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汀洲
索氏含笑点头,言说皇上宽仁、巴林郡王孝顺,公主所用皆不缺。只未听说过辣椒,不知那是何等美味。
淑宁闻弦歌而知雅意,随后便准备了跳水兔、冷吃兔、灯影牛肉、香辣牛肉干。
次日往淑慧长公主处拜见的时候带了去,公主也不藏私,当即与众人共享。辣椒的美味再度被传扬,淑宁也因此颇受赞誉。并在这后头陆陆续续的,接到了许多蒙古王妃、福晋们的邀约。
被随扈而来的宫妃们频繁接见,连那些个老诰命们的态度都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短短几日,淑宁就从最闲那个变成了最忙的。
连着两次抽出时间来陪福晋,却因福晋另外有约而不得成行后,阿大人叹气:“原本福晋整日待在帐篷里鲜少出门,为夫还担心你寂寞。现在福晋忙起来,倒是为夫寂寞得很了。”
淑宁嫣然一笑:“我这也算是凭厨艺打开了上流贵妇圈儿了吧?日后也能学着进行点夫人外交,略微帮衬夫君……”
谁能想到呢!
同一个她,几日前还被人前尊重,人后隐隐排斥着。固伦淑慧大长公主的宴会上走了一圈儿后,围场上几乎所有王妃、公主、命妇的都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美食的力量当真无比强大啊。
在她的万千感叹间,阿灵阿把人紧紧搂住:“好宁宁,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儿就好。再不用为了为夫而屈膝折节,委屈自己讨好任何一个。”
怕她一心帮自己,而无视了这话,阿灵阿还认真而又细致地讲解了自己的职务与职能。
然后才语重心长地道:“为夫谢过爱妻心意,但是啊,咱这做天子近臣的,太跟同僚甚至蒙古王公、皇子阿哥们打成一片了,反而是祸非福……”
淑宁:……
真真千思万想也想不明白,这么机灵通透的人,怎么梦里却跟傻了似的,一脚踩进夺嫡那个大深坑呢?踩就踩,还不站自家皇子里头第二贵的十阿哥亲外甥,当过孝懿皇后养子的内外甥,只一心给八阿哥摇旗呐喊。
那么爱面子胜过一切的今上,若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能让个辛者库出身宫妃所诞下的皇子居于大宝?
想想也不能够嘛。
淑宁叹息,认真应下这事儿。并暗自决定多琢磨些个补脑、健脑的汤水小食之属。千万不能让她好好的夫君再如梦里一般,年纪轻轻就昏了头。
于是,从这日起,阿大人跟四阿哥就双双倒了霉。
何也?
时人皆有以形补形的概念,淑宁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红烧猪脑、蛋煎猪脑、猪脑天麻汤、猪脑烩豆腐,剁椒鱼头、麻辣兔肉等各种动物头部、脑子就相继出现在阿大人与四阿哥的餐桌上。
种类之多,次数之频。让常宣四儿子陪膳的康熙都有些望而却步,大阿哥与三阿哥也停了欲蹭饭的小心思。
只两位当事人不敢言语。
一个受不了自家福晋那‘人家一番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敢嫌弃’的眼神。一个么,则瞧着自己又高了一截,胖了一圈的小身板深深叹气,含泪又吃下两大碗。
回头圣驾回銮,必定让皇额娘看到越发健壮坚强的自己。
如此,她才会放心,某人才会得到重谢。日后的骑射课上,皇阿玛也不会再瞧着他皱眉。
见他们两个这般捧场,淑宁自然更加乐此不疲。直到八月里,圣驾都要回銮时候。正在往拨霞供里下猪脑的她呕地一声,急急奔向内室,在恭桶边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可把阿灵阿给紧张的哟,又是给拍背、帮着擦嘴地好一通忙活。等再回到厅堂的时候,四阿哥身边的苏培盛都已经请来了太医。
阿灵阿连忙道谢,胤禛只道无妨:“自随扈以来,就一直是姨母照顾胤禛。如今姨母身子不爽利,胤禛当然要略尽绵薄。张太医,劳你本阿哥姨母诊个脉,看她到底怎么了,怎好好的还吐上了?”
虽然最近餐桌上各种脑交替出现,频率是高了点。
但种类不同,做法不同,再不至于如此啊!
淑宁白着脸,有些虚弱地摆手:“四阿哥不必担忧,臣妇刚刚给自己把过脉,无甚大碍。可能就是味道太冲了,一时没遭住罢了。”
胤禛也不与她辩解,只说太医来都来了,好歹把个脉。阿灵阿在边上也一直劝,淑宁无奈,只能将腕子放在脉枕上。
少顷,便听着那太医跟她说恭喜。
啊这……
不能吧!
淑宁双目圆睁,特别难以置信地瞧着那老太医:“会不会有所谬误?本福晋刚刚也给自己把了个脉,一切正常,健康得紧。”
被怀疑专业水平的老太医怒,一顿专业输出。
各家医学典籍背了足有一炷香,然后才微哑着嗓子道:“老臣祖上世代行医,会说话就开始背汤头歌。在此道淫浸多年,再不会连个喜脉都拿不出来的。一等公福晋虽时日尚浅,不足一月,但确实喜脉无疑。至于您……大概是医者不自医吧。”
老太医足够婉转,但淑宁感觉学艺不精四个字儿已经被刻在了她脑门上。
就,挺没脸的。
更没脸的是,她家高大伟岸的夫君愣,接连问了三遍。确定她不是肠胃不适,而是肚子里踹了小崽崽后,整张俊脸都刹时黑了下来。狠狠给了他自己一巴掌,骂了句混账东西,怎么就不憋着点儿?
一言让满室静默。
而始作俑者已经拿好纸笔,缠上太医,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句句都着落在要如何保胎,怎么照顾孕妇跟她腹中胎儿上。
重点就是如何在怀孕头三个月比较辛苦的时候,让他福晋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
他身边,胤禛也是同款焦虑,频频以自己的角度提出问题。
重点在母子或者母女均安上。
刚刚还在掉书袋的太医惨了,迅速被榨干了所有孕产相关的知识储备。说到口干舌燥,临出帐篷的时候身子都有些微微打晃。
不过是怀个孕罢了,至于这样?
但显然,阿灵阿跟四阿哥都觉得至于。不但那惹祸的拨霞供不给吃了,一应可能会引起孕妇不适的食物也都被撤掉。到最后,淑宁面前就只剩了碗白粥,两个水煮蛋。
而那爷俩正头碰头,研究刚刚抄好的,老太医口述热腾腾的孕产期知识大全。
直接将厨房列为高危地,生产前都不许她再涉足。伤眼睛的针线活儿也被叫停,稍后的塞宴四事更只许远观绝不能近看。谨防人
多吵着、闹着、吓着她,甚至发生点拥挤、踩踏之类的突发事件……
第38章 警告
淑宁瞳孔震惊:“不至于的吧?我只是怀个孕,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用不着……唔……”
话不等说完,嘴就被捂住。
惯来宠妻,轻易不肯对福晋说句重话的阿大人难得板了脸:“乖乖,可不敢乱说啊!太医说了,前三个月最是危险,一定一定小心在意。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
武将都开始咬文嚼字了?
淑宁瞠目,心头陡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着开口说点什么呢,大外甥又小大人似的皱起了眉:“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姨母快,快呸两口!”
啊???
淑宁瞳孔震惊,猛地抬头看过去:他他他,竟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认真而又执着。
满脸姨母乖,非常时期你要听话的明示。
淑宁无奈,硬是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认认真真地呸了两口,认了这个童言无忌。本以为至此,事情就该翻篇了,哪曾想着,一切竟才刚刚开始呢?
当天,康熙就收到了来自于心腹下属+小舅子的报喜与告假。
他整个皇上都懵了:“你福晋有妊,你小子初初当阿玛心中欢喜患得患失,朕能理解,但直接告假就有些过了吧?”
阿灵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皇上的话,实在是……奴才额娘跟丈母娘都远在京城,福晋身边只几个年轻不担事儿的小丫头。奴才实在不放心,所以便想着……”
康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人就要人,何至于弄出想彻底撂挑子般的阵仗来?
不过这混账是孝昭皇后跟贵妃的弟弟,向来忠心。那小乌雅氏还是德妃的妹妹,说来有几分情面。宫中、路上的,还没少孝敬。前几日还进献了辣椒,让他多了个笼络蒙古的好物呢。
如今闻听她有妊,康熙倒也不介意多看顾几分。
于是大手一挥,曾经伺候过他生母孝康章皇后的林嬷嬷就被指到了淑宁身边伺候。还在随行御厨里头挑了一个,专司从现在到回京后他们夫妻俩的饮食。
目标超额完成,阿大人那叫一个喜出望外。
赶紧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康熙笑着挥了挥手:“些许小事罢了,爱卿不必如此。倒是你,正新婚燕尔呢,就赶着新媳妇有妊。也着实辛苦,要不要朕赐两个宫女服侍你。”
阿灵阿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时便没反应过来。
只憨笑挠头:“皇上说错了吧?有妊的是奴才福晋啊,她才是最需要人伺候的那个。但皇上都已经赐了嬷嬷跟御厨,她身边还有珍珠跟水晶,倒也……”
倒也尽够了这句还没说完,康熙身边的梁九功就憋不住笑出了声:“哎呦喂,奴才的阿大人,您想左了啊。皇上心疼您福晋有妊,身子不方便,特赐美人儿与您解忧呢。”
哈?
伺候他?!
阿灵阿俊脸通红,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别,可别别别。福晋初初有妊,正是辛苦时候。奴才这当夫君的恨不得目不交睫地守着她们娘俩,万别有丝毫差池,哪有那想法?”
千言万语一句话:情领了,人不要,再怎么美若天仙都不要。他啊,只要福晋跟腹中孩儿好好的。
那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欢喜模样,不禁让康熙回想起元后赫舍里氏怀承祜时,他那满心的欢喜与期待。可惜,那孩子福薄,短短四年便重回了长生天怀抱。两年后,胤礽出生,皇后薨……
康熙长叹,语气中满是寂寥:“罢罢罢,朕也就是那么一说。你若不愿,朕自不勉强。”
阿灵阿忙跪地谢恩,连呼皇上圣明。
那次第,好像康熙赐给他的不是什么美貌宫女,而是索命毒药般。
看得康熙一阵失笑。
等他带着林嬷嬷跟御厨回去的时候,淑宁惊得嘴巴能伸进去个拳头:“夫君你这……这也太夸张了吧?不过是怀了个孕而已,哪儿就值当你求到皇上面前?”
“当然值得!”阿灵阿肃容,一脸郑重:“事关福晋身体健康与咱们俩第一个孩子,再怎么谨慎为夫都觉得尤有不足。”
“可是……”
阿灵阿微笑,轻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可是,好福晋只放宽心思,好生休养。咱们平平安安回京城,顺顺利利到生产便是。乖,就当让为夫安心。”
话都说到这儿了,淑宁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与林嬷嬷跟这位王姓御厨见礼,称接下来的日子不免要多多劳烦二位啊。
林嬷嬷年过天命,已经渐有出宫荣养之心,只一时没有遇到合适人选罢了。此番来到淑宁身边,那也是存了几分考量的。若事能圆满,一等公府就是她未来养老之地,淑宁便是她女主子。
面对也许会成为自家主子的人,林嬷嬷自然笑容温和,礼数周到,全无圣母皇太后身边得意人看待臣妇的骄傲。
王御厨更谦卑,直接一个大礼下去:“福晋这可折煞小的了,御膳房哪个不知道您厨艺高绝,连太皇太后、皇太后跟皇上都赞不绝口呢?小的才疏学浅,只擅长那么几道菜,却好在勤学、肯学上。”
“福晋若有什么想吃但偏赶着小的不会的,还请赐下具体做法与口味要求等。小的保证让您吃得舒心,吃得满意。”
简直把想偷师仨字儿刻在了脑门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