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汀洲
淑宁草草翻了翻,好么。
两万两银票变成了五万多,还有五百两金。大小十几家铺面,五个庄子。还都是繁华地段的旺铺,五百亩以上的大庄子。
到底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钮祜禄氏,堂堂一等公啊,就是阔绰。
还没彻底当家做主呢,就有这许多私产。
不过……
淑宁眨眼:“夫君这般信重,妾身自是受宠若惊。可我若没记错,前些日子你送银票的时候提过,那是你的全部积蓄?”
“宁宁好记性。”阿灵阿笑,坦坦荡荡,无遮无掩:“那时候,为夫是只有两万两来着。可这不是大婚了么?亲友们给的压腰钱。你知道的,咱们家人丁兴旺。”
嫡亲堂兄弟就有一百多号人。
每人百两银,都不止万两之数了。再加上族亲、表亲,他侍卫营那些个同僚等。
至于庄子、铺子么,部分是他额娘的嫁妆贴补,部分是从法喀那边接手的。
“额娘说我都是娶媳妇大汉了,再不能像以往似的两袖清风,连想给福晋买个好点的钗环都不凑手。哥那些,则是公中划给承爵之人的。如今他被皇上夺了爵,自然也就不适合再留着那些。”
淑宁梦中贵妃娘娘薨后再没打出半个水花来的法喀没兴趣,只追着阿灵阿问婆婆到底都传授给了他些啥。
不都说婆媳是天敌?
尤其丧夫寡母,更多把独子当眼珠子。唯恐儿子儿媳过于恩爱,以至于娶了媳妇忘了娘。所以百般打压儿媳,花样给儿子送美人。梦中的婆婆虽没那么偏激,也很嫌弃了她几年啊。
怎么如今就……突然体贴成这样了呢?
阿灵阿笑:“当然是因咱们宁宁值得啊。”
淑宁:……
虽然自认长相性情等方面算是尚可,但乌雅家的门户,她这庶出的身份在钮祜禄氏这等巨擘面前哪里够看?
阿灵阿拥人入怀,仔细抚慰:“为夫都说过多少次了?宁宁你是八旗秀女,便入皇家成为一宫主位都使得,更何况区区一等公府呢!京中多贵胄,王孙遍地走。出身高贵的格格多了去了,但以一己之力令阖宫欣然添妆的只有你。”
而且……
圣旨前脚赐婚,后脚哥被夺爵,他就顶上。再加上宫中表现跟此前关于淑宁好运的传言,可不就让迷信的额娘认定了福晋是个小福星?
自然宠着爱着,乐见他多沾沾福气。
不过这等容易引发婆媳矛盾的话,阿灵阿聪明地没有说出来。只笑笑道:“额娘虽没说,但你也知道的,她是阿玛继妻。进门那天起,便有数个孩子与她叫嫡额娘了。后娘难当,更别说府上还有个能耐的侧福晋。大抵她这方面受了太多苦,所以想让儿媳妇清净些吧。”
连他都是。
从小被压着刻苦,必须比这个强比那个强的。袭爵之前,都没放肆睡过哪怕一个懒觉。多年苦痛让他厌烦极了后宅这些个勾心斗角,再不愿沾花惹草的图惹许多是非。
淑宁笑:“不管怎么着,到底是我受惠良多。为表谢意与孝心,晚上咱们下厨给额娘做几道小菜吧。”
阿灵阿皱眉:“你不必顾忌那赫……咳咳,嫂所言。宁宁是为夫八抬大轿迎回来的一等公福晋,不是任人驱使的小厨娘。再不必……”
“嘘~”
淑宁如玉般白皙莹润的手指抵在阿灵阿唇上,笑意盈盈地道:“知道夫君疼我,不忍我操劳。可我自幼学厨,最喜家人尝到我亲手烹制美味后的幸福模样。也爱点拨培养几个厨娘,使她们出去开铺子赚银子。一手好厨艺让我收获太多,所以,我从不以下厨为苦,而是乐在其中。”
她都这么说了,阿灵阿自然不再反对。
夫妻两个携手进厨房,你洗菜我切,你炒我烧火地,甜甜蜜蜜地下了回厨。
眼见着金乌西坠,暮色就要四合。巴雅拉氏正急切又气恼,恨不得再收拾法喀两口子一顿呢。阿灵阿就笑呵呵拎着巨大的食盒,带着他新婚小妻子而来:“儿子给额娘请安,时候不早,额娘饿了吧!正巧儿子跟福晋一道做了几个菜,您赏脸尝尝?”
啪叽。
雅利奇手里的茶盏滑落在地,湿热茶水溅了一裙子。她却顾不上去收拾,只在奶嬷嬷慢点,慢点,格格您可仔细着些的嘱咐声中跑到了门口。诧异地望着西边已经快要落尽的太阳:“这,这日头也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啊,怎么哥你还下厨了呢?”
“啧,还孝顺额娘呢。你要不气得她老人家倒仰,都算你手下留情了好吧!啊,不是……嫂子,我,我我我,我跟七哥打闹惯了。信口胡说的,你,你可不可以当没听见?”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蠢的小姑娘咽了咽口水,看着淑宁的眼神中都充满了祈求。
第27章 嵌字豆糖
咕咚。
嫂子还没表态,亲哥的爆栗子就先敲到了头上。雅利奇捂头跟巴雅拉氏撒娇:“额娘,您瞧我哥啊!在嫂子面前就温温柔柔,却对自家妹子重拳出击。”
巴雅拉氏抬手就把她扒拉到一边,只对淑宁摇头苦笑:“这孩子命苦,生来没两个月就没了阿玛。又自来体弱,好几次险些就……我跟七儿不免多娇惯了些,竟养成这样皮猴似的性子,没有半点大姑娘家的沉稳。若有什么不当的,淑宁你只管收拾她,不必顾忌。”
淑宁虽不会把这话当真,但也高兴婆母这个态度。
当即笑道:“额娘说笑了,妹妹天真烂漫,儿媳喜欢都喜欢不过来呢,哪里舍得苛责?”
一听这话,小姑娘瞬间门激动。
冲上前就把淑宁抱了个满怀:“嘿嘿,我就知道,嫂子最好啦!旁人都嫌我一惊一乍,没点子女儿家贤良淑婉的意思。只有嫂子你慧眼识珠,知我这是天真烂漫。”
巴雅拉氏:……
有没有可能,你嫂子她只是客气呢?
阿灵阿则直接上手把人撕下来,并郑重警告:“记着,你嫂子是你哥的,不许你造次。”
淑宁瞠目,旋即脸上爆红。
真·做梦也没想到,外人面前威仪赫赫的阿大人与家人相处时竟是这般……这般跳脱啊!
雅利奇也一愣,接着笑到打鸣:“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啧啧,瞧这酸的。嗯,往后我可知道制你的法宝了。嘿嘿,打今儿起,我要跟嫂子最最好。但凡你惹着我了,我就给嫂子送搓衣板,送鸡毛掸子……”
就还挺狠的。
听得巴雅拉氏再度扶额,偏她宠惯幼女已经成了习惯,断舍不得狠心管教。所以才希望儿媳妇严厉些,好歹板板她这性子。否则将来得多备多少嫁妆,才能找到个愿意包容她这性子的才俊?
淑宁笑着指了指婆婆的方向,拉了拉小姑子作怪的小手:“妹妹既然震惊于你哥下厨,何不一道尝尝呢?”
这话果然勾起了小姑娘的好奇心,姑嫂俩亲亲热热地开了食盒,将里面的菜色一道道拿出来。
六月里的天儿炎热无比,自受不了那些个油腻重口之物。
所以淑宁拉着阿灵阿一道,亲自摘了好些个新鲜槐树叶。再将槐叶洗净取汁和面,擀成细细长长的面条。清水下锅煮了,熟后放入冰水中浸泡。再以熟油浇拌,放在冰鉴上冷藏。等吃的时候,再拌上作料。
就是《山家清供》中有名的消暑佳品槐叶冷淘了。
以它为主食,再加上口水鸡、素醒酒冰、火山飘雪与一道什锦拌菜,光是这瑰丽色彩就足够赏心悦目了。
还未动筷,雅利奇就大赞:“哇,嫂子你可太厉害了。不怪太皇太后、皇太后都对你赞不绝口,这厨艺简直绝了。亏得你只是客居宫中一月,否则那些个御厨都得卷铺盖走人。”
“夸张了,夸张了。”淑宁抿嘴笑:“妹妹实在是太夸张了,不过拾人牙慧罢了。比如这槐叶冷淘就是古来佳品,早在唐时,诗圣就有槐叶冷淘诗,宋时东坡先生,我朝钱谦益。都曾为此做过诗,我也是看了《山家清供》才照葫芦画瓢的。”
“哇,嫂子还懂诗?我就只懂吃。”
当然,话虽如此,小姑娘还是极为孝顺地给自家亲娘先盛了碗。然后哥嫂,最后才到自己。不过开始动筷,她这惊叹就没停过便是。
巴雅拉氏刚开始还要说她几句,等乌金色的筷子夹起如玉白色碗里青玉般醒目的面条。冰冰凉凉又滋味十足的口感中,味蕾被激活,食欲被打开。原本为给儿子儿媳面子而勉强为之的晚膳,立即成了她们娘仨对美食的争夺。
是的,娘仨。
新娘子矜持,不肯频频举箸。都是她那厚脸皮的儿子左右开弓,先把媳妇饭碗里面堆满,再去抢属于自己的那份。
别说,说他就开始显摆:“没法子,那些日子替皇上取膳,尝过太多咱们宁宁的手艺了。后头婚期定了,皇上非说未婚夫妻婚前一个月不宜再见,让梁公公亲自去取了。许久未尝宁宁手艺,真真思念欲狂。”
嚣张得别说雅利奇,连巴雅拉氏都要对逆子痛下狠手了。
到最后,一盆槐叶冷淘,四大盘子菜被她们用得盆干碗净,连那火山飘雪里的汤汁子都被雅利奇当糖水喝了。
这就,那丫头还打着小饱嗝追问:“好嫂子,那火山飘雪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酸酸甜甜忒好吃,想想就让人口舌生津。”
淑宁挑眉坏笑:“妹妹只用着好便是,还是别刨根问底。否则你又喊好怕,急急慌慌喊太医可怎生是好?”
她这一说,连阿灵阿跟巴雅拉氏的兴趣都被勾起来了:“莫非世俗眼中,那物有何不妥?”
淑宁高高挑起大拇指:“额娘通透。实不相瞒,那果子其实极为常见。只一般认为有毒,只做观赏植物,赏花赏果罢了。说来,咱们府上或者也有。此物名为狼桃,盛传毒性大,食之恶心欲呕,甚至危及生命。”
“但机缘巧合下,儿媳发现有毒的是青果。熟透后的果子非但无毒,还异常鲜美多汁,于是才有了这道火山飘雪。”
再想不到爱妻还是个神农氏的阿灵阿后怕,连呼她怎么就胆子这么大?
万一……
淑宁笑:“哪有什么万一呢?嫡额娘素喜鼓捣些个花花草草,那狼桃虽毒名在外,却最是能结果。稍加侍弄便能果满枝,青如玉、红似火的,格外喜人,嫡额娘养了好几盆。我眼看着那熟果子被鸟雀啄食,发出阵阵果香,诱得那贪吃婆子摘了尝鲜。”
也因此,她才想着是否熟狼桃无毒。并多番验证后,才将之列入菜谱的。
还就此展开了各种尝试,试图在浩如烟海的观赏花果里面找出更多可食用的来。可惜许久奔忙,也只又找出了一味辣椒。
“辣椒?”巴雅拉氏顾名思义,试探问道:“那就是今儿这口水鸡非同一般的秘密?”
那热烈又纯粹,头口呛,二口爽,三口四口把瘾上的辣哎,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想想,就不免口舌生津。
淑宁点头,并说这个辣椒与土豆粉子就是她那吃食铺子能越做越好的根本原因所在。
绝对的秘密武器。
一顿饭,一场天,让巴雅拉氏对儿媳妇好感越浓。雅利奇更直接晋级到了崇拜的地步,甚至还试图静下心来跟嫂子学几道拿手菜。日后惹了额娘生气时,好拿来哄人。
当然,这真实目的她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只冠以孝道之名。
淑宁用问询的眼神看向自家婆婆,结果却见她激动到掉泪儿:“好,好啊!淑宁啊,你若是方便,就多教她几道。日后嫁人了,好好歹歹也算有个长处。”
雅利奇跳脚,嚷嚷着才不嫁人呢。哪儿也没有自家好,就要赖着一辈子不走。
少时靠哥嫂,老来让侄子们接班。
气得巴雅拉氏直要动家法,淑宁笑:“额娘莫气,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未选秀之前,儿媳也惦着赖在娘家一辈子。为此对我们家虎头可好,那小子会说话就嚷嚷养小姑爸爸。此番儿媳大婚,还被虎头控诉言而无信呢。”
“等妹妹遇着命定良人了,自然不再说这等孩子话。”
巴雅拉氏出身一般,在家中也不甚被重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给死了两个福晋的遏必隆当三继福晋。
老夫少妻虽甜蜜了几年,又赶着鳌拜失势,皇上成功亲政,打压清算曾当过墙头草的遏必隆。以至于他忧惶畏惧中没几年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这一大堆的乱摊子。
辛苦数年,儿子终于承爵,也娶了妻。她可不就只剩下女儿这块心病了么?
如今见儿子儿媳蜜里调油,儿媳还温婉孝顺愿意善待小姑。她可不就满心欢喜,连说多亏了皇上玉成?还道皇上慧眼,做了个绝世好媒呢。
阿灵阿笑:“额娘放心,儿子明日与宁宁往宫中谢恩的时候,定然把您这番感谢如数转达。”
“进宫谢恩?”巴雅拉氏眉头微皱,问出了淑宁心中疑问。
呃。
说起这个,阿灵阿就好一阵无奈。有了法喀那个前车之鉴,他可谨慎了。再不敢借着自己是继后弟弟也算是皇上正经小舅子的身份逾越,只安安分分当自己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