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叶煎鱼
“你……是那个人类小姑娘?”雨女的面容突兀地从那一片白雾中浮现出来,吃惊地看着春日遥。“你那个时候就能看到我?”
“抱歉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不过现在,我既然来了,就由我把你送回去好了。”
“送回哪里?”
“这个还用问吗?”春日遥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冷意,她的呼吸平稳,左手的拇指抚过刀锷。“送你回该去的地方。”
雨女闭上眼睛,周围浓郁的水汽几乎已经成为了实体化的白色,无数细小的水柱在空气中成形。
——作为名为“雨”,在世间滞留百年的咒灵,她最擅长的就是控制无处不在的水,那些无色无味的液体,在她的控制之下可以化成世界上最锋利的箭镞。
这个女孩一点都不像那些经验丰富的咒术师,但从出现开始就让雨女几乎从心灵深处感到不安,于是她瞬间做出了判断,没有留手,直接发出了最强的攻击。
密密麻麻的透明箭镞从四面八方朝春日遥的方位暴涌而至,很容易想象,如果被射中的话,女孩算不上强壮的身体大概会成为透明的靶子或者蜂巢之类的玩意,而且无论从哪个方向躲避,都会直接撞上雨箭的箭头——
这时春日遥突然动了,明亮的刀刃霎时脱离鞘口,迅疾如狂风闪光,周身的箭镞被拔剑瞬间涌出的气流冲击得四分五裂。“徐!破!急!”——鲤口之切,拔付,斩下,一气呵成,身遭剑光仿佛圆月经天,水花四溅,凝聚起刀刃竖砍至水月的气魄。
拔刀术·居合斩。
一击破开周围的阻碍,春日遥没有停下。她足间发力,双臂前送,刀身应势前斩,这一次的前劈还未用老,刀身随即瞬息收回,朝反方向挥去,带动得她的身体朝雨女的方向冲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刀刃在空气中只留下了淡淡的虚影。
天然理心流·无明剑·三段刺,传说中新选组第一剑客冲田总司赖以成名的刀法。作为实战派的中流砥柱,天然理心流对技巧的复杂程度和观赏性要求不高,但对于剑客对于刀剑本身的掌握和运用显然更加苛刻。
用她的剑术老师的话讲,“战场上你要什么华丽的技巧,只要能够干掉别人保证自己不被干掉就行了。”
春日遥已经为这一刀倾注了十五年的时光,用来练习的木刀扔满了半间屋子,手掌心磨掉了不知几层茧子。
此刻伴随着她的冲击,手心紧握着的长刀挥出了一片刀光如潮,那些透明的箭镞因为被劈断,丧失了前进的动能,接连不断地重重坠落在地板上化为一滩滩水渍。
雨女的瞳孔缩了缩,身形急速向后飘去,目标正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室辰也。
传说中雨女可以通过献祭人类男子的血肉而获得新生,她的手臂在接近小室时又瞬间爆长,虚无的肌肉上附着的指甲带着狰狞的青色微光。
很容易想到那些锋利的指甲可以怎样轻易地划开人类的皮肤和血管,在那样凶猛的攻击下,少年年轻的生命脆弱得就像阳光下的露珠。此刻春日遥的速度再快,终究也难以突破人类的极限,挡下雨女近乎致命的一击。
春日遥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眼睛,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同色的瞳孔,眼神晦暗不明。
意料中血溅当场的惨状并没有发生,雨女的指甲在触碰到小室皮肤的瞬间停下了。
她低下头,一把长刀贯穿了胸口。她的身体由虚无的水汽组成,但这把刀就像洞穿普通的肉*体那样嵌在自己的胸口上,没有血液流出,之前凶狠得快要洞穿春日遥的箭镞失去控制接二连三的坠下,就像在房间里下了一场大雨,而雨女的身体正如同阳光普照下的晨雾般迅速消散。
雨女试图用手阻止伤口的继续扩大,但只不过是徒劳。
她艰难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少女,声音沙哑:
“……为什么?”
“刀铭‘妙法莲华经’。”春日遥从雨女的身体拔出了长刀,从口袋中抽出手帕认真擦拭着刀身,雨水被擦干后那几个青色的错金汉字在黑夜里泛着淡淡的微光。
“原来是妖刀‘村雨’,这下我也算死的不冤了。”雨女闭上了眼睛。
“没有刺中核心,所以你只会被削弱,而不是被祓除。” 春日遥将完成清洁的刀塞回白沉香素面木鞘里,再用白色的宽布条把这把传奇的咒具一层层裹得密不透风。“喂,杰,看热闹已经看够了吧,赶紧出来验验货。”
第4章 逃跑虽然可耻但有用
“这么久没见,遥你的剑术倒是没怎么退化。”夏油杰从缓缓降下的“帐”后走出来,笑得眉目生春。他身后是十岁左右的双胞胎小女孩,依偎在他腿边,一脸敌意地看着春日遥。
夏油杰看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小室。
“虽然只是只愚蠢的猴子,但脸大概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杰,”春日遥平静地说,“你真的很变态。”
“不许侮辱夏油大人!”双胞胎小女孩同时怒喝,甚至摆出来一副要攻击她的样子。
“停下来,美美子菜菜子,你们眼前柔弱的JK可是相当强悍的哦,凑上去会被杀也不一定。”夏油杰弯下腰,把装满钞票的旅行袋拎到她的跟前。“剩下的一千六百万日元,钱货两讫,如果有需要请务必联系我。”
“反正她也不是夏油大人的对手。”女孩们满脸的笃定。
“这是你四年前救下的双胞胎?”
“是。”夏油杰说,“不谴责一下我屠杀一百一十四个人的恶行么?”
“拐卖妇女、溺*杀婴孩,既然是太阳照不到的敌方,是自然腐烂还是大火烧掉我也没那么在意。”
“哼,果然,我父母是你带走的。”夏油杰说。
“如果要支付赡养费的话,麻烦使用现金哦,不接受信用卡支付。”春日遥拎起旅行袋,拄着长刀一瘸一瘸地往门外走。她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写意,和夏油杰的情报稍有出入,雨女在一级咒灵里都能算上比较强的,刚刚刚密集的箭镞就伤到了她的小腿。“今天谢谢惠顾。”
“你知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么?”
“如果说是你和悟的话,你之前已经说了,是在新宿。”春日遥摆摆手,脚步未停,示意他不必再说。
“错了,是在品川站。” 四年前,春日遥正是从品川站出发,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那天来送她的也只有家入硝子一个人。“你以为那天只有硝子么?我们都在。”
春日遥驻足,却并未回头。
“你以为带走我父母,我们就还有机会回头么?从那一天起,我们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脚步不缀,各自寻找正确的路。
从此世界广阔,再不相见。哪怕不经意地重逢,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永不回头。
“你错了,杰,”春日遥说,“我们真正分道扬镳,是在天内理子死去的那天。”
哪怕时隔多年,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夏油杰的瞳孔还是紧缩了一下。美美子和菜菜子原本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角,也因他散发出的堪称怨毒的气息吓得后退了几步。
“悟那个人,看着是很乱来,可他不爱钻牛角尖,就不会被过去所左右;可你不一样,杰,你是做事一定要有目标和意义的人,过去五年,你恐怕从来就没有走出来过吧。”春日遥说。
“那你呢?”夏油杰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你如果可以就此翻篇,又为什么要去京都?逃走就有用么?”
“当然了,”春日遥说,“逃跑虽然可耻,但有用。”
春日遥把钱分开存到了几张银行卡里,其实咒术师都是高收入群体,这区区两千万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她当时坚持不缀干这一行,现在混个小康生活想必问题不大。
话又说回来,五条悟虽然解除了婚约,也没硬说要把她赶出五条家,如果自己当时脸皮厚一点,现在也是衣食无忧了。
“都怪当时太年轻啊。”春日遥感慨道。
从银行出来后,天空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为了出行持刀方便,春日遥通常会带着一把特制雨伞,但雨下得大了,她腿脚又不方便,风雨就渐渐湿透了她浑身的制服,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春日前辈……?”
刚开始春日遥还以为是错觉,可当她扭头看到西装革履撑着伞走来的男人时,还是吃了一大惊。
七海建人。
这学弟虽然比他们还小一级,但当时在高专中就是出名的沉稳。如今他的形象比起当年来似乎也没多少改变,规整的西装三件套,暗金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
“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刚打完工的春日遥没由来地觉得有点紧张,虽说并没有加入夏油杰的传销组织,但对方毕竟已经是被咒术界通缉的头号诅咒师,为他做事搞不好会被某些鹰*派也打成同党。她还在犹豫要怎么解释,一件略带重量的西装外套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的车就停在附近,您要去哪里,我送您过去。”他的敬语和他本人的衣着一样一丝不苟。
春日遥捧着热可可,小口小口啜饮着。驾驶座上的七海建人只穿着衬衫,袖口挽高,露出健壮的小臂。
“前辈当年离开高专后似乎没有再从事咒术师的工作了吧。”
“嗯,去念了大学,后面就找了家公司做起了普通工作。”
“这样啊。”七海说,“我毕业后直到今天,一直在证券公司供职。”
“直到今天?”
“因为痛恨加班,我刚刚递交了辞呈。”七海说,“或许职业咒术师更适合我,前辈呢?”
“我也是在一般企业工作。”暖气的温度开得高,手中热饮料也很温暖,过度的疲惫让春日遥有点困倦,她随口说出了自己公司的名字,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而已,说出来也无所谓。
“我知道这家公司,在离这里还有好几站的另一个商圈。”七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怎么措辞,“那前辈为什么会在这个点,穿成这样……在这里?”
这话莫非是试探?春日遥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学生时代,自己的确和这学弟关系不错,但对一名正直的咒术师而言,厌恶和诅咒师相关的任何东西都是政*治正确。脱离咒术界太久,没准又有新的观测手段被发明出来了。
“我……我做兼职。”
“前辈,”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正当春日遥考虑打破车窗跳车逃生的可能性时,七海又开口了。“那家公司的薪资水平我有所了解,如果前辈是一个人生活的话,似乎没必要……做兼职吧。”
他在提到做兼职时,语气里带着微妙的艰涩和难以启齿。
“我要带孩子嘛,所以花销大一点。”
车子戛然而止,七海建人扭头盯着她,瞳孔地震。
在短暂地对视了两秒后,不用皮肤接触,春日遥也感觉到了他体内的儿茶酚胺已经飙升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七海建人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几乎是刹那间的福至心灵,春日遥大吼出声:
“孩子不是五条悟的!”
“莫西莫西,七海海?”电话那头传来了轻佻的问好声。
七海建人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诚恳注目春日遥:
“抱歉,前辈,我无意干涉您的私人情感生活。但是,如果因为我们熟识的人,而导致我年少时尊敬的前辈生活得不太愉快,我想我绝对无法接受这一点。”
“搞什么啊,突然就挂掉了。”五条悟郁闷地看着自己的通话记录,试图拨打回去,但被对方无情地拒绝了。
伏黑惠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看向带着圆框小墨镜的奇怪男人。这男人蹲在天台的护栏栏杆上,看上去极为脆弱,似乎只要风雨再大点,他就会因为脚下打滑和一头栽下去,但这人丝毫不惧怕,晃晃悠悠,神态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轻慢。
更为奇特的是,风雨之中,男人的身边似乎笼罩着一层透明的障壁,连头发丝儿都没湿一根。
“小惠惠,没说你哦。”五条悟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你的力量训练要继续,下雨天反而是更好的训练机会,毕竟咒灵可不会因为下雨就停止攻击哦。”
“我知道了,五条老师。”
五条悟,伏黑惠在心底默念这名字,他是将自己带出禅院家的人,这一点他始终十分感激。固然禅院家衣食无忧,但血统至上的氛围却让他感觉到窒息。
虽然这男人在带他出禅院家后,就像拿起什么小玩意儿似的,又把他重新扔回了母亲的一大堆亲戚家,直到春日遥把他接走。
就像是预判好了的、微妙的、彼此期待的默契。
等他重新在这所小学就读后,这男人又重新过来教授他有关咒术的一切。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但教学起来却是意外细致的类型,无论是咒力的运用还是身体力量的增强,都会尽量详细地讲解到。虽然有时候他的感知似乎和一般咒术师完全不同就是了……
但作为目前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俩却一次都没有见面过。
到了这个年纪,伏黑惠已经能够理解,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如果积累了足够多的样本却还没有发生,那一定是有人在刻意规避。
五条悟一定在做这件事。
那春日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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