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霖桔
张婴一愣,长安乡的人都唤他小里正、小里正,难不成这屋里还有熟人?
他探头看过去,发现一个胖乎乎的少年身影,从某位军卒身后探头出来。
“樊阿兄?!”
张婴有些惊喜地冲对方挥挥手,“你怎的在这?”
樊家少年也有些惊喜,他一溜烟跑过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通介绍。
说他本来是来长安乡送东西。
没想到这一送,竟看到以为早死的阿姊。阿姊不但没死,还二嫁给一位骡父,当了后妈。所以他没急着走,想看看阿姊过得到底好不好。
“长安乡真是一片福地,不光找到阿姊,还见着了婴公子。”
樊家小子感慨了好几句,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玩物,递给张婴,“这是姊夫送我的玩具,这鸟可真有趣了,踩它的脚,便能自己动。送给你玩。”
张婴原本打算婉拒,但听到这句话时身体一顿。
踩到脚,
便能自己动!
“石室行者踏碓,困甚忘却下脚①。”
这不就是在形容以脚踏代替用手舂米,效率起码提高一倍的踏锥么。
张婴接过木鸟玩具。
他将肚子的外壳拨开了一些,里面只是几根制作精巧杆子。他又拨动一下鸟腿,齿轮杠杆滑动,鸟嘴便开始一啄一啄。
原理不说完全相似,但勉强能说得过去。
很好,他需要的那一枚“小苹果”,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张婴爱不释手的模样落在樊家小子眼底。
他浮现出满满的笑意,扭头看向某位络腮胡军卒笑道:“姊夫,我就说你这一手了不得,你瞧,把婴公子迷得不行。”
络腮胡笑了笑,明显缺了拇指的大手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
倒是他身旁的士卒伸手拍拍络腮胡的肩膀,开口道:“那是,你是不知你这姊夫的厉害,当年那些登城梯啊,战车啊什么的,他都修得又快又好,若不是断了数根手指,哪怕半身动不了也能在军营……”
“好了!也没喝酒,你少说两句。”
从门外抱着石臼进门的章父笑骂了几句,然后将石臼摆在张婴面前。
张婴愣愣地看着对方。
“我听小子说,小里正对徭役里的舂米很是好奇。”
章父将木杵也放上,还撒了点谷物进去,顺手砸出“咚咚咚”的声音,“其实就是这样,也没甚好好奇的。”
章父重复、机械地操作了一会杵臼用来舂米。
张婴探头瞅了几眼,手臂都挥舞出汗珠了,这米壳还没去掉五分之一。
“阿父,你且歇一歇。”
章兄向木杵伸过手,想替代章父舂米的位置。
章父一挥手:“行了,你阿父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阿兄,为何只用手呢?”
张婴扯了扯章邯,露出疑惑的神色。
“何意?”章兄迷茫。
“就是,唔……我们有手有脚,为何不能用脚?”
众人闻言一愣。
忽然有军卒憋不住噗嗤一声,然后笑出声:“小,小里正,这,这手可以抓住木杵
,哈,但,但脚指太短,抓,住不住啊。”
“哈哈哈……”其他人也跟着笑出声。
唯独樊家小子没笑。
他神色稍带激动地看着张婴,道:“婴公子,莫非……是又有改进的法子?”
络腮胡闻言愕然。
自家刚认下的阿弟怎么这么轻信他人。
尤其当他看见阿弟蹲到稚子面前,一副兴冲冲要跟着干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出声。
“阿弟,他还不到三岁。”
“姊丈!你是不知晓婴公子的聪慧!”
樊家小子傲然站立,忽然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大声地开口道,“姊丈,你们近期每日食用的豆腐,便是婴公子弄出来的!”
众多士卒一愣,面面相觑,他们还真不知道。
“此言当真?”
络腮胡满脸疑惑地看向樊家小子,“你前日不还在屋里说,若没有你,只怕这豆腐还得晚几年才能出……”
“姊夫!姊夫啊!”
樊家小子连忙冲过去捂住姊丈的嘴,然后小心翼翼又卖乖地看向张婴。
张婴秒懂:哪个青少年没干过这种吹牛皮的事呢!
“樊阿兄很棒!说得对!”
张婴连连点头,小手还比了一个大拇指出来,“若非阿兄,这豆腐……唔,豆腐起码还要上百年才能出来!”
“婴公子!”
樊家小子就差感动落泪,他没想到张婴会这么给面,说实话,他之前只是祈求婴公子不要生气发怒。
屋内众人看向张婴的眼神更加温和。
“你看,这木鸟也是一动一动,用腿的。”
他又扯了扯章兄,指了指还在“哚哆哆”的石臼,“阿兄,这动作不一样吗?为何我们不能也用脚呢?”
“唉,我来与你说……”
络腮胡不屑的眼神还停留在眼底,整个人僵住。
他忽然冲到逐木鸟玩物前,小心翼翼地拨动着,眼睛越来越亮:“足下,用趾,对啊,如果用上这个……对,还有这个……脚也是使力啊!”
张婴年龄小,但络腮胡的实力可是经过验证的。
众士卒见他态度不对,神神叨叨的,一时间也有些期待。
等络腮胡自言自语完,有人忍不住问:“三弟,你,你瞅着可行?”
“我,还没做出来,不敢确定,但是……”
络腮胡子一手拨动着七零八落的木鸟,眼底闪烁的亮光越来越大,“若真做出来。日后,别说我们能用上劳动力,只怕半大的小子也能帮忙舂米!”
众多军卒一愣,脸上也隐隐浮现出激动的神色。
樊典其实也很震惊,但见络腮胡这般震惊,顿时得意地抬起眉。
“姊丈,阿婴是不是很聪慧!”
“是是是!”
络腮胡两眼放光地瞅着张婴,忍不住上下打量,“你,你真是因这玩物所想?”
“嗯。”
张婴眨了眨眼睛,歪了歪脑袋,“所以,真的能用脚?”
“可行!当然可行!用脚,以后只用脚。”
络腮胡曾经是世代木匠,属于段氏。
专门负责做农具,既然被点拨到关键之处,自然知道如何操作。
他满脸兴奋地拿出工具开始改造石臼。
看他做东西的模样,就好像在他身前放了一个四倍速遥控器,又快又好。
没多久,一个在众多军卒眼中长相有些怪异的玩意出现。
“这,余兄啊,这真能行?”
络腮胡压根没理会袍泽的疑问,他示意另外一人再搬来一个原始的石臼。
然后表情严谨的给
两样农具里注入同样分量的谷类。
再拉来两个身形力量都差不多的袍泽。
络腮胡开口道:“来,舂米!”
两位被临时挑出来的袍泽有些懵,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笑骂络腮胡几声后,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始发力。
张婴还发现,这两人的动作、力道甚至是舂米的频率都几乎一样。
显然不是第一次陪络腮胡,做这种对比测试的事。
两人忙活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使用石臼的那位,一开始还能跟上另外一位的频率,但随着汗珠落下,他的频率不自觉慢了八分之一,之后又慢了六分之一……
至于另外一位用脚踩舂米的,不光表情轻松许多,甚至还有闲心调侃对面是不是晚上与妻交流太多,以至于现在身体发虚,力量使不出来。
现在都不用看里面的谷物。
光看这两人劳作时的精气神,就足以令士卒们两眼发光,“啧啧”出奇。
而等络腮胡将两人的劳作成果弄出来,公布对比结果时。
用踏锥的那一位满脸惊讶:“我,我竟比他多舂出四分之一的米!这,这我还没那么累。”
其余人终于憋不住议论起来。
“才一盏茶时间,就能多四分之一?那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能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