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霖桔
嬴政慢悠悠地看向赵高,声音平淡,又透着一股淡淡的惆怅。
“哪一个宫殿没用豆腐?”
“这……”
赵高面露苦笑,也不知道宫里的夫人们是怎么了,一个个好像变成了豆腐的狂热爱好者,做出来的豆腐宴五花八门。
但问题是,再怎么五花八门,那也全是豆腐做的呀!
君上三餐都是豆腐,其实早就吃腻了!
但因为碍于上行下效,碍于此刻秦国正在全面宣传祥瑞豆腐。
尤其少府的人甚至三番四次喜悦上奏,他们因豆腐多替皇帝私库赚了多少银两,以及又有多少咸阳的老百姓,感恩秦国,感恩豆腐。
君上根本说不出,也不能说豆腐不好的话。
赵高犹豫了会,开口道:“不如去李廷尉府邸?”
“昨日去过了。”
“那王绾?”
“呵呵,他在家天天烤豆腐,不去。”
……
赵高无法,嬴政否决了几个提议,忽然道:“婴那小子呢。”
赵高一愣,道:“婴小郎君上午才来请过安,此时多半在少府……”
“走,去他那。”
张婴最近乖乖巧巧的,甚至时不时给他偷带点美食,美名其曰心疼仲父日日用豆腐。
多好的孩子啊!
嬴政心中感慨,转身就走,赵高随行跟上。
两人没有走多远,就听见前面传来熟悉的又无奈的嗓音。
嬴政驻足,发现发出声音的居然是少府的一名郎官,他急得满脸通红。
“婴小郎君啊!这话写不得,写不得啊!”
“怎的写不得!”
张婴萌哒哒的声音很坚定,“大力推广祥瑞啊!少府收入蒸蒸日上,大家都很开心,为何写不得?”
“但是,这大逆不道啊!”
“怕甚!陛下还允我一个条件呢!”
“哎,哎,不是……”
那郎官左右为难,甚至还忍不住吐槽,“婴小郎君,你还记得当初你就是用“陛下无条件承诺一个条件”来命令我们配合的吗?你若是在这用了,那我,我们依旧不用做啊!”
“哈哈哈……现在晚了,共犯,连坐!”
张婴笑眯眯,同时还晃了晃手中的东西,“瞧瞧,字迹,保真!”
郎官彻底哽住。
嬴政细细一瞧,瞳孔地震。
这竟是张婴隔日从他那抱走一些废弃的竹简?
他看着调皮坏笑的张婴,以及最近自己遭遇的事,心里陡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这是作甚?!”
嬴政大迈步上前,面无表情低喝。
郎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满脸惨白。
第18章
“赵高。”
“奴在。”
“拿过来。”
赵高掩下幸灾乐祸的目光,忙道:“是。”
“仲父!仲父!”
嬴政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张婴身上。
发现对方非但没有心虚的模样,反而笑容灿烂,不光伸出小手手求抱,还催促着旁边满脸凄惨的郎官将横幅主动带过。
“仲父!我拿,我给你拿来。”一脸好骄傲的模样。
嬴政沉默片刻,莫非是他误会了?
他上前一步,静静地接过小手手递给他的绢布。
这白色绢布有点像是白色床帏,很宽很长,上面用朱色的笔写着字。
嬴政将绢布一一展开。
“享受帝王般的美食!豆腐!只要你付出劳动!就能享受!”
“我们不生产豆腐,我们是祥瑞的搬运工。”
……
还有一条是宁郎官宁死不从的横幅,“扶苏公子吃了落泪,徐仙人吃后感慨“不敢再炼丹”,陛下称赞“朕心甚悦”,并且钦此为祥瑞的豆腐”
嬴政看了一会,手在微微颤抖。
赵高此刻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情,他胆颤心惊地看着君上额头蹦起来的青筋。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他万一被迁怒可怎么办。
“仲父!棒不棒!”
赵高闻言,差点一个踉跄闪到腰。
这个小祖宗到底有没有脑子,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还敢撩拨虎屁股?
赵高向对张婴连连使了好几个眼色,提醒对方安静。
但为时已晚……
“呵,呵呵……”
嬴政虽然笑出了声,但铁青的脸色,微微抽起的唇角,简直是一副比毕加索抽象画还要诡异的笑,“棒不棒?你这混小子……”
他一把将张婴像拧幼猫一样给抓起来,目光锐利。
“说吧。”
“哈?”
张婴半点没有害怕的模样,还不忘用小手手抓住嬴政的手腕维持平衡,歪了歪脑袋,“仲父说上行下效,我想着若是用了最后一条,肯定全大秦都吃上祥瑞。”
“来。”
嬴政半点没被带偏思路,他指着绢布上面‘付出劳动’,“说说。”
张婴默默地为嬴政点了个赞。
他都故意扰乱视野,还把夹杂的私货写得这么隐秘,少府一群人都没发现,居然一个照面就被陛下抓出来。
“嘿嘿,我听少府的人说“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①””
张婴故作小大人状连连点头,“我想着,努力劳作的黔首,我也得贡献一份力量,没办法让对方免除劳役,那就奖励祥瑞!”
这话听起来没有问题,然而嬴政却轻笑一声。
“商鞅政令是这么解释的?”
他伸手捏住张婴的鼻尖:“欺瞒我是重罪!宁郎官。”
“臣,臣在!”之前还有五米远的郎官,一溜烟过来。
“说。”
“这……”
宁郎官默默地瞅了张婴一眼,之前虽然嘴上说得凶,但他其实挺喜欢古灵精怪的张婴。
要不然少府这么多小官小吏,随便派一个过来和张婴接洽都行。
宁郎官有心想说轻点,但在与陛下冷酷的眼神对视的瞬间,勇气一泻千里。
他尽量稳住情绪,开口道:“婴小郎君所言不虚,只这劳作之地处在长安乡的东区百亩封地。”
嬴政眼睛微微眯起。
他对长安乡有印象,封给张女官的百亩良田就在那里。
“女官封地?”
宁郎官不敢说话,只微不可微地点了点头。
“你这个,混!混小子。竟然敢用我的私库,去犁那女官的封地!!!”
张婴被晃得快飘起来了,委屈道:“仲父!我冤呐,我没用仲父私库。”
“你冤?”
嬴政爆发之后又平静下来,“你不事生产,地是刚封。豆从何而来?难道不光用我的私库,还用上国库不成!”说到后半句时,他还提高的音量。
“我才没!不信可以向宁郎官求证。”
“求证?!”
嬴政扭头瞪着宁郎官。
宁郎官瞬间有一种被命运捏住后脖颈的感觉,冷汗涔涔落下,暗暗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