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霖桔
张婴伸了个懒腰,摸了摸有些饿的小肚子,准备去觅食,他刚刚坐起来就闻到了锅盔的烤香味。
嗯?难道有人违规在船上烧火?
这可是木船呀。
这万一起火,岂不是要葬身鱼肚?!
张婴一个驴打滚爬起来,迅速向着有香味的地方奔去,跑着跑着他察觉到不对劲,以前踉踉跄跄的虚浮感怎么没了?
他跳起来抬头看,果然,船尾方向并非是蔚蓝的海洋,而是泛着金白色的沙滩。
张婴:……
一位修长的身影,玉树临风地站在船尾的长杆旁。
那人听到响动后回头,夕阳余晖落在他光洁如玉的俊美面庞,只轻轻一笑道:“阿婴醒来啦?”
刹那间,张婴被哄骗回岸的郁闷气消散了大半。
他故意踩重了几步,道:“阿兄怎么就派船回来了。”
扶苏上前一步,半蹲下来道:“阿婴很生气吗?”
“……嗯。”张婴余光瞟见扶苏温和的双眸,又补充了一句,“也没有很生气,就有点措手不及。”
“舍不得父皇对吗?”
“对!”
“放心,父皇也在船上一并回来了。”
张婴闻言一惊:!!!
扶苏阿兄你,你这经过仲父同意了吗?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响起嬴政低沉的嗓音“何谓急事?”,同时还有身体被拎起来的感觉。
张婴回首,恰好与似笑非笑的嬴政对视上。
对方看了他一会,脸上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然后嬴政道:“下船后唤太医令来琅琊台。”
“是。”
……
……
一日之后,琅琊郡。
侯生踩着急促地步伐跑进小屋里,高声道:“卢郎君,出大事了卢郎君。”
“嗯?静心。”
卢生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中的竹简,同时往烧得正旺的炉鼎里放了一味黄芪,“侯生我之前便与你说过很多次。金银矿物很重要,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把握住这次出海的机会,什么都会有的。”
“我明白的卢郎君,但是……”
“你若是明白就不应该再如此急躁。”
鹤发庞眉的卢生又往炉鼎里添了一把朱砂,“我给你的韩非的相关笔记、著作再好好研读下,暴君很欣赏韩非这人。你多研究,等你们思想再相像些,我便将你举荐给暴君。”
“我知晓的。”
侯生见卢郎君还要教育他,憋不住高声道,“卢郎君我不是急着想被举荐给暴君,我只是想说,出海寻仙的事怕是要没了。”
“什么!”
卢生手一抖,差点将竹简给丢进炉鼎之中,他扭头看向侯生,“怎么回事?谁做了什么?莫不是赵高从中作梗?”
侯生摇了摇头,拱手道:“与赵高那厮无关,卢郎君还记得。李迪王武这几位山东儒生吗?”
“记得。他们对长生有所向往,还想与我学方术炼丹。”
卢生微微蹙起眉,下意识道,“那几人难道在故意坏我的事,不可能啊,他们对神仙神山之流很是信服,还给我送了许多供奉。”
这也是卢生捞钱的老套路了,只要摆出学识说出求长生炼制丹药,就会有很多小贵族小世家给他供奉。
侯生连连点头,道:“就是他们。”
“他们不是跟着陛下的船只出海了吗?”卢生扭头看向侯生,“莫非是海上出了什么事?”
“卢郎君神机妙算。”侯生随口夸完,然后开始转述有关海上发生的事。
当侯生说到“海市蜃楼景象”时,卢生眼露精光,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一些,但当听到张婴那一番点评长寿神仙的话后,卢生呼吸一滞,踉跄得差点摔在地上。
“
无知小儿,满口胡言!”
向来冷静的卢生的捏紧拳头,扭头死死地盯着侯生,“难道李迪王武就这么任由那小子浑说?他们就这么被说服了吗?”
“也不能说都被说服,但他们不敢再和陛下提出海。”侯生犹豫了一会,继续说道,“也有就这么信服的。比如王武,他劝我不要再炼制丹药,说长生也没甚个乐趣。”
“放屁!居然真有人因一小儿几句话便动摇本心?”
鹤发庞眉的卢生在屋里来回走动,一盏茶事件后,卢生重新走到侯生面前,沉着脸道,“他们有没有说陛下是怎么说的?”
侯生摇头,道:“他们只简单告知了我,然后便离开了。”
“那群懦夫!”卢生双手捏了捏,又道,“等等,有多少船只回来了?”
侯生一愣,道:“我马上去打探。”
说罢,他匆匆离开。
小半个时辰后,侯生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开口道:“卢郎君,海岸只停了十分之一的船,但陛下是回来了。”
卢生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紧接着,他掀开墙壁上的摆设露出里面的洞口。卢生从里面拿出许多陈旧的竹简、帛纸,沉默地将其铺开,细细对比和摸索。
卢生右手食指在帛纸上轻轻滑动,嘴里神神叨叨了几句。
不久,卢生脸上重新恢复平静的神态,他看向侯生道:“走,我们去拜见陛下。”
“哎?!现在?”侯生心里一惊,“可卢郎君,你之前不是说过不能操之过急,不能让陛下发现我们想要出海的心思吗?”
“对,但此一时非彼一时。”卢生将那些竹简挑选了一些过来,然后收拾好,“用上这些应当没问题,走。去找陛下。”
侯生见状有些疑惑,这些是什么?
“可陛下在何处?”
“陛下修建了琅琊台,他定然会去。”
卢生掷地有声,“我们去那儿候着。”
侯生见卢生满脸自信,也顾不得心上的疑问,惴惴不安地跟了过去。
他们来到琅琊台,侯生惊讶地发现并未出现无法面见嬴政的情况,恰恰相反,他们是被赵文引进去的。
难道卢生猜测是对的,嬴政并没有放弃,卢生有把握说服嬴政继续航海吗?
侯生面露惊喜,却没看见卢生眼底却闪过一抹忧虑。
五步一火把,十步一个黑甲卫。
夜明星稀的琅琊台,却亮如白昼。
他们一路走来,见到无数工师工匠在附近连夜敲敲打打,背石背沙。
等他们踏上最前端的阁楼,呼啸而来的嗖嗖海风吹得他们不自觉打了个冷颤,直到赵文推开了门,烧得很旺的铜炉才驱散了他们身上的些许寒意。
里屋只有三人,一小人儿正趴在长榻,盖在他身上的羊皮袄伴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轻轻起伏,但很快,一个小脑袋从里面钻出来,揉了揉眼睛。
嬴政背对着众人眺望大海。
扶苏正在低头看手中的竹简。
“见过陛下,长公子。”卢生和侯生拱手行礼道。
扶苏放下竹简,微微颌首。
嬴政则从窗台转过身,看向卢生道:“听闻你有关于航海方面的事,何也?”
卢生沉默地将打包好的竹简和帛纸拿出来,拱手道:“陛下,我这一生寻求仙山,并不只为求长生,还为寻求祖辈的踪迹。在我幼时,阿父阿母曾与我说,大父是有仙缘的人,曾出海成功抵达过仙山并且画下了图。
但他舍不得大母和阿父,所以没有留下,而是回来后想带全家一起去。可再之后每年一次寻找,二十多年过去都没能找到,直到最后一次,我阿父成亲生子,大父单独带
大母离开,便再也没能回来。
如今我大限将至,听闻神山出没,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前来。特为陛下奉上我们一家六十年的航海记载竹简,希望能为陛下出一份力量。”
侯生眨了眨眼,没想到卢生还有这样的过去。
张婴瞳孔地震:这人比徐福还会忽悠啊!
不光会画“长生”的大饼,还会编造曾经有人抵达过神山且留下记载的美惨强故事?
嬴政沉默地翻看着卢生递过来的资料,看了一会后,他忽然问道:“如何判断飓风?”
卢生道:“若是五六月,可在船上饲养活物,飙风来临前,鸡与犬会不敢鸣叫。若是七至十月,当看日月,若日月周围有像彩虹一样的光晕,也必然飓风。”①
嬴政道:“那你家大父如何寻回时路?”
卢生道:“北斗崇山挂,南风涨海牵。②”
嬴政又道:“有人望海岛,立二表,都高三丈,前后相距1000步,使后表和前表的上下两端各在同一水平线上,从前表退行123步,人伏地上望岛峰恰和表顶相合,以后表退行127步,人伏地上再望岛峰也和表顶相合,那么距离有多远,岛又有多高?”③
鹤发庞眉的卢生胸有成竹地道:“4里55步,有102里150步远。高4里55步。”
……
嬴政又问了十来个航海方面的问题,甚至连饮食、饮水都问了。
最后,嬴政忽然笑起来,道:“卢博士不愧博士之名,炼丹真是妨碍你的才华了。朕也很忧心你大父的情况,这样,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回去准备,后日便随船去寻找神山大父如何?”
原本担忧得咬手指,想如何打断嬴政出海念头的张婴闻言一愣。
卢生和侯生也被嬴政热情的态度给搞懵逼。
尤其是侯生,当他看见嬴政将脸上又红又黑的船长喊过来,叮嘱船长这一回出海要多听卢生的建议与安排时,侯生整个人都不好了,
剧本不是这么安排的啊!若是卢生也跟着去了,他们还怎么暗戳戳将船只偏离航线,搞事搞钱。
侯生忍不住急道:“卢郎君,卢郎君也要去吗?”
嬴政余光瞥了一眼没理会,倒是赵文笑眯眯地看着侯生道:“自然,寻找大父这种事,当然是亲力亲为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