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汀洲
是啊,两万两,好大一笔。
她家阿玛官居五品,每年俸银也不过八十两、禄米八十斛。再加上万寿、过年等各项赏赐,一年到头二三百两的进账。
她辛辛苦苦忙活了三家铺子俩庄子,年入也不过三千两。
叹了下其中差距后,淑宁嘿笑,一脸‘这也就是你,别人我都不告诉’的猥琐:“银子我所欲也,顺心亦我所欲也。二者暂时不可兼得,舍银子而取顺心呗。横竖那两万两,大婚之后依然属于我嘛。”
胤禛往后靠了靠,嫌弃地闭了闭眼。
又问她那嫁妆少,日后在妯娌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怎么办。
见小家伙面上好似不在意,其实竖着耳朵细听。淑宁眼珠子一转,混不在意地摆手:“我自己过舒坦就得了,管旁人怎么看呢?”
“横竖只要阿灵阿当着这个一等公,我就是一等公福晋。不管是元后的妹子、皇贵妃的妹子,还是第一位满人状元麻六吉的闺女,都得尊我声一等公福晋,也都啊,注定对我不服不忿。”
尤其法喀之妻元后庶妹赫舍里氏,全看着法喀那爵位才硬是当了个继室呢。
结果嫁过来没多长时间,爵位就没了。心里不知道怎么个怨气横生法儿,怎可能与她妯娌和睦?既如此,又何必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有了预知梦的金手指后,淑宁底气可足,自然再爱不起来以往那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方式。
飒爽之余,她还摸着胤禛的小光脑门儿语重心长:“名声重要,活好自己更重要。再犯不上为旁人嘴里的一句好与坏,过分难为自己的。疼你的舍不得你委屈,厌你的,你管他们怎么死呢。”
小小的人儿,想得倒是忒多。
才短短几日,原就瘦弱的小身子又轻了几分。真是,白瞎了她那么多好汤好水的滋补着。
再不防她有这么招儿的胤禛小脸儿爆红,腾腾腾往后退了好几步:“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如此孟浪?”
淑宁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如此胆儿肥。
不过,这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嘿嘿。
淑宁窃笑,赶紧往小家伙跑走的方向追。进门就听四阿哥委委屈屈告状:“男人头,女人腰,最是摸不得。偏她大大咧咧,还摸儿子头啊!太唐突,太僭越,太无礼了。”
“横竖这燕皮馄饨儿子也学得了,连皇阿玛都夸了呢。日后,日后咱就别往这边来了吧,皇额娘~”
也省得他像是个小夹板似的,夹在生母与养母之间,左右为难。
皇贵妃:……
这就是瞌睡来了枕头么?
原本,她只防患于未然。恐德妃诞下小皇女后贼心不死,又试图笼络甚至抢回她的禛儿。
这才借故将乌雅家二姑娘留下来,以此为由频繁出入永和宫。反复展示与胤禛之间的母子情深,好让德妃死心,最好跟胤禛母子反目。
不想这百试百灵的法子,如今却失手了。
德妃不但不气,还将这当成亲近儿子的机会。又是夸赞,又是赏赐频频的。反复感激她对胤禛视如亲生,将他教养得这般出类拔萃。
可把皇贵妃呕的,夜里睡醒都要捶几次床。
真·伤敌八千,自损一万。
早就想把人领回去,只苦没有合适借口。
现在胤禛主动提及,她自然含笑应承:“好孩子莫恼,你乌雅姨母喜欢你才如此呢。好好好,那也不应当。我儿莫恼,额娘答应你便是。”
“真的?”
“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胤禛皱眉细思索了番,才欢欢喜喜笑:“皇额娘最好了。”
“哪有我的禛儿好?竟为了一口吃的,以皇子之尊亲下厨房,悉心学习。这份用心啊,简直前无古人,感天动地。”
为防室内的嫡姐被气厥过去,淑宁赶紧战战兢兢行礼:“都是奴婢僭越,冒犯了四阿哥。便皇贵妃娘娘宽仁不忍苛责,奴婢这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便用小小礼物,以做赔礼罢。”
说完,她转回自己屋中,拿上早就给大外甥准备好的礼物。
原还想傲娇拒绝,坚辞不受的胤禛捂嘴惊呼:“富贵?”
淑宁笑眯眯点头:“四阿哥好眼力,正是按着您那爱犬整治的。手艺粗陋,还望您莫嫌弃。”
送礼就送心头好。
知道大外甥爱犬,尤爱皇贵妃赐的那只狮子狗。
淑宁便细细观察了那狗儿的形貌,再往猫狗房寻了些同色的犬毛用秘法拾掇了。以黑色缎面为底,一点点的用黑色丝线缝上犬毛,做出了这桌屏大小的双面狮子犬图。
精巧的让皇贵妃都瞠目:“乖乖,这也太巧了吧?而且,你这每日里伺候德妃,又兼往慈宁宫、宁寿宫与乾清宫地送膳食。间还教禛儿学做眼皮馄饨,竟还有时间做这?”
淑宁:???
所以您是怀疑,且有意误导四阿哥,让他以为我这是找人代劳的么!
淑宁不确定皇贵妃是否有这个想法,但绝不给她这机会:“皇贵妃娘娘见笑了,这小东西虽繁琐了点,但也不难。奴婢初学中馈的时候,便在嫡额娘的帮衬下开了个针线铺子,女红尚且拿得出手。晨起夜里的都鼓捣几针,用不上旬日也就得了。”
皇贵妃还待婉拒,淑宁却言原就是给四阿哥准备的。
只是若无今日事,这东西该是她伺候德妃出了月子回家时,送给四阿哥的分别礼。也算是全了两人这些日子以来一道做膳食,教学相长的缘分。
胤禛:……
突然被感动到,并有点后悔刚刚借故闹腾走人了。
但道歉,他是不会道歉的,原就她不对!
“致歉是致歉,分别是分别,怎能混为一谈?这个赔礼胤禛收下了,分别礼姨母另行准备吧。这个桌屏就很好,若有类似的扇套、荷包、香囊等便更好了。嗯,形态上也可以更多些。比如,追球、扑蝶、探爪,莫只拘泥于半卧。”
勇敢四四,开口索取,小要求提不停。
小冷静变成小话痨,那叫个滔滔不绝,简直让淑宁叹为观止。
狗毛弄出来的富贵同款有用?
早说啊!
第13章 心疼
“再没想到,四阿哥竟那般喜欢。早知道,我就是把猫狗房的狗子悉数剃了,也得给他多准备些个啊。”淑宁扼腕,万分后悔。
特别遗憾。
那么好大一条捷径,她竟没有早早走上。
啧啧,小严肃都变小话痨了。追着她刨根问底,从想法到制作再到些个注意要点。细致得让淑宁有理由怀疑,他这是要抛开自己这个姨母,另外找针线房的丫头去做。
将她这心思看在眼里的德妃乐:“放心,他不找,皇贵妃也要找的。非但如此,日后,四阿哥的课业都会忙起来,再无暇来永和宫与你学做菜。”
主仆多年,她可太知道那位的心思了。
打从一开始,人家啊,就没有替旁人白养儿子的想法。所以,别的主位妃嫔养庶妃、贵人的孩子也许不那么尽心,但也不会阻碍人家嫡亲母子往来。
比如养在惠妃跟前的八阿哥,宜妃宫里的皇六女。
便尊贵如太后,还要时不时与她跟宜妃念叨念叨五阿哥跟皇九女的情况,好让她们这当额娘的放心呢。
只那人骄横,竟瞒着孩子不让他知晓生母是哪个。还纵着宫中传些个她卖子求荣,舍了儿子换位份的谣言。以至于后头胤禛知晓自己身世了,也对她这个生母万分排斥。
被迫听了一肚子宫廷秘闻的淑宁僵笑:“姐姐冷静,再多恼恨也解决不了事儿,只会自乱阵脚,给敌人可趁之机。那些个已成定局的事儿,咱们就不要去想了,只好生琢磨当下与以后。”
如今压下脾气,温柔应对,不就反而让皇贵妃乱了阵脚么?
横竖玉牒没改,四阿哥就还是德妃亲子。拿捏住了这个,嫡姐岂不是能时常夸夸皇贵妃、谢谢皇贵妃,再尽尽生母之责?今上以孝治天下,皇贵妃再如何跋扈,也不能阻碍人家母子天伦吧!
“不,她能。”德妃凄然一笑:“这么些年,她都是这么干的。至于玉牒,那不过是以前那位还有点想头,怕老四占了她亲儿子的地位。皇八女殇,她也不能再生后,她便提过。只皇上不愿让哪个皇子威胁到太子,未曾应允罢了。”
除此之外,皇上可没多对皇贵妃置喙半句。
便胤祚殇,她膝下空虚,皇上也只让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此番又诞下个小皇女,皇上也还如是安慰,可她都已经年近三十了!
德妃叹,心里万千焦灼,却不敢真主动去撩皇上心尖尖上的表妹皇贵妃。免得把人得罪狠了也达不到所求,母子皆受苦不说,还很可能失了圣心。
淑宁:!!!
就做梦也没想到,一番劝慰后,竟然让嫡姐再度冷静下来,决定继续跟大外甥保持距离。只一心调养身体,争取在三十岁之前再努力一把,给自己添个依靠。
接连数日,胤禛再未往永和宫学习厨艺。
略一打听,果然,四阿哥为好生学习,早日帮皇阿玛跟太子二哥分忧,又在无逸斋课程之外求皇贵妃给安排了两个先生。
每日闻鸡起舞,挑灯夜读的。
勤勉好学着。
皇贵妃殊为心疼,数度下厨,亲手做羹汤地给儿子补身,母子情深的佳话传遍整个后宫。德妃的老对头宜妃还欢欢喜喜上门,声情并茂地讲了一回。德妃只淡笑:“瞧宜妃妹妹这话说的,一日为母,终生为母。”
“皇贵妃娘娘对四阿哥舐犊情深,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四阿哥孝顺她,处处以她为先也是情理之中。五阿哥不也这般孝顺太后娘娘?那一口蒙古话说的,竟比草原上的孩子还利落些。”
言语如刀,精准地捅了宜妃郭络罗氏心口窝。
也跟承乾宫那位隐晦表达了四阿哥是皇贵妃儿子,只是皇贵妃儿子的意思。
果然,目的达到后,皇贵妃又开始疼儿子。生怕他小小年纪再因为过于勤奋而累坏了身子,强行辞退了那两位新加的师傅,胤禛的生活重又恢复平静。
旁观了整场的淑宁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感觉皇贵妃跟德妃博弈,大外甥就是那颗倒霉的棋子,夹在养母生母之间左右为难。不管怎么做,都有能让人指摘的地方。
可怜程度,比当初丧母后被抱到嫡额娘院子的她还胜一筹。
万般唏嘘间,淑宁伏案,把自己所知道的些个简单、清淡又滋补的点心、菜品等一一抄录下来,攒了厚厚一本。细细装订成册,等往永寿宫给十阿哥送吃食的时候寻机会交给他。
是的,十阿哥。
自从那日慈宁宫请安后,淑宁再不敢忽略未来大姑姐所出的十阿哥。
三不五时地给他送些个点心、糖果之类。
顺利俘获了他的胃与好感。
每一见面,就额克出额克出地叫不停。淑宁一纠正,小家伙还扳着手指头跟她争:“舅舅是那克出,舅母是额克出,没错啊!额克出是皇阿玛下旨赐给七舅舅当福晋的,可不就是胤俄的七舅母?”
淑宁俏脸绯红,只拿求助的眼神看着贵妃娘娘。
结果贵妃只笑得花枝乱颤,万分慈爱地摸着爱子的小光脑门儿:“对对对,咱们小十说得对极了。这就是你未来七舅母,你七舅舅的未来福晋。”
康熙二十二年生,至今还未满三周岁的胤俄还不大懂未来两字的意思。
但七舅母,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