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叶煎鱼
大型仪器内置散热扇的嗡嗡声充斥着整间实验室, 被光源吸引来的蛾子不知疲倦地撞击着日光灯管, 没有拧紧的水龙头在废液槽里滴滴答答, 唯独平时聒噪到一刻都停不下来的男人一言不发。
“刚出差回来就去见了遥？”家入硝子觉得头更痛了。所以在今晚实验失败了第十二次后，为什么她还要试图干涉同事兼同窗的感情问题？
不管任务结果如何，五条悟都不该是这副表情，所以结论只有一个，这家伙在几天前表示自己真心实意地想去追求春日遥这件事竟然是认真的，这真是继在一年级发觉春日遥喜欢五条悟后、又一足以摧毁她对人类情感认知的重磅消息。
“失败了也很正常，毕竟遥的道德水准看上去比你们要高一点，不会轻易作出劈叉出轨的事。”家入硝子随口安慰道。“你可以等她分手或者离婚后，实在不行丧偶也可……”
“这次任务失败了。”五条悟说，“虽然找到了做实验的小家族、捣毁了他们的实验室，但全部的线索都到此中断。”
不用关心对方的情感动向实在是太好了，家入硝子松了一口气：
“有实验室的高清照片和实验体的相关数据吗？我这边安排做分析，或许可以得出点有用的消息。”家入硝子人生中只出过一次外勤，否则她实际检测那些东西效果要更好得多。
“我把实验室里的东西都带回来了，待会你自己去看吧。”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
家入硝子看向窗外，美造CH-53E“超级种*马”重型运输直升机盘旋在高专上空，巨大的探照灯把已经陷入沉寂的学校映照得一片光明。家入硝子甚至能想到已经陷入沉睡的学生被螺旋桨的轰鸣声惊醒后一脸怨念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直升机后部舱门开启，软梯放下，几个大概是五条家的咒术师搬着各式各样沉重的箱子一跃而下……从箱子的数量来看，对方使用的药品到仪器设备，除了实验室的砖墙，五条悟大概把能打包的都全部打包回来了。
真是豪横啊，硝子想，这次的任务津贴恐怕还不够支付直升机一路飞来的燃油费，更别说动用的那些五条家的咒术师们了。
而且这件事如此大动周章，想必明天咒术界、御三家、大大小小的咒术家族的高层的案头都会摆上五条悟摧毁那个家族和他们实验室的消息。
家入硝子看向五条悟在直升机灯光中一片冷硬的侧脸，猛然意识到，他原本可以用更隐蔽的方式把这些东西带回来。如此高调行事，等若向日本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所有咒术界相关人士宣告，谁再进行这样的实验，就是向御三家之首的五条家、当代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宣战。
难怪这次任务，他是一个高专的人都没有带过去了。
“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吧。”家入硝子说。
“实验体我已经先送去你的解剖室了。”五条悟说。“就在负一层。”
“好。”家入硝子也不啰嗦。
在等电梯上来的时候，五条悟突然问：
“硝子，你有对遥提过这件事么？”
“没有。”家入硝子说，“不是你特意叮嘱过不要对她提起这件事的么。”
“这次我去见她，她提了两次任务的事，我有种感觉，”五条悟看着跳跃的电梯楼层，难得地有些不确定地说，“……她似乎是已经从谁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虽然人不在咒术界，但不是一直还和你家族那些老家伙保持着联系么，没准是他们告知她的。”
“不可能。”五条悟说，“别的事上她或许可以通过利益交换获得消息，但唯独这件事上——恐怕在得知有这项技术的同时，那群烂橘子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怎么可能还让她知情？”
“虽然是笨蛋，但是在这件事上感觉却真的很敏锐。”电梯“叮”地一声开启，家入硝子率先走入电梯里。“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件事？”
“如果是我或者你对她提起这件事，就等若邀请她参与这件事的调查。”苍天之瞳有极为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接下来你看看实验体的情况就知道了。”
密布各类符咒的实验室内，实验人员已经把实验体从黑色的尸袋中取出，规整地放置在冰凉的解剖台上。
一共十三具尸体，清一色的年轻女性，年龄大致分布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身高中等，体型匀称，青灰色的皮肤上用未知成分的颜料画写满了复杂的符文。
这些年轻女性的死因，都是来自身体内部、准确地说是子宫里的胎儿无意识的咒力攻击。
“硝子，你第一次觉醒术式是什么时候？”
“六七岁吧，怎么了？”
“一般咒术师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觉醒术式的，毕竟咒力的来源是人类的感情，到了这个阶段，人类的感情变得很充沛、也有了足够的控制力来控制他们的感情。”五条悟说，“但实验者想用符咒和咒力诱导处于普通女人子宫内的胎儿‘继承’相关的术式和充沛的咒力，就像胚胎干细胞的定向诱导分化那样，将实验偏差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女性咒术师本身的咒术回路会干扰这件事的进行，因此理论上这件事只能在没有咒力的普通人身上进行，可普通人的身体又很难承受这些在胚胎期就觉醒了术式的胎儿的攻击，即使用符咒和外部输入的咒力辅助，也很几乎没有可能。”
“遥的回路不完整，她的咒力能滋养胎儿，同时也不会干扰实验者施加的‘变量’，比起普通人，她才是完美的实验体。”家入硝子的声音平静微冷，“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让她从你这里知道这件事了。”
这件事本身实在太残忍了，而且一旦参与调查，势必更有可能被卷入危险之中。
“这个实验的发起者，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家族继承或者窃取别的家族的术式，大可不必广而告之。现在到了咒术界几乎人人蠢蠢欲动的程度，我猜测，是那个人有意利用人类的贪欲，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告知遥这件事的人……”家入硝子已经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首先，这个人要对她足够熟悉，毕竟她没有术式这件事也不是人人皆知；其次，他们的关系亲近到遥会很自然地相信他的话。最后，”五条悟说。“在这件事上，他和我们站在一个立场上。”
会考虑到他们的立场，说出他们不能说的话，不想让春日遥处于这样巨大的恶意和危险之中。
普天之下，这样的人也只有一个。
“高层针对遥的监控进行了两年，她也从来没有联系过夏油。” 家入硝子沉默片刻，“五条，分析一时半会出不来，现在叫上七海去吃宵夜怎么样？”
在从大门走出的一刻，家入硝子看了眼已经冒出一层毛边的月亮。
“啧，真是讨厌啊，要变天了。”
“诶，难得回一次日本，就赶上你们要出去么？”高挑靓丽的女人从黑暗中走到灯火的映射下，家入硝子已经算是难得的高个子了，在她面前竟然显得有些娇小。“本来之前就想要见一面，但是时机不到啊。没想到才过了四年，你已经成为了一个人就要承担起整个咒术界重担的、无趣的男人啊。”
“大概因为有些身为特级却从不接任务的人吧。”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五条悟还是准确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九十九由基。”
“那真是抱歉呢。”女人毫无歉意地说，“那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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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人的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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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名片
九十九由基身后跟着披散头发的冥冥, 大概也是刚刚被直升机的螺旋桨噪音惊醒，她没有来得及像往常一样编辫子，淡蓝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冰冷艳丽中透着一股慵懒的妩媚。她看了一眼刚出实验楼的两位后辈，笑着解释：
“九十九前辈是刚回国，我就邀请她住我这儿了，没想到还在倒时差，就被吵醒了……”
“啊呀, 不说吗？”九十九由基身体稍微前倾, 削葱般的食指轻佻地点上对方的下巴, 毫不意外地被阻隔在无下限术式的范围外。“真可惜啊，明明长了张这么俊俏的脸蛋。话说日本男人都是这幅样子么？之前遇到你那个同级，叫夏油什么来着, 也是脸上写满了‘我明明有喜欢的人但是我一个字都不可能说’的表情。啊所以说我才不喜欢呆在这里啊，男人们明明心里都想尽H的事嘴巴却硬的跟鸭子一样, 这样怎么可能追到女孩子呢？”
家入硝子瞥了五条悟一眼。如果是平时, 这些话五条悟不说是左耳进右耳出至少也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但现在他心理状态不太稳定, 这些话可是往他心窝子里戳了。于是她冲着冥冥使了个眼色, 冥冥会意，立刻出声缓颊：
“你们是打算出去吃夜宵么？不如一起？我们刚好知道附近有个特别棒的居酒屋……”
“对了，那孩子如今是叛变了么？真是个有行动力的人啊，那时候我对他提起要创造一个不会有咒灵的世界, 把全人类变成咒术师不就行了吗？他的回答是什么来着？‘把人类斩尽杀绝不就好了’？真是超疯的想法，没想到立刻付诸实践了……真遗憾啊, 咒术界少了一位特级咒术师, 对高专也是很大的损失呢。”
“那再少一位也无所谓吧。”五条悟冷冷地说。
这一刻, 他身上的杀气仿佛实质可感。始终盘踞在九十九由基身上的具象化术式骨龙“凰轮”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了轻微骨骼爆裂的声音。
家入硝子和冥冥都捏了一把冷汗，咒术界仅有的两位特级咒术师，如果在这里毫无节制地打起来，不说是不是真的会少一位，高专就此夷为平地是肯定的了……冥冥想起自己最近在高专附近买下的店铺和房产，心痛到眼歪嘴斜。早知道就不做这种风险投资了，明天就立刻把高专附近、不，是日本境内的相关资产和股票全部抛售出去吧，她这样想道。
不过今天还是要阻止这两人真的打起来。
“哦呀，那不是七海吗？太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有限量销售最上级别山田锦大米酿造的清酒哦。”
“是啊，超期待的呢。”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七海建人依旧一身西装，在夜色中身姿笔挺，他就像每一个下班后不想加班的打工人那样完全无视了这几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礼貌而冷淡地向每个人打了招呼。
两位特级咒术师也都扭过头去，算是默认这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
“七海，你如今喜欢的女人还是如四年前一样么？”
“是，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对方是沉稳可靠的女性。”
“这样啊——”九十九由基又把目光投注向家入硝子，“这位想必是高专的瑰宝、‘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家入硝子吧？”
“是，”硝子说，“还有，从取向上来说，我大概不喜欢女人。”虽然这么多年来已经因为身边的男性友人性格过于不靠谱也不怎么喜欢男人了。
“不不不。”九十九由基竖起一根手指，“我的问题只是要从男人们喜欢的女性类型中观察出他的个性，毕竟男人就是那种到死都会固执地喜欢同一种类型、甚至还会在喜欢的对象死去后收集手办的生物啊。至于女孩子——”
九十九由基微微一笑。
“人生苦短，鲜花一般的女孩子还是不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去全世界不同的地方，享受永远年轻新鲜的肉*体，听听不重样的情话，才是女性容颜常驻的秘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永远和十八岁的男孩子搞对象，你就永远是十八岁——这次回来，就是听朋友说有主打男色的店，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子和你一起共饮说些虽然有些青涩但能哄女孩子高兴的话，听着都会让身心都年轻起来。”
“是牛*郎店么？”冥冥倒是有些兴趣。
“啊呀冥冥你也会对那些看中了女人钱包的男人们有兴趣么？”
“对那些男人没什么兴趣，”冥冥微微一笑，“倒是对会为了他们消费的女人的钱包兴趣满满，如果是赚钱的产业，可以考虑投资。”
“很遗憾，如今日本的牛*郎店已经失去了往昔的热忱，即使是歌舞伎町最上等的牛*郎店，也都是那些老一套的话术，没什么文化交谈起来味同嚼蜡。只会PUA女性然后催着对方买酒增加自己的业绩，光是想着是和这样的男人虚与委蛇就会大倒胃口。”
九十九由基撇撇嘴。
“硝子你如果想去消费的话，还是建议先去帅哥酒吧找那种陪你喝酒聊天的兼职小帅哥，什么类型的都有，也不会动手动脚。有些不谙世事的小男孩还会被漂亮又聪明的姐姐骗得团团转，看着他们清澈的眼睛里蓄满水光请求你的怜爱的时候，真是觉得超有意思的。”
“到了。”冥冥掀开居酒屋小小的棉帘，鼎沸的人声、复杂的食物香气和滚烫的热浪一起扑面而来。冥冥是这家店的VIP客户，因此老板为她预留了二楼的独立包厢，各怀心思的咒术师在榻榻米上坐下，服务员立刻为他们倒上玄米茶，留下预定的夜宵、清酒和小菜，随之一言不发地退出去，将嘈杂人声隔离在门外。
“这家居酒屋真的蛮不错的诶。”九十九由基喝了一口清酒，看向窗外，一盏盏路灯沿着已经安静下来的街道汇聚成蛇一样的光带。“酒的味道还不错，窗外的风景也还可以。”
“九十九前辈，你刚刚说过的酒吧有名片么？我想去一趟采采风？如果不确实是赚钱的生意就会考虑投资。”冥冥说。
“有哦。”九十九由基随手捏成一沓名片，“有好些家，这几天都打算去看看，硝子——”
“不必了，谢谢。”
“有什么关系嘛。”九十九由基热情豪爽地把酒吧名片推到她跟前，又扫过两位男性咒术师，两人清一色的面无表情，但似乎又有所不同——七海建人是打工人在假期还要和同事一起团建的倦怠，而五条悟的神色则更加复杂。
说起来，这个人在刚刚恐怕是真的生气了，除了因为他同级的好朋友，还因为某个没有被提及名字的女生吧，由基若有所思地点点嘴唇，笑意更加扩大。
“现在女性咒术师很稀少，男孩子们要是不努力，是不会有老婆的。不如也给两位机会去学习观摩的机会怎么样？”
“不必了。”七海建人果断拒绝，“目前没有这个需求。”
“那悟呢——”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差点打起来，这会儿九十九由基又重新和颜悦色地注目对方，“虽然真心很重要，技巧也是必不可少啊。”
“五条少爷以前倒是有个未婚妻来着，后来被他取消了婚约，小姑娘伤心地去京大读书了。”冥冥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子上画圈，她是知道这件事中更细致内情的人，但是出于对金主情报的保护，她说的有些含糊其辞，只挑拣些无关紧要的事来说，“和我们这种随时可能面临死亡的人不同，人家说不定都在京都过上结婚生子的平静生活了。啊那个时候我还在高专内部开了赌局，赌她能呆在五条前辈身边一年以上的赔率高达惊人的一赔1435，着实让我赚了一大笔——你们看我做什么？这个赌局是瞒着他们整个年级开的，要不小姑娘知道了会很伤心的吧。”
“事实上，我在……”七海建人回忆了一下具体的时间，“2月3日的时候，在大街上遇到了春日前辈，她表示自己退学仅仅是因为不喜欢咒术师的生活了。还说自己对赌局并不在意，毕竟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自作多情。和过去的生活比较，也许春日前辈现在过得更开心些。”
“真是洒脱的女孩子，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下。”九十九由基鼓掌。
家入硝子：……
如果不是确定五条悟绝对不会把自己失恋这件事随便乱说，她现在都怀疑这些人是在知道消息后借此来报复他以前的屑行为了。从见到九十九由基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在说些会让失恋的可怜男人破防的话。
因为太过暖热，包厢的窗户被开了条缝，清凉的夜风一阵一阵地掀起他柔软的额发。在所有人都在带着醉意吆喝的时候，22岁的最强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沉默又似乎在神游天外。家入硝子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毕竟能解读他想法的两个人现在都不会在他身边了。
这场宵夜没持续多久就结束，家入硝子到了一楼，猛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落在了榻榻米上。
她独自返回楼上去取自己的手机，桌上仍是杯盘狼藉，想必是晚上生意太好，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收拾。在弯下腰去拾捡滚落到桌底手机的瞬间，家入硝子突然注意到，原本被推到自己跟前的酒吧名片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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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