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淘姜
怪只怪林隽狂妄自大,行事不加收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两年他能与这位滇南的巡抚王宁联系上多亏吏部尚书顾平从中牵线。
两人均视林隽为眼中钉,可谓一拍即合。
若非林隽手伸太长,他何须……
南安郡王一时又愤恨起来,往前数十年,他们家可会被一个黄口小儿逼到如此地步?
想到母妃从京中传来的消息,南安郡王心下一狠,唤道:“来人!”
一名黑衣人默不作声地进来候命,南安郡王:“告诉史密斯,此前本王与他谈的合作……可以生效了。”
他既已下定决心便不再顾忌,一道道隐晦的命令从南安郡王府向各处传下去。
林隽此时正和临安卫的陈、徐二千户查看由猛赖寨全族勘探开发出来的这处私矿。
矿场的监工、护卫早已被林隽带来的人马拿下,陈千户宝贝的抚摸着林隽带来的燧发枪,“这就是新式□□?乖乖,好,真好啊。对面傻呼呼的装填弹药呢咱们就能砰砰开·枪了,抢占的这一点先机够对面见好几次阎王了!”
早听阿尔木说私矿这边的护卫手上有鸟铳,若非是帮林大人的忙他们指挥使根本不会答应借人。林大人对他们卫所有恩,去岁教他们做的鲜花饼在滇南卖得可好了。大人还保证以后弄出什么“塑料包装”将其卖到全国各地,陈千户也不懂,但他知道是元指挥使和林大人叫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陈千户等人对此番行动别无二话,他们早已好这遭有所伤亡的准备。谁想林大人手上竟配了十几杆新式□□,鸟铳在其面前就是个弟弟,根本不够看。
有了这样的武器加持,他们可不就不费一兵一卒将矿场控制住了?
这样有鸟铳有私兵的队伍一看就不是普通私矿贩子能组织上的,想必牵扯到某些大人物。陈、徐二千户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打算细探,做出一副只对燧发枪感兴趣的样子与林隽说个不停。
“啧啧,根本与砍瓜切菜不差什么了嘛。”
徐千户捋着短须颔首:“咱们虽有数十年没上过战场了,但若是用上此枪,我是一点不虚的。”
“嗐,可惜现在没有你我上场的机会了,咱们还是好好种地罢。”如今种粮食种花都不错。
林隽闻言不由得摆手:“两位大人,不好立旗子的。”
陈千户眼里冒出一个问号:旗子还有啥不能立的?
“林大人,”一名倮族老人被布朋扶过来,老者身材消瘦,汉话却比布朋还流利,老人拱手:“多些大人救我一族老少。”
“阿利兹莫不必客气,这是我等为官的本分。”林隽扶起他:“倒是猛赖寨遭了无妄之灾,平白受人拘禁驱使这几年,使我等来晚了。”矿场岂是一般人能呆的?猛赖寨好些老人孩子经受不住重苦力活的折磨,累死在矿上。
这个话题太沉重,林隽转移话题:“红沙阿嫲在山下备好了饭食药品,我着人送你们下山。”
阿利兹莫让族人们下山,随后温和的看向林隽,问:“老朽与大人再讲讲此处的情况罢。”
两位千户见状找借口溜走了,这银矿与他们无关,横竖是要被收归朝廷的,听得抓心挠肺的做什么?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快乐。
阿利兹莫轻声说:“这边一月大概能炼出千两白银,虽产量中规中矩,成色比之威楚、金齿却又好上几分……”
林隽边听边点头,按照阿利兹莫的预估这处银矿开采出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储量算得上丰富了。
他放眼扫视一周,山头背面的大树都被砍光用来烧成木炭炼银,光秃秃的一看便知这里有猫腻。可惜此前南边所住的倮民根本不与北面来往,导致一寨人消失了都没个消息露出来。
“阿利兹莫,南边十五寨现在就差你们寨了。”林隽笑着说:“你们要尽快养好身体啊。”
阿利兹莫消瘦的脸颊上也露出一个笑:“若非发生这事,老朽早就领着族人去外面谋生活了。大人为我等谋划,老朽感激不尽。”
“阿利兹莫客气什么,说起来您还是我的长辈呢。”
见阿利兹莫疑惑,林隽取出那把银质小刀:“寿朋先生便是小子师叔祖,当初临行时师叔祖特地将此物赠与小子。多亏这把小刀阿尔木兄弟才能放下戒心与我指路,真可谓天缘凑巧。”
阿利兹莫见此激动的咳起来:“我的老朋友可还好?”
林隽点头:“师叔祖如今在书院做先生,洒脱得很。阿利兹莫好生将养,说不得日后您二老还能在一块谈笑风生呢。”
阿利兹莫听到老友的消息顿时浑身有了力气,他本就对林隽有好感,如今更是将其当作子侄看待,自是林隽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听话的和布朋一起下山看大夫。
林隽留在山上收尾,收集矿场的各类数据上报文烁。又留了人在此守备,以待朝廷派人下来接手。
如此他下来滇南的任务也完成了一大半。
文朝对火器配备审核极严,鸟铳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火器局制造的每一批火器上都有编号,通过收缴的这批鸟铳查到南安郡王头上只是时间问题。
去了一桩事,林隽心下轻松。
只他还没松快一天,就从阿利兹莫那里得到一个坏消息。
阿利兹莫告诉他矿场炼出来的白银原本是从内陆运出去,不想前年秋他们却突然不走陆路,阿利兹莫暗中留意,发现他们竟是从藤条江上走水运的。
林隽恍然,南安郡王在南边经营半辈子,文烁能收到举报他自然也能察觉动静,暂时废了内陆这条运输路线也是有的。只是没想到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竟然走藤条江,要知道这条河流下游可是在越南境内。
一省境内有人开私矿往外运私银,各处关卡、矿课提举司、淘金总管不干净都在林隽和文烁的预料之内,只没想到南安郡王还会与越南勾勾搭搭。
联想到当初南安郡王为壕境内的佛郎机人辩驳,林隽霍然起身——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书房里转了几步,文烁这些年对南安郡王不满,南安郡王又不是个死的,哪里看不出?如今又被他查出私矿的问题,难保这位不会鱼死网破。
几代南安王在南边耕耘几十年,手上有钱有兵还与周边小国、海外商人有利益往来——林隽担心他借本就不太平的西南生事。
按说西边本应是西宁郡王的管辖地,但他能放任南安郡王在滇南上下其手,只能说“四王”恐怕是一丘之貉。
林隽写下一封密信叫毛山发出去。
外援要求,自救也要搞起来。他找上元指挥使,对其长长一拜:“元大人,临安甚至滇南处境堪忧,还请大人助我。”
元指挥使知道林隽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凝重道:“元卓可是收到什么消息了?”邓将军病重,对于滇南局势他也担忧无比。
元指挥使同褚指挥一般,都是身先士卒愿为底下人考虑的卫所长官,值得信赖。林隽将自己的推测道来,苦笑道:“缅甸虎视眈眈,越南也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那位……我等要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关于书里那一场导致探春和亲的战败众说纷纭,但有一种说法便是东南亚小国,林隽不敢大意。
元指挥使头皮发麻:“若果如此滇南危矣,只是我等早已卸甲,要出人我等别无二话,可武器方面却是一个大问题。”
林隽一双长眼凛冽:“只要有人便什么都有了。元大人,劳您点一批能托付信任的人与我,武器我来解决!”
元指挥一愣,对上林隽镇定的双眼,一抹脸:“你等着!”
元指挥从卫所挑了两百名祖上三代都是再忠良不过的人家交给林隽。
林隽将公事交托给魏同知,令毛山带领陈千户到南边巡视。随后便征用了临安卫初初建成还未来得及投入使用的鲜花饼工坊,将黛玉、青知以及毛江都抓了壮丁。他和黛玉青知三人一起制作黄色火药,毛江则领着三百人制作震天雷。
本为制作美食而建成的工坊赫然成了一座小型兵工坊。
震天雷是前朝就出现的一种铁火砲,生铁铸成外壳,形如罐子,内填火药,外有引线,与现代的手榴弹颇为相似。
林隽将内中填充物换成杀伤力极强的黄色火药,震天雷威力再上一个台阶。
他到临安只带了十几杆□□,再怎么分都不够,索性多做些震天雷,这样的远程武器用起来想必香得很。
很快临安府百姓就发现卫所和府衙在大量购买动物油脂,城里的探子正提起心神准备四处探查时就有流言传来——原来是卫所要大量上市鲜花饼,所以才买这么多油。
探子们松了口气。
林隽泡在工坊里不知今夕何夕,这日魏同知找上门:“大人,巡抚大人有公文下来!”
林隽接了一看,气笑了。
魏同知皱起老脸:“巡抚大人可是有何指教?”
“无妨。”林隽浑不在意。
魏同知干脆翻开公文看起来,惊道:“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纸斥责令,临安边军状告林隽肆意妄为,派人在边地窥探军情心怀不轨等等。魏同知这两年很是服气林隽,不满道:“此前一寨倮民被掳没见他们着急,又不是大姑娘,看看又怎的了。”林大人有没有坏心他还不知道么?
林隽:“……”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鲜花饼需用的原料缺口大,我等不过是派人到南边摘花罢了。”林隽睁着眼睛说瞎话,抓来一张纸刷刷几笔写完:“劳魏大人帮我差人递上去罢。”
魏同知:“……”好吧,他有些想看巡抚大人看到这顿胡话后的脸色有多精彩呢。
林隽领着人赶工,六月的天气燥热无比,骄阳让各方心里火热,空气中布满躁动的气息。
建宁二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商人风岳诱杀好友陇川宣府司一家并夺其金印,伪受其命开天马关,放缅军入关。
风岳引缅军入关进攻陇川、干崖,沿途杀掠无数。
邓将军拖着病体与缅军交战,战死于铁壁关。
消息扩散开来,震惊四野。
六月二十二日,一伙南部缅军伪装成商人到勐腊行商,进入勐腊后大肆杀掠。王巡抚以“临安边境平稳,越南实为友邦”为借口强调临安守将领兵入车里宣慰司驰援勐腊。至此,临安只有少量守军,边防空虚。
越南对于王巡抚的信任感动无比,很快便在边境线外探头探脑。
元指挥破口大骂:“王宁老贼是对面的人罢!”
林隽默默点头,时至今日谁不会怀疑这位的立场呢?
毛山在南边有发现。
“大人,您给的望远镜千里之外分毫可辨,越南不安分,但……”毛山面有疑惑:“但我等发现在境外集结的竟是一伙红毛夷人。”
海外夷人和越南夷人长相大不相同,轻易不会混淆。毛山凝重的说:“我看他们似乎都配了□□。”
元指挥深吸一口气:“佛郎机人?他们掺和什么?”
林隽思索片刻,结合上辈子的历史知识,他扔下一个大雷:“我大文富庶,佛郎机人多有垂涎,此番恐怕与越南勾结要犯我边地了。”
他与几人解释海外有一种雇佣兵,只要你给钱他们什么都做,境外的夷人应该就是雇佣兵了。
林隽拧眉:这些人最终还是凑到一块儿了。
这边有了,琼州也处于危险境地。
元指挥了解完这些情况反而镇定下来:“咱们不要慌,陛下肯定会派人增援,咱们只要撑到援军来就好了。”他有些牙酸,铺开舆图查看临安驻地情况。
“坐以待毙不可取,我要主动出击。”林隽说完看向元指挥:“缅甸、越南、佛郎机人商量好似的犯我大文,只怕早已将我等当成肥肉似的分来割去呢。身为朝廷命官如何能忍?他们真以为我等好欺负么!”
元指挥对上他光华湛然的双眼,被他震住——林元卓一个文人尚且如此有血性,他响当当的军汉还顾忌什么?当即暴脾气上来,猛地拍桌:“是极!我能叫他们欺负了去?当我临安卫的刀不够快么?元卓,你打算怎么办?”
元指挥使被激起斗性,林隽欣慰道:“指挥使放心,咱们手上有秘密武器,必定叫其有来无回。”
“哦?说来你们在工坊看得紧,我还真没见过你们做的东西呢。”元指挥来兴趣了,“现在总可以让我等见识见识了罢?”
林隽轻轻颔首,去工坊取了两颗震天雷。元指挥瞪眼:“这、这不就是震天雷?”这样东西还要遮遮掩掩的么?
林隽笑而不语:“这是震天雷进阶版。”
索性卫所西南角有一处小山坡,林隽领着几人来到山下,清空闲杂人等后向元指挥、毛氏兄弟道:“几位且看。”
他点燃震天雷的引线弹腰往远处一扔,“砰——”的一声巨响,震天雷的爆炸后的铁片四处飞射,将一棵松树削得枝断叶落。
“这、这是震天雷?”元指挥目瞪口呆,这动静都快抵上大/炮了!
他反应过来,猛地搭住林隽肩膀大笑三声:“哈哈哈!这东西在手还怕个鸟!”
”我就不问你们是怎么做的,只有一句,这样的震天雷你们做了多少?能人手配备一个不?”
林隽哭笑不得的摇头,他比了一个数,说:”咱们只要震慑住他们,趁此再以传统武器收割敌人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