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似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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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独居经验的人大抵都有过类似的体验,一个人的饭是真的很难做,尤其是我自己饭量还不大,一顿饭炒一个菜也吃不完,想要炒一顿刚好能吃完的量,那食材就会有剩,所以冰箱里总会堆满不是剩菜就是切剩一半的食材,中午和晚上吃一样的,一天到晚嘴里就一个味儿。
更糟糕的是做了饭之后还得自己刷碗,想吃口饭前后都不得安生,以至于每到了该准备饭的时间都会觉得非常痛苦——
但如果有两个人就不一样了。两个人吃饭刚好能吃完,所以每顿都能吃到新鲜出锅的菜,而且还可以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刷碗,分担之后工作量减半,也就没那么多痛苦挤占吃饭的快乐空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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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太郎准备的是混汤的荞麦面,不过汤是用葱花爆香之后煮的清汤,喝起来香醇却又不油腻。我着实有点意外,问他为什么会想到要煮荞麦面,他说他在中国的网站查过,似乎“荞麦”的荞和“乔迁”同音,讨个彩头。
他说原本他并不知道荞麦是什么东西,一查才发现和日本的“そば”是一个东西。
我说是啊,是“そば”呢。
“そば”,这两个字除了可以是荞麦面之外,也有在身边的意思。所以在日语的语境里,也有不少人会用荞麦面来喻意长久的陪伴。
我有点晃神,就听太郎笑着继续道:“说起来,我家乡的信州荞麦面也很有名呢。”
我忙回过神来,笑说没想到你是长野出身啊。
他说是啊,不过老板你真厉害,居然连信州荞麦是长野特产这种事都知道。
我说我好歹也在日本待了有四年,这种地方特色当然也是了解的。
——其实不是。
我会了解信州荞麦不是因为我在日本待了四年,而是因为诸伏景光是长野人,所以我特意查过,还曾经趁着我为数不多的假期特地跑去过那边。
真是巧啊,我没想到田中太郎居然也是长野县出身呢。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天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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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之后,我本意说想帮他刷碗,他说不用,我可以在屋里随便坐坐,等会儿他带我到楼下转转,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我想了想,他的提案也不错,就没急着回去收拾东西。
其实他也没搬过来多久,行李拆装也只拆到了一半,屋子里有大半空地,还有些没归位的个人用品。
我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原本并没打算窥探他的隐私,可才刚坐下,视线就不自觉地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琴包,黑色的,立在墙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吉他还是贝斯。
我一时间有点心痒,就站起身,走过去,想把拉链拉开一点看看,结果才一上手,整个琴身就不受控制地朝一个方向倒了去,我连忙伸手去接,虽然姑且接住了,但琴身还是发出了一声铮然的闷响。
听到动静的田中太郎从厨房探出头,问我怎么了,我说抱歉,不小心把你的琴碰倒了。
他说没事,是我没来得及把它收起来,放在那里的确有点碍事了,老板你没受伤就好。
我问他我能把琴拿出来看看吗?
他笑了,说老板你还喜欢这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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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包里装的是贝斯,深蓝色的琴面,琴弦调得很松,应该是担心搬家途中绷断所以特意放开的。
因为得到了太郎的许可,我索性拿起包里的调音器,坐在沙发上开始调起音来。
田中太郎出来的时候,我刚好把第四根弦的音调平,太郎见我拨弦的样子,打趣道看不出来老板还挺专业的。
我说其实我不太会弹贝斯,倒是学过几年古典吉他,不过弦乐这种东西,尤其是这种用品格的弦乐,多多少少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吧……”
我迟疑地笑笑,接着还是说了出来:“……我以前喜欢的人他好像也很会弹贝斯来着。”
“真是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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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是巧啊。
日本玩乐队的年轻人真是不少,去御茶水站前走一圈,全是二手的乐器店。
以前在研究室的学姐西条就是个架子鼓手,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小哥也成天研究怎么弹电吉他。
在这里玩乐器的人这么多,我不该因为这个而在一个人的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我还是觉得,真的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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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拨弄着琴弦,爬着单音格子弹了段小调。
那是我学的第一支吉他曲《Romance》的主旋律。
贝斯的音色比吉他更低沉,即使没有和弦的陪衬,竟然也意外地没有显得单薄。
这是一种很包容的音色,在乐队里通常作为低音的陪衬,作为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和弦,但那种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很多时候也是整个乐队的灵魂所在。
最后一个音在空气里散开之后,我笑了,将怀里的贝斯还给了田中太郎。
我以为他会把琴收起来,没想到他接过琴之后,也坐到了一边,照着我先前的旋律弹了一遍。
他的指法比我更加熟练,加上和弦的衬托,指弹出来的曲调竟然多出了几分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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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从前恋人的事……”降谷零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他说:“我什么也没有查到。”
“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在自己的社交圈里表现出对任何异性的好感,按照她身边熟人的说法,她总是在为学业和课题忙碌,连朋友也几乎没有,是个完完全全的独行侠。”
“在来日本之前呢?”诸伏景光又问。
“也是一样的。至少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都查不到任何痕迹。”降谷零说。
“是吗……”诸伏景光陷入沉思。
她当时迸发出的感情不像是假的,可是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让她产生如此深刻的感情,而那个人又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痕迹呢?
“Hiro。”降谷零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幼驯染,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你对她是不是……”
“是。”诸伏景光对上降谷零的视线。
“可是她……”
降谷零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可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形容,诸伏景光便继续开口:
“我明白。”
“我明白我和她背负着不同的命运,只是在这个时候偶然地相遇了。我明白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去追求一段感情,没有资格去妄想平静的生活。那个组织还在,我们的未来都充满了不确定——”
“我不想欺骗她,不想以虚假的身份来换取短暂的温存。所以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到她面前之前,我不会越过那条线。”
“但我还是觉得很庆幸,庆幸接到这份任务的人是我。庆幸我有机会在她身边,在最近的地方保护她。”
“这也算是命运对我的眷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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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Romance》原本是一部法国老电影的配乐,电影里讲的是战争当中的两个孩子,一个男孩收留了失去所有的女孩,然后陪着她,一起为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的动物们搭建陵园。
我忽然发现这个曲子放在现在似乎也很应景,因为在遇到田中太郎之前,我也恰好一无所有,而现在,他也在我身边,陪着我完成一件又一件我想做的事情。
我和田中太郎之间的确存在着金钱雇佣的关系,但我也很清楚,我付出的那部分薪水根本不足以让他做到现在这样的程度。
他很好,他太好了,而那些堆积起来的善意与温柔多到让我甚至有些惶恐。
我不止一次地想,我到底何德何能才能招到这么出色的一个员工,我在想,我到底何德何能才配得上田中太郎给我的这些好。
倘若他真的对我有所图谋,不管是求钱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我都姑且能稍微安心一点,因为比起获得,我更习惯失去,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命运给我的每一份馈赠背后都会有代价。
那么在和田中太郎的这段关系当中,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我太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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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太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仍是笑着,看着我说老板,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严肃。
我说是很严肃的问题,可能有点破坏空气,甚至可能有点冒犯,但是你之前跟我说过,不读空气和冒犯原本就是我们这些外国人的特权,所以这次我想在你面前行使这项特权。
他停下了收琴的动作,转过脸,对着我,端端正正地坐好,完全是一副摆正了姿势听我说的架势。
我说太郎啊,我们认识了有多久了。
他说快两个月了吧。
我说才两个月吗,但我总觉得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我说我记得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日语口语还没有现在这么好呢。其实我来日本也挺久了,该会的表达方式都会,就是不敢说,怕露怯,那个时候你夸我日语好,虽然感觉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在,但我还是挺开心的,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我说我之前觉得锻炼身体很难,但是有你一直监督我,鼓励我,那些以前想想就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现在我也坚持下来了。
我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意志力强大的人,甚至很多时候我都挺脆弱的,我怕出事,我患得患失,还有点吹毛求疵,总会因为一件小事没做好就纠结到止步不前,但是太郎你很温柔,你总在鼓励我,总用各种方式帮助我,你告诉我不那么出色也很好,你告诉我,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很好了。
——多亏了你,我比以前自信多了,也比以前快乐多了。
“但是啊,我还是会觉得不安。”
我扯出一个笑容,但我猜,或许这个表情大约不太好看。
我不想陷入猜来猜去的暧昧游戏里,在边界模糊的关系中间,我害怕自己会行差踏错。
所以我想要弄清楚,我想要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应对办法——
“我太想知道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弄不清你到底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和我相处,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做得太好了,你给我的太多了,多到让我觉得受之有愧,让我感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偿还才好。”
“所以趁这个机会,让我干脆问个清楚好吗?”
我定了定神,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田中太郎,你到底为什么靠近我。还有……”
“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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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老板林林选择打出一记直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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