竟然就在这天长日久的冲突中消磨干净了。
太后想到这儿,眼泪越发多了,许久,她终于止住了泪,轻声道:“苏茉尔。”
“奴才在。”苏茉尔恭声回应。
“你去将玉林琇请进宫来,他徒弟做下的好事儿,他这个做师傅的,又怎好置身之外呢?”
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仿佛刚刚的痛苦和彷徨只是别人的错觉。
苏茉尔垂头应下,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太后,她躺在榻上,紧握双拳,既然孩子不听话了,那她就得想些别的办法,总归不能真的让他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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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宫里又传出新闻来,原来是那位玉林琇大师,因为行森擅自为皇帝剃度,想要架起柴薪烧死自己的徒弟。
幸好皇帝及时赶到,听了玉林琇禅师的一番言论,这才幡然悔悟,决定蓄发不再出家。
这件风波也就这么不轻不重的过去了,宫里也恢复了平静,可是在平静的表面之下,却依旧是暗潮汹涌。
皇帝竟然想要出家,不管是因为失了孝献皇后心灰意冷,还是政治目标不能实现的苦闷,能做出这种事,都足以证明,这个皇帝的情绪实在太不稳定,意志也不够坚强。
许多人在暗地中,对皇帝的行为产生了不满和不安。
顺治本人,对这种情绪的转变懵然不觉,十一月,按着孝献皇后的遗嘱,顺治停了秋决,十一月初八,又给孝献皇后举办了大型道场,来祈福超度。
眼看着到了年底,宫里这才慢慢热闹了起来。
今年是太后管事,因此宫里的年节比起往常来肃穆了许多,毓敏心里有些焦灼,她知道,命定的日子一天一天近了,虽然早知道历史,可是她还是难免担心,生怕会产生什么变化。
大年夜宫里设宴,在宴席间,顺治突然和太后说起,等年后,他想让吴良辅代替他出家。
当时这话一说出来,太后的脸色立刻就僵住了,皇帝竟然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不过好歹是让奴才代替自己出家了,太后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许久才道:“既然你有这个心思,我也不好拦着你,只是吴良辅这奴才,行事不端,让他代你出家,是否有些不妥。”
顺治垂着头,看不清眉眼:“他伺候儿臣还算经心,由他代替,儿臣也放心。”
太后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可是看着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将火气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