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霖桔
姚贾疑惑道:“今日怎么回事?扎堆?”
他起身,先是命家仆将郎官们请去会客厢房坐好,然后决定先送赵高与狱官陆任家离开,再去处理聚集过来的大秦郎官们。
然而当三人走在回廊上时,恰好与步履匆匆的郎官们打了个照面。
找过来的郎官秦吏非常多,直接将赵高、姚贾还有陆任家围在中间,大家一起被迫在厢房外的回廊吹深冬的风。
秦吏们同时开口,神态也格外焦虑:
“姚郎官。这事,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些乡县竹简怎么会让上卿看见啊!”
“这……这些若是真让陛下看见了,可如何是好啊。”
“哎,你们……何必如此,那上卿还是个稚子,稚子无知,顽劣,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何必去惹他呢?”
……
姚贾微微皱起眉,伸手往下压了压,开口道:“先冷静下来,停一停,来个人详细与我说说。”
很快,年级最轻,满脸焦虑的郎官率先走出来,噼里啪啦地说了今日的遭遇。
说今日上卿忽然将丞相府的所有郎官、小吏都召过去整理文书。
他们一边在那儿整理,一边听到丁长史在旁边说,这些文书筛选出来后会由上卿上交给皇帝,问问大秦官府为何有这么多滥竽充数、碌碌无为的秦吏,怪不得政府效率低下,不光要惩罚基层,还要将提拔他们的上官一起拎出来……
说完之后,郎官苦涩地补充,那里面就有他提拔过的秦吏,这事若是上报给了陛下,可要如何是好啊!
姚贾闻言目瞪口呆。
他没急着开口,面无表
情地示意其他郎官们一个一个继续说。
小半个时辰后,姚贾发现他们来求助的内容大同小异。
总结一句就是:上卿摆烂掀桌子,大家一起倒大霉。
寒风一吹,姚贾被冻得头疼欲裂。
怎么会有这么极限摆烂的操作?
不可能的吧。
但考虑到张婴稚嫩的年龄,姚贾又觉得挺合理的!该死的合理!
他目光森冷地回头,恰好看见满脸震惊的赵高,以及一脸惶惶不安的狱官陆任家。
姚贾暗暗谋算,然后看向表情最沉稳的人道:“现在到了哪一步。”
那人苦涩道:“似乎……不,应当说,已经惊动了御史中丞。”
姚贾倒吸一口凉气。
御史大夫在大秦主要负责监察百官、掌管大秦重要文书等。其中,他的下属御史中丞主要负责掌管文书,以及地方监察御史监督郡县官员。①
换句话说,惊动了他们,就是已经闹大了。
沉默半响,赵高忽然跳出来,看向姚贾道:“姚郎官,此事是陆任家的想法。”
姚贾深深地看向赵高,道:“这事我会如实上报,秉公处理。”
说到这,姚贾深吸一口气,道:“来人,给狱官陆任家脱冠、脱朝服。其他人随我一起御史大夫处。
诸位,此事可大可小,我也会尽快寻人想办法,但不管如何,依大秦“先自告,除其罪”的律令,诸位应当明白要如何做吧。”
众人拱手道:“唯。”
唯陆任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神色瞬间慌张,道:“等等,还有……”
赵高冷冷地打断他,道:“还有什么。若不是你玩忽职守,又岂会发生将老旧文书错送上卿府邸的事。还是说,你想自证是故意这么做的?你对张上卿别有所图?!你这样你的妻儿、家翁他们都知晓吗?!”
陆任家心神俱裂,骤然懊悔,当初为何为了搏一把而信了赵高的话,如今却被第一个抛弃。
他在被家仆强行扒拉衣冠时,忍不住悲泣道:“奸贼赵高害我啊!都是佞臣怂恿我的啊!诸位牢记,万万不可与赵高走在一起啊啊啊!”
赵高脸色一黑,刚准备拿对方的家属威胁,没想到听见对方提前尖叫道:“若我家翁妻儿有任何不幸,都是赵高这混账竖子害,我就是前车之鉴!前车之鉴啊!”
赵高:!!!
其他人面色诡异起来,莫名给赵高避让出一个空白圈。
赵高暗道不好,尤其注意到不少被他拉拢过的秦官都露出闪避的眼神时,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劈杀了还在大喊大叫的陆任家。
这一次真的功亏一篑!
第177章
张婴一招摆烂,大秦官吏人人自危。
一时间,御史大夫府成为整个咸阳最热闹的场所,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秦官们一个个脸色苦哈哈给门房递拜贴,彼此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该死的玩忽职守的陆任家!”,再互相怒骂几句,然后候在外面,做好准备进去自告的准备。
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事的后续,尤其盯紧嬴政的态度,偏偏陛下什么动静都没有。
部分朝臣揣测着,是不是陛下也觉得张上卿这一回做得太过分太广泛攻击,所以一向眼中见不得砂砾的嬴政才会没有反应。
这一道推测传言也通过淳于越的嘴,传到了刚回咸阳的扶苏的耳中。
刚换下铠甲坐在书案前的扶苏很是惊愕,他抬头看向淳于越,迟疑片刻才开口道:“父皇未曾出面?”
淳于越连连点头,拱手道:“是啊!陛下对张上卿也不是无止尽的纵容,这一回总算是秉公处理。看来长公子也不必太担心……”
“何曾秉公处理。”扶苏皱眉轻轻叩了叩书案,回过神后猛然起身,“不行。我得去见父皇。”
淳于越一愣,转而惊喜道:“对呀!妙呀!正应该趁着这个时候进宫与陛下好好交流一番,十多年的父子情岂会比不过……”
“……不是。”
扶苏无奈地瞥了一眼淳于越,知道对方误会了,回了一句,“这样对阿婴不公平。”
淳于越笑容僵在脸上,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小心翼翼倒:“什,什么?长公子觉得……对张上卿不公平?”
扶苏点头道:“是也。父皇将阿婴摆上这个位置,本就有欠考虑,容易委屈他。如今遇上这事,父皇不帮衬一二更是不妥……我自是要去的。”
淳于越整个人都呆住了。
长公子,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什么?
你敢不敢当着大秦所有朝臣们的面将这一番话说出去!
当上卿还委屈了?
怎么感觉你比陛下还要偏心啊!
淳于越傻了好一会,才强打起精神,再次步履匆匆地追着扶苏的身影出去。
他喘着气道:“长公子,长公子啊……这,这何曾对张上卿不公平啊……”
淳于越本来想说一句是张婴太肆意妄为,但观察了一下扶苏的脸色,他又讲话咽了回去。
顿了顿,他委婉道:“即便大秦某些官吏玩忽职守,但也不可能所有官吏都有问题,张上卿未审查清楚,便将所有人摆到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某些被牵连的甚至可以告他一个诬告朝……”
“浑说!这怎能算诬告?那些文书是阿婴编造的吗?将一些破旧批阅过的文书给上卿,难道还不值得愤怒?”
扶苏不满地看向淳于越,“若我收到这样的文书,你会不会愤怒,会不会怒指御史大夫。”
“臣当然会!甚至会拔剑廷尉府。”淳于越忠心耿耿地说道。
但很快他脸色一垮,苦着脸看向扶苏,“可长公子啊,陛下对待张上卿格外不同,这……这位的身份怕不是有点……该如何说呢……这事您为何要出头呢。日后指不定会有利益之争,会刀剑……”
扶苏冷静地打断对方:“不会,他不是敌人。”
淳于越苦口婆心道:“长公子为何如此笃定……”
扶苏道:“嗯,确定。你日后多看顾他一点。”
淳于越一时被哽得差点没喘上气。
他的心情正应了后世那一句“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
扶苏不知道淳于越正痛心疾首,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咸阳宫,面见嬴政。
扶苏一副着急上火的
模样,而他对面的嬴政则刚刚起身。
嬴政接过宫女铜盘中的白巾,认真细致地擦拭着脸颊,脖颈和手指,等他将白毛巾重新放回水盆中,才看向候在一旁的扶苏道:“坐。”
扶苏并没有坐下,而是严肃地拱手道:“父皇,您是否还未听闻有关丞相府的消息?”
嬴政咕噜咕噜地漱口,将水一吐,抬眼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给我拐弯抹角。”
扶苏语速很快道:“父皇,阿婴虽天资聪颖,但到底年幼,行为处事只图一时爽快,却不知这般做会后患无穷。”
嬴政眯了眯眼,道:“哈,什么后患?群臣认为阿婴不堪大任?日后对阿婴敬而远之?”
扶苏一顿,开口道:“父皇的推断正如儿所担忧。儿担心此事闹大之后,会加大阿婴入主丞相府的难度,日后就更难处理政务了。”
“哈。扶苏你啊……你莫非不知晓我为何安排阿婴当上卿。”
嬴政忍不住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认为我是希望阿婴在大秦稳稳当当做丞相的吗?
我当初把你丢去九原,让蒙恬带着你抵御羌族,开疆拓土,建立军功,难道是为了让你当上将军的吗?”
扶苏一时哑然,他好像有些明白嬴政的意思,但又不太明白。
稍作思索,扶苏认真道:“父皇,这有何区别?即便不是期待我成为上将军,但送我去九原,不还是为了让我熟悉军营,掌控兵权,锻炼行军打仗的才能吗?”
嬴政面色古怪地看向扶苏,半晌,才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我何时让你掌控兵权、锻炼行军打仗的能力?
我是让你锻炼掌控运用蒙家将领的能力。
当初我还以为你坚持隐姓埋名去打仗,是为了用武勇收服蒙家将领的心,方法是笨拙了些,但也胜在真诚与安稳。没想到你压根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还真把自己当一个冲锋陷阵想当将军的小将领了?”
扶苏:……
嬴政越说越气,直接气笑了,道:“我需要你遵守规则去竞争当将军?!怪不得之前捉拿贪腐林将军一案时,你会选择用化作商户偷偷潜入林将军府邸,收集交易证据的方式去扳倒对方?方法愚钝。”
扶苏挺直了背脊,他对这个说法不怎么认可,但还是耐心等嬴政说完才平静地回应观点。
他道:“父皇,其他的不说。但林将军在九原经营颇久,若不暗中探查收集足够扳倒他的贪腐证据,儿怕闹得太大会令军营会发生营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