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淘姜
“选几个老人家的闺女入宫,你看如何?”
第64章 邢夫人
“也是个缓和关系的意思,你说呢?”太后问道。
文烁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但他一向孝顺,与太后的关系还不错。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要求,他基本都不会拒绝的。
“你母亲说得对,张弛有度才是处世之道。”上皇指点道。
文烁是无所谓勋贵们心中有何不满的,他又没冤枉一个好人。
“多谢母后为我着想,”文烁笑道:“不过之前才大选过,现在倒不好再大肆选人。”
太后一怔:“这倒也是。”她只想到抬举勋贵家的女儿以此化解双方紧绷的气氛,却不想让文烁担上一个喜好美色的名声。
“是我想差了,老了老了,不中用了,烁儿勿怪。”
文烁失笑:“母后说的哪里话,我这么大了还能有父母操心,高兴都来不及呢。”他想了想,道:“您说的也是个办法,我记得后宫六局有不少勋贵家送进来的女子,从中挑几个还罢,您以为如何?”
鼎盛家族的闺女自家宝贝还来不及呢,哪里愿意送进宫的。只有那些走下坡路的人家才会将女儿送进宫以期为家族博个前程,选这样的女子既能给勋贵们一个握手言和的信号又避免了母家势大的女子进入后宫。
太后见他听了自己的建议,笑呵呵道:“这样也好,这些经过事的女孩儿教养良好又不至于娇蛮不知分寸。”在六局做事又不像在自己家,没有人会捧着哄着,性格不成熟的姑娘是过不下去的。
“母后可有推荐的?”文烁凑趣道:“您与她们相处的多,比我了解,拣您喜欢的,脾性温和的挑。”
他张口就是将自己的喜好放在前面,太后心里熨帖,嗔道:“是与你选身边人,我老婆子喜欢管什么用?”随即又忍不住点了两个:“之前在宫里常陪我解闷儿的荣府贾家大姑娘是不错的,人又大方又有才气,在尚宫局的差事干得也不错,上下都夸她文采好呢。还有先济北侯家的周大姑娘,圆圆的脸盘子,笑起来甜甜的看着心情就好。”
“贾家?”文烁挑眉,“儿子相信您的眼光,母亲看着好想必是极好的,先定这两个,剩下的待我回去与梓童商量罢。”
“是这个理儿,你与英儿说,我不是要坏你们夫妻感情,只是为子嗣计,且多添几个也是为她分担压力。”皇后未出阁时乳名便唤作英儿的。
文烁点头:“您放心,儿子明白您的一番苦心,我会与她好好解释的。”
他回宫后一路来到皇后寝宫中,与她说了这件事,道:“之前因为盐务、兵部的事发落了一大批人,正好拿这件事给朝堂、京中转移注意力。如此,又要你帮我分担一些了。”
元氏是位合格的皇后,很快便接受了要进新人的事实,横竖添再多的人也不会越过她的地位去。反正都要答应,何不态度再大方些?便说:“到底是贵族女子,依我说位份不好低了去,陛下是怎么想的?”
“你说得对,既然都给了脸面索性把这个脸面做足,母后指的贾氏、周氏都封妃位罢。”
元氏点头:“妹妹们的住处我来安排。”
文烁将她揽在怀里:“辛苦你了,现在诸事大体妥当,咱们也该要个孩子了。”
元氏脸色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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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还不知道元春要封妃的事。
凤姐儿与王夫人这两日才将王家的事处理好,王家剩下的族人也踏上了回金陵老家的路。
忙了许久的姑侄俩总算可以歇一口气,她们也不得不接受王家败落、从此再无娘家人可以依靠的局面。
只心理上说是接受,真反应到现实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邢夫人因为王熙凤一直帮着王夫人管家,向着西院却不为他们东院谋划,早就存了不满。只因王熙凤背景强大而压在心里未发作出来,待得王家一朝跌落尘泥,邢夫人暗中只有拍手称快的。
这下王夫人和王熙凤最大的靠山倒了,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素来爱财,深恨凤姐儿身为儿媳妇却看自己不起,半点孝敬也无。往日早就眼馋凤姐儿那一屋好东西了,近来挖空心思的想找机会索要几个。
这日邢王二夫人、薛姨妈、凤姐儿和李纨都在贾母房里陪她解闷儿,贾母问王夫人:“宝玉这两日在做什么?总是来去匆匆的,小人儿家家的怎的脸上笑也少了?虽说读书是正理儿,也不要过分拘着他才好,这种有灵气的孩子管教起来需要注意的地方多着呢。”
王夫人脸上挂不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自己把宝玉管的没灵气了呗?
邢夫人放眼看这一屋子就有三个王家人,以前哪个都得罪不得,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心中冷笑,插话道:“老太太这话很是,要我说宝玉房里也该好好管管了。之前我经过那边看见他跟前那几个丫头吵得什么似的,实在不像样,往日在您这边她们哪里敢?”
宝玉屋里的丫头个顶个的漂亮,也个顶个的心高气傲。以前袭人还勉强能压服,现在她们看袭人‘立身不正’,也不服她的管了。是以时常能听到她们为一点子小事摔摔打打、争来吵去。
邢夫人特意拿这事来打王夫人的脸,就差说她管理不善了。邢夫人心里得意,王夫人仗着出身良好,明明是二房倒越过他们大房去了。现在她的出身还不如自己呢,自己娘家虽是破落户,总比王家那种获罪抄家的清白。
以前不敢,现在有机会了她定要狠狠踩上王夫人几脚的。
王夫人捏紧手里的念珠,忍着不去看邢夫人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讷讷道:“媳妇回去就好好管管她们。”
邢夫人饶有兴致的扫了王夫人好几眼,见她脸色憋屈,顿时好比三伏天里吃了一大碗冰酪,舒爽得不行。
贾母如何看不出邢夫人言语间的挑拨,她虽不喜王夫人木讷但也看不上邢夫人的眼皮子浅,淡淡道:“管教丫头是嬷嬷们的事,看好宝玉才是正经,我知道你这段日子忙,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
王夫人应是。
王熙凤人精子似的,邢夫人以往在这屋里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跳出来是打量她们王家人好欺负?
遂打起精神凑趣道:“老太太,宝玉这两天常与我们二爷说想和他一起去林家找林表弟玩呢,我们琏二哪里敢就这么卷了您的宝贝出门?况您往日三令五申不许诱他出门。我们家那位却架不住宝玉苦苦哀求,都想躲在外面不回来了。您二位一老一小倒把我们二爷夹在中间当馅儿搓,今儿个我少不得为我们二爷张嘴,您倒是说说,愿不愿放您那活宝贝出门?”
贾母被她一番故作抱怨逗得哈哈大笑,又听到宝玉想去林家,如何不喜?一叠声道:“可怜见的,如何就把我们凤辣子为难成这样了?我只说不许小厮把宝玉引出去学坏了,要跟他哥哥出去我还拦什么?你们两口子也忒小心了,只要带好人那里去不得?”
“这个家里您最大,您的话我们哪里敢不听?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的,省得被人说我们不听您吩咐行事轻狂呢。”王熙凤打趣道。
她劈里啪啦竹筒爆豆子似的一通说,恨不得把贾母捧到天上去了,贾母开怀不已,薛姨妈也陪着笑,屋里气氛为之一松。鸳鸯背着手给王熙凤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会在老太太面前讨巧儿。
乐了半晌,贾母看向邢夫人:“我老婆子这里不要这么多人陪着,你回去看着你老爷罢,一把年纪的人也不知道保养身体为重。”
前些日子贾赦又收了几个年轻丫头在房里,贾母听说了分外看不顺眼。整日花天酒地,官也不好好做,像什么样子。邢夫人也是个贪财小家子气的,老大两口子她都不喜欢。她这把年纪了行事只管由着自己性子来,看不惯的人是一刻也不想放在眼前的。
邢夫人见她只叫自己走,讪讪的起身,心里恨得什么似的:这老太婆心眼子都偏到天上去了,前些日子听说又给了王熙凤一套红宝石头面,指不定还给了二房多少好东西呢,现在巴巴的打发走她,又是要弄什么鬼了?
一时心里忿忿,加上又认为王熙凤那番话是在给她没脸,到底是与二房穿一条裤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她越想越气,午间便直接打发陪房王善保家的来找王熙凤索要银子。
王善保家的仗着有邢夫人撑腰,加上王家获罪的事情阖府传遍,她便想给王熙凤一个好看,还能博取邢夫人的青睐——她早就摸清邢夫人心里对这个儿媳妇的不满。
也不管王熙凤正在堂屋听一众管家媳妇回话,只大剌剌的走进来说:“二奶奶,我们太太最近不凑手,叫您先拿几百银子给她对付过去这遭呢。”
她斜着眼睛似笑非笑:“二爷现在也领了差事了,做小辈的本应给长辈孝敬的,那知礼的原就该自觉往上送,哪里还要人催呢?”
就差指着王熙凤脑门说她‘不知礼’,王熙凤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顿时气得脸色通红。加上屋里一群媳妇子正围在一边看她的笑话,因着王家的事这些管家媳妇也有些不大听话了。
王熙凤深知今日要是被王善保家的压制住她以后就别想在其他人面前抬起头,她心念急转,冷笑道:“好大胆的妈妈子,太太哪里对不住你了?平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想养得你愈发心大,今日竟歪派起主子的不是来!”
王善保家的本就不是个聪明人,王熙凤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一时愣住:她哪里歪派太太了?
王熙凤与人打交道这么多年来,深知不能顺着别人的话头走,那样就被绕进去了,有理都变无理,而要掌握主动权就要做掌控话题的人。
她丝毫不与王善保家的掰扯给不给银子的事,只说:“我们二爷自领了俸银便按月给老爷送孝敬过去,不拘多少都是我们小辈的心意。”
谁说他们两口子不知礼的?王熙凤现在格外庆幸当初没有拦着贾琏给大老爷送银子,这本就是事实,好些人都见过,她根本不怕别人查!
“老爷是个慈爱的,成日与二爷说‘我们两个老的有的花,巴巴的送过来做什么,你们存着给孩子用是正经’,这才是‘长慈子孝’呢!”凤姐儿扫了王善保家的一眼,暗戳戳指责找小辈要银子的邢夫人不慈,她冷哼一声:“这会儿不知哪里喝了几口猫尿就敢借太太的名义勒索起我来!”凭你也配?
她根本不打算放王善保家的回去,恨恨指着一个丫头道:“你去外面候着,见爷回来就与他说太太身边的人起了坏心,要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这样黑心烂肺的万不敢再留在太太身边的。”一时又叫平儿喊几个婆子进来将王善保家的关起来等候琏二处理。
王善保家的一进来便拿话挟制王熙凤,她以为凤姐儿本就是做人儿媳妇的,对上婆婆有天然的劣势,是根本不敢回嘴的。说完那番在肚里提炼了好久的话后她还在得意洋洋呢,没想到转瞬就被王熙凤打成‘黑心烂肺歪派主子’的恶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婆子按住了。
不是这样的!她分明是奉太太的命令过来要银子,怎么就成她歪派太太了?
好哇,你敢污蔑我!待我回明太太,有你好果子吃!王善保家的张嘴道:“你大——”
一个‘胆’字含在嘴里将吐未吐时,凤姐儿竖眉厌恶的说:“她还要颠倒黑白,给我堵嘴!”
婆子会意的扯过一块布堵了她的嘴。
王善保家的只觉被塞了一条陈了几十年的裹脚布在嘴里,不由得做出干呕的动作。
凤姐儿不想再看她一眼,挥手:“带下去,等二爷发落。”
王善保家的被拖猪般拽出去,这场起调高昂的闹剧以她滑稽的背影戛然而止。
王熙凤凤眼一扫屋内众媳妇子,目光所至之处众人背脊一寒,纷纷低头。
别看王家败落了,这凤辣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惹的,婆婆身边的陪房说抓就抓了,还被安了一个‘污蔑主子,挑拨邢夫人母子关系’的罪名,就算捅到老太太那里去邢夫人也不占理。
王善保家的算是废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没那么大的胆子冒用主子名义勒索二奶奶,但这个名头她担也得担,不担也得担。
不然呢?邢夫人还能承认她使人找儿媳妇要银子不成?
虽然阖府都知邢夫人的德性——爱财如命,吝啬抠门。这事确实是她干的,只手段忒小家子气,干得太没品了。哪有大剌剌张嘴问小辈要银子花的?府里又不是没给月银,你哪怕私底下要呢?做媳妇儿的还能不给?
现在好了吧,被王熙凤三言两语就打回去了,又被废了手下一员大将,有什么意思?
经此一事,王熙凤的战斗力在贾府下人眼中又提了一个位次。
俗话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长嘴巴,王熙凤做事不拘小节不说还生了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谁有她急智?谁有她胆子大?
还是先鸟悄着,看看情况再惹罢。
晚间等贾琏回来后王熙凤眼眶红红的一头扎到他怀里哭诉——她现在是越来越会使手段了。
凤姐儿此前已经顿悟:对付琏二就要软着来。
她呜呜一顿哭,丝却毫不影响嘴巴里利落的告黑状:“太太为人没得说,肯定是底下人捣鬼。王善保家的现在就敢在太太耳边吹风勒索我们两口子,以后见你官儿做大了还不得指派你为她们家的擦屁股?这奴才养的子孙都是爱仗势欺人的!”
最后这句话可算戳到贾琏肺管子了,他顿时大怒:“这种倚老卖老的婆子还留着做什么?我对老爷两口子够好了罢?胃口愈发大了!”邢夫人又不是他亲妈,不过是碍于礼法面子情罢了,再说他对贾赦的各种荒唐行径也十分不耐,只是面上没显出来而已。
当即安抚凤姐儿:“你别管,我一会儿就去回了老爷,将那恶婆子打发出去,不然留着也是祸害。”他甚至有些窃喜王善保家的来这一遭,他早就想将家里这些干吃不做每日挑拨惹事的奴才打发出去一批的,只是找不到好机会罢了。
索性慢慢来,能搓出去一个是一个。
待他出去后,凤姐儿擦擦眼角,冷笑一声,邢夫人今日给的羞辱,她记下了!
一时又有些悲哀,叔父去世,她在府里的处境也愈发艰难了。
现在能依靠的就剩贾琏,凤姐儿唤来平儿:“二爷急急忙忙的都没顾上吃东西,去拣他爱吃的打发厨房做了来。”
邢夫人在西院也谋划了一些帮手,凤姐儿甫一发怒她便收到信儿,待王善保家的被拿下后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是小瞧了这位便宜儿媳妇的厉害。
心里又有些后悔,就不该听王善保家的现在就给凤姐儿没脸,王善保家的根本不是王熙凤的对手嘛。
现在心腹被拿下,她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等贾琏回了贾赦要打发王善保家的出去她也只能点头,心里滴血:她身边拢共就这几个得用的人,现在却被王熙凤几句话就废了一个。
“这眼盲心瞎的贼老婆子,谁知道她是那样胆大的人,敢借我的名义荒唐行事。”邢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说:“就听琏儿的,这样坏心眼的婆子打发出去就是。”
贾赦什么不知道?横了她一眼:“我看你乖乖的呆着罢,无事生非!”贾赦颇有一种自己的儿子只能自己欺负的意思:你又没生养过琏儿,好意思找他两口子伸手?
邢夫人是个欺软怕硬的,此时音儿都不敢出一声。
迎春身边的丫头司棋听说自己的外婆要被赶走,哭着跪到迎春面前:“小姐,您帮我给二奶奶求求情罢,姥姥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一时被赶出去怎么活呢?”
迎春正翻着医书看,她的书架上全是医药相关的书籍,一开始是黛玉让林隽找了送来的,后面贾琏从林隽那儿听说此事,不管好坏也巴巴的搜罗一箩筐送过来。
迎春为难道:“你姥姥犯了事,受到惩罚是应该的,我怎么求?”
“姥姥她并未污蔑太太,她、她是被冤枉的。”司棋讷讷道,她也是个伶俐人儿,哪里看不出这里面的刀光剑影,分明是婆媳俩斗法,倒让她姥姥这个笨人担了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