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叶煎鱼
患得患失的小悟
第116章 番外一·患得患失(二)
那是在一周前的晚上了。
五条悟做了个梦, 梦里他穿过铺设整齐石砖的街道,去到一片墓地里。这些连铭文都还崭新的墓碑反射惨淡的月光,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师、同级、后辈还有学生的名字, 而他站在嶙峋的碑林里,不觉诧异 ,只有悲凉。
春日遥不是一个人来扫墓的。
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头发剪短,牵着她裙摆的小女孩和她少年时眉目依稀相似, 红色的长发娓娓地垂下。女孩手里捧着一束蓝玫瑰, 那不是适合献给亡者的花, 但女孩还是熟练地把它供奉到某座墓碑前,红色瞳孔里神情专注,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
五条悟一瞬不瞬地盯紧她, 春日遥走过来,他们像是所有十年没见的老同学那样寒暄了几句, 谈话的内容五条悟一个字都不记得, 但小女孩扯了扯她的裙子, 于是春日遥弯下腰抱起自己的女儿, 略带歉意地笑着说:
“还有人在等我, 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儿?”他下意识追问道,指尖下意识地挽留。“你以前……那么喜欢我。”
“悟,我以为你知道,喜欢这件事是有保质期的。”春日遥认真地说, “不要找我要给不了的东西,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你了。”
梦里春日遥的身影就像手指缝中散开的流沙, 笑容和煦面目模糊的男人自然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他们一同消失在了旷野的边界里。
五条悟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下意识地往身边摸索,在这个时候,唯有一个满怀的拥抱才能填满空荡内心,但指尖却空无一物——春日遥根本不在身边,甚至连她那一块的被子都已经失去余温。
好在春日遥的位置不难确定,找到她时,她潦草地套一件长衬衫,光着腿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大概是刚去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地半贴在脸颊,几滴水顺着脖颈和锁骨流淌下去,隐约勾勒出美好的身体曲线来。
春日遥端着小半杯的麦卡伦威士忌,低头编辑一条短信,手机屏幕的光映得她瞳孔微微发亮。注意到他过来,她仰头将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微露讶异:
“怎么了?”
她的眉目低垂着,唇角一抹浅淡的笑容,似乎和梦里告别时的影像重合了起来。
五条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一只手的手掌沿着衣摆的纹路从春日遥的脖子按上她的脊背,这本来就只是一个纯粹的拥抱姿势。
但在月光朦胧的夜晚,又喝了一点酒,春日遥多少有点会错意,她顺势抬起腿,淡粉色花瓣般的足趾撩开了纯棉T恤下摆,在结实小腹上略施加力度地向下滑动。
苍蓝色眼瞳瞬间暗沉了下来,五条悟一手把她的身体压向自己,一手抓住她作乱的小腿拉高至肩,这样夸张的动作对春日遥来说不算困难,所以她只是眨了眨眼表示不解,而五条悟的声音姑且还算得上冷静:
“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至少六点要起床吧?”
春日遥脸上笑容不变,她小臂支撑住自己不继续靠近,眼神明亮:
“悟,你知道,这件衬衫,和我之间有什么吗?”她的嘴唇张合,一字一顿,音调缱绻,似有暖流浮动,“……什-么-都-没-有。”
大体上来说,在做一些爱做的事情时,这两个人是相当合拍的。
作为当代首屈一指的剑客和刺客,春日遥在速度、身体柔韧度上都相当优秀,差点在普通人世界投身科研事业的人也不会在攀登巅峰的过程中缺乏探索精神。但和五条悟比起来,她的体力和恢复力常常是享受快乐的巨大制约,对于人类来说过载的快乐积聚起来就是折磨。正因为如此,三个月来,她和五条悟的次数一个手掌都能数出来,有时候五条悟还要自食其力。
这样的主动邀请,不说是非常罕见,至少也是绝无仅有。
等到清理完收拾好重新躺回床去时,春日遥已经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几乎立刻就抱着小半床被子陷入了无梦的沉眠。
五条悟忽然想到被她推开的那个拥抱,他的手指在她手腕上被热水浸泡过更加发红的指痕和膝盖新添的淤青上蹭了蹭,试探性地靠得更近了些。
春日遥的回应是轻轻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反方向翻滚了一圈半。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把她捞回来,锢在自己怀里,用她没法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要从我身边走开,想都别想。”
他知道春日遥不会走,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绝不会为此后悔,就像她不会后悔在少年时付出的全心全意的爱那样。
但人心从来都是得陇望蜀永不餍足。在知道她可能会死去时,他想着的是能让她好好活下来就心满意足;在她选择离开时,他想着的是要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而在她终于愿意给他们共同缔造的未来一个机会时,他却依旧控制不住的满心恐惧,一个不该被拿起比较却在他心底无法回避的问题不可自抑地浮现在心底,他曾经得到过这个姑娘最纯粹最明亮的爱意,比起从前,她的爱还剩多少?
五条悟随手拿起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家入硝子大惊失色,但已经太晚了,他双目放空表情凝滞,然后“咚”的一声重新倒回沙发上。
“酒?但也只是啤酒……”夏油杰随手接过那个坠落的酒杯。
“BrewDog的Tactical Nuclear Penguin系列,酒精度高达32度。”家入硝子扶额,“这下子要睡到明天去吧?”
“……就这么等到遥过来接他?”
“差不多吧,”家入硝子重新拿起话筒,“你有什么想选的歌吗?”
“我去关掉大灯。”夏油杰说。
当灯光熄灭时,一个人影忽然映在了房间推拉门磨砂玻璃的小窗上,女孩的面目在闪烁的灯带下模糊不清,唯有红色的长发流淌着酒液般的光泽。
“礼物。”春日遥把两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盒子递给自己的朋友,“当地特产,矿物的小雕塑,香肠小零食和葡萄酒。”
大概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她还穿着黑色套裙和高跟鞋,只是在新闻媒体报道中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被打散了,垂落肩上。
“遥你……什么时候来的?”家入硝子问。
“从‘三分钟也很棒’开始,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但不太清楚。”春日遥说,她走到五条悟身边尝试性地拽了拽他支楞起的头发,并没有获得回应。“睡死过去了啊。”
“所以,把悟那家伙带走,解决一下你们的感情问题吧,我们改天再约好了。”夏油杰说,“要帮忙把他送回去吗?”
“不用了。”春日遥神色自若地抱起了五条悟,标准的公主抱。硝子帮她打开了门。
“……硝子。”春日遥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你刚刚提到的……真的需要治疗吗……如果太快的话?”
家入硝子狐疑地把古怪的眼神从五条悟脸上收回去,以医生的专业和从容回复道:
“……以你们的年纪,是的。”
“我明白了。”春日遥点头,“在休息日我会去好好看医生的。”
从酒精的作用中醒来时,感知先于思考力觉醒,五条悟发现自己已经换好了睡衣,躺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柔和的灯光氤氲出暧昧的光影。
在黯淡的视野中,他看到春日遥俯下身,一点清凉的药膏点在太阳穴,浓重的薄荷味同时刺激眼睛和嗅觉,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要喝点水或者鲜榨果汁吗?”春日遥问,她坐在床边的一把高背椅子上,“你也就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沉重的椅子脚在柚木地板上短促地摩擦,春日遥毫不意外地看向视角旋转后雪白的天花板。
“……你听到了多少?”
“从实质性内容上说,差不多是全部。”春日遥如实回答。
“虽然……但你永远可以不必回答。”五条悟的手指绕到她颈后,轻柔地捻起一缕发丝。
春日遥忽然动了,她费力地抽出被压住的双手,抱住了五条悟。不是什么浅尝辄止的礼节性搂抱,她的手臂从肋下穿过去,紧紧地在对方脊背处锁死,皮肤、肌肉、甚至骨骼都扣得严丝合缝,两颗年轻蓬勃的心脏以最近的距离彼此呼应着跳动。
“这就是回答。”在快把自己闷得喘不过气来后,春日遥终于抬起头,语气称得上是凶狠地说,“不是什么感恩和妥协,是成分纯粹、永远闪闪发光的爱。”
此时此刻,她红色的眼睛里几乎满是挑衅。
“……别把我当成什么碰一碰就碎掉的胆小鬼和娇气包啊。”
“那那时为什么要推开?”粗糙指腹略用力地摩挲着靠近血管的皮肤。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中央空调的温度对我来说有点太高了,尤其是在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时候。”春日遥说,“这种事问一下就好了吧?”
“因为我也在害怕,”五条悟低声说,“如果你给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会想要……”阴暗的欲望和卑劣的冲动在头脑中一闪而过,五条悟脸上的笑意反而扩大,他亲昵地吻过她的眼睛和额头。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看到,”五条悟轻声说,“你失控的样子。”
第117章 番外一·患得患失(三)
“怎么是你?遥她人呢?”家入硝子语气略有不善。
“睡着了。”五条悟语气欢快地回复。“对了, 我和遥接下来一个星期都要休假,所以工作上的事情就拜托大家了。”
“现在已经十二点……行,”家入硝子冷漠地翻了个白眼, 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她冲着夏油杰扬了扬手机,“这下不用担心了吧,已经和好了。顺便留下了双人份的工作任务——”
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她的语气倒是并不见烦躁。
在没有突发任务的前提下, 咒术师们的工作时间大体参照普通公司会社, 但作为当今咒术界的中流砥柱, 这两个人几乎是三个月无休,要休个假简直是题中应有之义。
夏油杰看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直默不作声的后辈伊地知洁高。
“接下来有些什么任务?”
“仙台事件造成的遗留问题已经基本解决,如果没有突发状况, 大家的工作量不会太高,除了……”伊地知熟稔地掏出平板将接下来需要特级术士完成的几个任务给夏油杰看, 夏油杰一边迅速地浏览任务情况一边在空白处签字确认。
由于伊地知才进高专不久夏油杰就叛逃了, 因此对于这位经历复杂的前辈他谈不上太熟悉。但在这三个多月的相处中, 这人性格意外称得上温柔可亲, 和传闻中可止小儿夜啼的头号通缉犯相去甚远。
“虽然有男人结了婚朋友就要避嫌少打扰的说法, 但这俩人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也不至于打个电话表示关心都要考虑考虑?”
夏油杰笑了笑,没有回答。
家入硝子不以为意,随手翻开手头的一本档案:
“既然事儿少了不少……等他们回来你也去休个假吧?”家入硝子说。虽然事情多, 但她手头的治疗任务相应地少了不少,让她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虽然只是一张车票的事, 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有什么想和解的过去都要趁早啊。”
夏油杰垂下眼睛, 沉默了一小会儿:
“谢谢你, 硝子。”
“不用谢。”家入硝子下意识地想要取口袋里摸出烟盒,但又猛然想到自己在戒烟,遂转而剥开一根薄荷味棒棒糖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对了,上次我们拍的合照已经洗出来了,遥还特意去选了一样的相框,啊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总是很有仪式感呢。”
她从抽屉里取出镶嵌在精美相框中的照片,照片里的四个人穿着高专的制服比着俗气的耶,在暖融的阳光下呲着牙,笑容灿烂,一如当年。
“这照片摆在这里吧?”五条悟一边俯身歪头端详着相框的摆放地点,一边把顺手倒了杯放凉的茉莉花茶。
“唔。”春日遥裹着毯子精神萎靡地仰躺在沙发上,闻言她费力地掀开眼睛皮,声音沙哑地吱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倒不是不想自己接家入硝子的电话,但她这副介于重伤未愈和重度咽炎之间的破锣鼓嗓音委实不适合接听电话,没准儿还会引来友人的上门探望……想想这个后果,她果断选择了让五条悟接电话搪塞过去。
同样一晚上没睡觉,五条悟倒是神采奕奕双眼明亮,如果不是那头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支楞起来的头发,倒像是某只吃饱喝足后变得温和起来的大动物。他走过来把春日遥揽在怀里,端起水杯喂她:
“渴不渴,喝点水吧?”
一些不堪入目的羞耻回忆随着这句话复苏灌入脑海中,昨天晚上这个人就是趁着她神智不太清楚的时候灌了她不少水,然后……春日遥差点应激原地蹦起来,但稍微一动作立刻就带动了酸痛不堪的腰腿肌肉,她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始作俑者却满面春风、毫无愧疚地摸了摸她的头,又像所有二十四孝好男友那样超级贴心地给她把毯子重新盖好:
“刚把次卧的床铺好了,要不去那里睡会儿?”
春日遥抓起毯子盖在头上,转过身背对着他。
“好啦,这次是我玩得有点过分了。”这个人居然坦然地承认了,“吃醋的男人会生气很正常对不对,何况难得有机会可以这么欺负你到哭出来,停不下来也很正常啊……要不下次你出差的时候我也给你发点喜欢的照片和视频?挑选合适的角度拍摄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什么的?”
春日遥的回答是一个冲着他脸砸过来的抱枕,但被无下限术式挡住了,在他眼睛前滑落下去。
事实证明,一个人在工作上太勤奋并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除了可能被资本主义PUA成勤恳打工但不得house的当代奴才,还有可能看到根本不该看到的东西,最后一周都出不了门。
适度地做了一些促进睡眠的睡前运动,喝掉一杯热过的纯牛奶,又洗过澡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躺在散发着太阳晒过的气味的、蓬松柔软的被子中,等着帅帅气气可可爱爱的男朋友洗完澡过来一起睡觉,无疑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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