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汀洲
这般大捷一出,康熙整个呼吸都急促了。
直接从龙椅上霍然起身,急匆匆大步奔到丹墀之下,抓着那传令之人的领口连问:“所言为真?冠勇侯他真一战成擒,又一枪攮死了那策妄阿拉布坦?准噶尔汗国灭,他所属的西域固地上,如今都插满了大清龙旗?”
是是是。
被抓住的传令兵大气都不敢喘,只不断点头回应:对的,没错。咱们抚远大将军就是那么能耐,以一己之力攮死策妄阿拉布坦,不知道省了多少兵力、减少了多少不必要的牺牲。
当时,兵勇们欢声雷动,直接把他们的大将军抱起来抛向空中,接住,再抛向空中。都一哄声的喊着大将军战神下凡,英勇无匹。
谁能想到呢?
原以为五六年、七八年,甚至更久才能奏功的事情,结果就这么漂漂亮亮结束。
简单善后之后,所有人都能衣锦还乡。
最少官升一级……
想想,就令那传令兵欢喜不已连说:“皇上,咱们赢了,彻彻底底的赢了!以后再没有什么准噶尔汗国,再不用担心那帮孙子跟沙俄勾搭连环,常犯大清国土,搅扰咱们大清子民了!”
是啊。
康熙大乐,连着道了几个好字,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眼前都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稳不住身形。好在有那传令兵靠着,他缓了几息才热泪盈眶地道:“从此以后,边疆百姓安矣。法士尚阿居功至伟,阿灵阿,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呀,朕该谢谢你。”
被点名的阿大人赶紧屈膝跪下:“皇上这可折煞奴才了。西边大捷,与奴才何干呢?都是皇上信重,将山岳之重托付在犬子身上。那臭小子无以为报,可不就只能为皇上您抛头颅洒热血了吗?”
“若非要说感谢的话,也是我等臣工与天下百姓叩谢皇上您。多亏了您知人善用,多亏了您为百姓再不受那厄鲁特蒙古劫掠之苦,不惜国本地打这场仗。奴才等有幸生在如此盛世,得遇如此明君。更与您君臣相得,共谱一段盛世佳话。奴才等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起头,所有皇子阿哥、文武大臣等都跟着跪下:“臣等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山呼万岁,歌功颂德之中,康熙笑着颔首。
忙取消了巡幸塞外的原计划。
为何?
当然是他要忙起来了!
如此大事,不得祭太庙、祭圆丘、拜奉先殿再去谒陵地好生折腾一下吗?
大宴群臣,昭告天下,与天下万民同乐。
原本,皇太后新丧,他这身体又……
表面瞧着好像彻底恢复健康,实际上,暗地里那些痛楚只有自己知道的。几个成年皇子们被圈的被圈,被撸的被撸,还有相当一部分面上恭恭敬敬,实则心里小算盘打上了天的。
以至于他想起来就烦,甚至连中秋宴都打算免了。
可现在如此大捷,他只觉得满心欢喜,浑身是劲。恨不得将全大清所有的官员百姓都汇聚一堂,听尽世间一切祝福、欢喜与敬佩。
自然要大办特办。
他还让胤禛研墨,自己亲自动笔,给最爱的大清将星写了封热情洋溢的诏书。期间溢美之词不断,大夸特夸了虎威指挥若定、身先士卒,短短数年间为大清开疆拓土、彻底解决边患的不世之功。
诚盼着他早日班师回朝,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必然出城相迎。
亲自斟酒,贺功臣来归。
这份激动与看重,甚至当年平三蕃挽救了大清国运的将士们回京时还重。
毕竟曾亲征过噶尔丹,知道其中路径、气候等到底有多艰难,尤其这次虎威还深入准噶尔汗国老巢与藏地,其中险恶之处更是不需赘述。
按照康熙自己的乐观估计,在军马与粮饷都充足,指挥也得当的情况下。
也得八到十年,才能尽数拿下准噶尔汗国,让其成为历史。策妄阿拉布坦狡诈,分兵偷袭又占了藏地,无疑在这难度上又加了不少。
而以他如今的身体,又哪里能看到那天?
都是虎威出息!
征伐加上平叛,康熙五十四年到如今,三年多点而已就彻底完成。让他在垂暮之年,将死之际又多了这么个可以彪炳史册之功,能够完美收官。
想想就让他心潮澎湃,激动到咳个不停。
而另一厢,十四懊恼到几欲吐血:“就差那么几天呀!呜呜呜,但凡我这勤着点撒娇,好好磨一磨皇阿玛。就能早早回去,看到虎威表哥那悍然无匹的身影,蹭到这泼天功劳。结果……”
十四大哭,慢了这么几天,就慢出了整个世界。
不但没参与到那么让全天下都跟着震撼的伟业中,还看到他那么大一个亲王爵位又双叒叕长着翅膀飞走了啊啊啊!
这么一说,连忙着劝慰他的十三手上都一顿。
轻咳两声,来了句:“十四弟,听说潭柘寺挺灵验的,要不然哪天为兄陪你去拜拜吧。”
这运气实在也是差了点,竟然两度因为些个小小不然的原因跟大功擦肩而过。
别不是犯什么小人吧?
呵呵。
十四冷笑,觉得自己是犯妻子和老子。
老子是天,是皇,是能决定他荣辱生死的君。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福晋完颜氏么?
十四觉得她还是能再多抄点佛经,好好静静心。
人在家中忙,锅从天上来的完颜氏:!!!
就悔,千万般后悔。
假如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任凭郭络罗氏再怎么舌灿莲花,彩虹屁不断,她也绝不会再上钩了。什么皇后不皇后的,她如今再没有任何奢望。
只求别再抄佛经,拣佛豆,给她婆婆德妃纳什么千层底了。
她心里苦,她没地儿说啊!
讲道理,哪个皇子福晋在自家爷风光无限,与皇位无限接近的时候,能忍住没有半点遐想呢?她也只是犯了个,所有皇子福晋都会犯的错罢了。
罪不至此吧?
可这个时候,十四满心伤怀甚至绝望,哪还有心情与她讲什么道理呢?只借酒消愁,喝醉了就嚎啕大哭罢了。
吓得隔壁十三家刚出生的小儿子以为有狼在嚎,每每哭到撕心裂肺。
无奈何之下,十三劝慰他十四弟不成,只好在与养母德妃请安的时候约略提了那么一嘴。
德妃:……
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也觉得都是完颜氏那不争气的误事。若不是她不够聪明警觉,又怎会被人利用?以至于皇上心中生了警惕,迟迟不肯放十四回西边战场。
以至于错过了这泼天之功。
否则的话,十四因军功被封为郡王甚至亲王,得是皇子阿哥之间多么出挑的存在?皇上亲封的亲王跟继位之君恩荫的可大不一样。
有军功护体,就算十四日后跟老四有什么龃龉,只要他没谋反,老四都不好太过。
结果因为这么个傻媳妇,都化为乌有了。
德妃恼恨之间,却也不好在这敏感时候对小儿媳妇做些什么。只能使人把小儿子唤进宫来,好好劝劝。说些个额娘知道你这孩子心里苦,但事已至此,再怎么唏嘘感叹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会触你皇阿玛霉头,让他心中不悦的话。
让他再怎么着,也得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别把什么都摆在脸上。
虎威打了这么漂亮的一场仗,全国上下欢悦,你小子却喝到酩酊大醉失声痛哭?
十四嘴角微抽,特别地不好意思:“多,多谢额娘提点,儿子还真没考虑那么多。只想着自己这一来一回之间,竟错过了如此盛事。万千遗憾萦绕心头,可不就点点滴滴都化成委屈了吗?呜呜呜,明明但凡儿子早回去那么半个月,就一切大有不同的。结果……”
十四抱着自家额娘大腿,哭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还像小时候一样。
让德妃又爱又怜,又忍不住长叹。觉得自己以前还真是被浮云遮了眼,竟然觉得这么个天真犹如孩童的小儿子能够从诸子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让她登临太后之位。
好在十四虽不够深沉世故又圆滑,却深深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不动那不该动的心思,只一心一意当个铁帽子王。
不然的话,她们娘俩加一块怕也不够老四斗一个回合的。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她这个当额娘的好生保养自己身体,争取活她个七老八十。牢牢掌握住孝道的大旗,自己吃香喝辣的同时,也稍微罩着自家小儿子、大妹子点儿。
别让两个儿子同室操戈,也别让老四玩儿飞鸟尽良弓藏的那一套。
阿嚏~
正在康熙身边伺候的胤禛狠狠打了个喷嚏,康熙皱眉:“如今虽还没有入秋,一早一晚也有些凉了。你好歹也注意这些,算算也四十多的人了。”
胤禛微笑:“好,儿子多谢皇阿玛关心。一定小心仔细,否则自己受罪事小。若把病气传给了皇阿玛,可就罪该万死了。不过一想二骂三惦记,只一声,大抵是九弟收到捷报,正念叨着呢吧。他这几年兢兢业业,可没少奉献银子。肯定在说,若论功行赏,也少不得他一功。”
提起这茬,康熙也不禁颔首:“此役,老九在银钱上的奉献确实不小。还有你,若不是你往江南,清理了江南官场,所得无数。又往广州,草创了海事衙门,给老九后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也不能这般顺利。所以说来说去,若论功劳的话,你也居功至伟。”
康熙这话倒是说得公正而又客观,而他也确实从此事开始注意到老四不仅仅能当一个贤王,还有成为贤皇的实力。
但胤禛又哪里敢接呢?
忙不得跪下:“皇阿玛过奖,就如阿大人所言,一切都是您的英明领导。当时,张伯行上奏言说海中有贼,其余人等都以为他在危言耸听。只有您心念百姓,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派冠勇侯前去。当时朝野之间,可没少人说您大材小用。结果呢?”
“冠勇侯实在当世良才,不但带兵打仗有一套,还观察入微,以小见大。硬是在讨贼之外,发现两处巨大漏洞……”
胤禛夸表弟,夸老爹,各种滔滔不绝。
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让康熙似笑非笑地眯了眼:“你这小胆,可不像当初与朕坦言那时咯!怎么还越活越谨慎了呢?”
那越到最后,可不越得小心么?
不然行百里者半九十九,就栽在最后一步上,他可哪儿哭去!
当然想是那么想,实际上他却满脸谦虚:“哪有谨慎?儿子分明实话实说。此事原本就是冠勇侯体察入微,皇阿玛您心系百姓又知人善用,您二位所起到的作用才是至关重要,儿子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此事若换任何一个兄弟前去,都能办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如您所言,上位者最最重要的就是知人善用……”
再度夸奖自家阿玛跟表弟的同时,也表明自己不但有些能力,还知人善用。
仔细学习着些,以后也会是个合格的上位者。
听明白他这言外之意的康熙满意颔首,显然很满意他这恰到好处的分寸拿捏。
胤禛只如释重负,再次身临其境,明白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皇阿玛虽老,却半点都不糊涂。
实在是太不好应对。
不过也亏得他这份不糊涂,还知道为大清江山、祖宗基业着想。没有完全凭感情用事,否则的话,他可抵不过老二、老三,甚至同母弟老十四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比自己更有存在感。
还有那几个不争不抢,只单纯乖巧孝顺的几个年幼弟弟们……
届时可个个都是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