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青冬夏
恐怕就连当初将伊芙从废墟中救出来的黄昏,都很难在现在神采飞扬、遇事沉着冷静的WISE顶级秘密医生身上,找到当初那个饿的奄奄一息的实验体的影子。
西尔维娅放下心来。
不过很快,在听完伊芙的复述之后,西尔维娅的面色又再度凝重了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当初对你进行人体实验的那些研究者根本没有死,研究还在继续,甚至跟东国的高层有关?”
伊芙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嘲讽的笑容:“那种规模的地下实验室,如果没有雄厚的资金支持、没有当地某些官员的默许,怎么可能建成?”
如果是东国某些政要想要进行的实验,就算当初因为战争被炸毁了实验室,那么换个地方继续也非常有可能。
再仔细地想想,说不定,当初地下实验室被炸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意为之,东国高层想要借此彻底掩埋这个地下实验室存在过的痕迹。
毕竟伊芙发现遭遇轰炸的时候,已经连续几天连营养液都没得输了,简直就像是搬家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在阴冷封闭的地下无助等死。
西尔维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由于你和黄昏当初提供的位置过于模糊,所以我虽然有留意过但是也并没有找到具体的位置……现在想来,鲁文(黄昏的故乡)刚好是处于东西国的边界附近的城镇,说不定伊芙你在地下密道中漫无目的地逃生时,无意中越过了国境线……”
将生物化学类的实验室建在国境线附近以减少对本国的污染影响,这是各国高层常见的卑劣手段。
“我听见他们提到了一些很零碎的信息,比如‘7号’、‘重要实验体’、‘走失’等等。当时我隔着门听不清,就想要到门口去看看……”
伊芙说到这里的时候,面前的西尔维娅条件反射地支起了腰板,抱住手臂,一副准备开口说教的样子。伊芙连忙抢在她开口前主动认了错:“我知道这样做非常鲁莽,也是不对的!总之,我到了门口,却没有发现人——然后就遇见了尤里·布莱尔,他说他并没有在门口看到人,不过提供了当时在场的一些人的名字。”
至于她被尤里扛着扔回病床上,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乌龙事件,伊芙决定只字不提。
她将尤里告诉她的几个名字写在纸上递给了西尔维娅,不过后者显然对于东国保安局秘密警察提供的信息半信半疑,只是微微扫了两眼就将纸条用打火机烧掉。
“这些信息的确有一定价值,我会找机会查一查的——如果,尤里·布莱尔没有对你说谎的话。”
西尔维娅意味深长地道。
伊芙知道对方是在提醒自己过于信任尤里的事情,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于间谍而言,即使是同属于一个组织,互相探听任务也是大忌。也因此,伊芙没有直接询问身为任务执行者的黄昏和他的辅助者夜帷,不过面对他们和自己共同的直属上司,WISE的管理官西尔维娅小姐,伊芙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稍微问一问的。
“西尔维娅小姐,关于‘枭’任务……我想知道,这个任务的目标对象,是多诺万·德斯蒙吗?”
西尔维娅脸上的温度立刻降了下去。
她站起身,用一种饱含着“适可而止”语气的声音,对坐在墙边的伊芙居高临下地警告道:“这不是你该问的,白夜。你应该还记得,前些天我就提醒过你,遵守WISE的规矩,做好你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就好。”
伊芙被西尔维娅语气里排除在外的意味冒犯到了。金发少女捏紧了拳头,颇有些不依不饶地靠着墙站起身:“请等一下,管理官!如果多诺万·德斯蒙真的是‘枭’任务的目标,那么我觉得我这里有些事情必须要重新跟您汇报一下!之前我在宠物店几次遇到了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也就说我跟您汇报过的Pn B先生……咳咳。”
看见西尔维娅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微妙地似乎想要吐槽,伊芙乖乖停顿了一下,眨巴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上司。
西尔维娅今天第二次有些无奈地扶住额头,然后她挥了挥手,示意伊芙说下去。
“我也是这次在伊甸的运动会上才知道,原来德米……德米特里厄斯先生竟然是统一党总裁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但是从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专程来宠物店与我接触并且邀请我一起去看歌剧,还有在运动会上他对我的态度来看,我认为德米特里厄斯先生对我很可能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所以我觉得,如果有帮助的话,或许我可以将结婚任务的对象改为德米特里厄斯先生,这样的话,对于‘枭’任务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我可不认为你是在自作多情,白夜。”
西尔维娅有些复杂地打断了伊芙的话语。
事实上,关于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对于伊芙的心思,几乎是运动会一结束,黄昏就以最快地速度报告给了西尔维娅。
只不过,黄昏汇报的核心内容可不是什么“可以让伊芙跟德米特里厄斯恋爱结婚帮助推进‘枭’任务进度”,而是“东国统一党多诺万·德斯蒙的长子阴谋接近WISE的秘密医生白夜,很可能存在下一步威胁性举动,严正要求将那个危险人物跟白夜隔离处理,至少也得加强监视”……
西尔维娅觉得这对兄妹俩哪一个的提议都不太靠谱。
她强忍着在公寓内抽烟的冲动,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眼前金发蓝眸的伊芙。
其实,在派出黄昏执行“枭”任务之前,WISE里自然也想过派遣女间谍去接近并且诱惑多诺万·德斯蒙以及他的接班人德米特里厄斯·德斯蒙。然而这俩人,不知道是德斯蒙家风过于严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几次尝试性的接触都宣告失败。
如果说多诺万·德斯蒙好歹还有个容貌美艳、气质优雅的名门妻子,很可能也是为了维持两家政治联姻的稳定才不近女色,那么德米特里厄斯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正是年轻爱玩,容易被女人诱惑的年龄,又没有明确定下的未婚妻,但是组织派出的各种风格的美女却都无功而返。
结果现在,他竟然会看上一个平平无奇的恋爱菜鸟,一个平民宠物店小兽医?
说真的,有那么一秒钟,西尔维娅都要怀疑黄昏的猜测是真的了——说不定德米特里厄斯才是
使用美人计的那一方,他是因为猜到了伊芙的真实身份就是白夜,这才想尽办法接近她的……
啧,不对。差点被那个沙雕妹控洗脑了。西尔维娅挥散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按照德斯蒙派的行动风格,如果真的发现伊芙就是白夜的话,估计早就第一时间派内部人手将她强行“请”回去,然后软硬兼施地逼迫她帮助东国统一党做事了吧。
对于“枭”任务的目标多诺万·德斯蒙,以及他身边重要人物的监视,WISE从没有停止过。西尔维娅于是迅速查阅了德米特里厄斯近期的行动轨迹:从来不亲自照顾狗的人拒绝了家庭宠物医生□□,突然大老远绕路带着宠物从富人区跑到平民区去看病,而且不止一次;第二次试图邀请伊芙看歌剧失败,出了门就面色冷漠地撕掉了歌剧门票;尽管有很多名门千金故意接近,但是他只会偶尔接受一些重要合作对象的邀请去参加宴会,但却从来不会私下邀请……
甚至,就在伊芙被提拉蒙家的人撞下船掉入湖中的一天后,德斯蒙集团单方面终止了与提拉蒙家族的一切合作。
这样的异常行为,从白夜身在东国的消息外流(给和平党派的首领做手术)之前,就开始了。
排除一切不可能,得出的的结论无论多么不可能……但那就是真相。
西尔维娅被真相震撼了。
怎么说呢……黄昏和白夜这对兄妹,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渣人的本事恐怕真的是老天端着碗追着喂饭。
伊芙当然不会知道,在西尔维娅这短短一句话的背后,管理官小姐的脑海中正掀起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她挺起胸膛,刚准备继续说什么,就被西尔维娅一句话狠狠地打击了回去。
“不过,就算德米特里厄斯真的对你有好感,我也不认为你是适合去执行这种间谍任务的人员。”
伊芙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她。
“我这么说,不是认为你作为医疗人员比其他成员高一等,也不是对你有什么偏见,白夜。但是事实就是,白夜你跟我们WISE的正式间谍人员,无论是受过的训练还是牺牲的觉悟,都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你作为医疗和科研人员对于西国乃至于WISE的贡献度会是最大,这一点老生常谈我就不再多说了;但是白夜啊……你也不要太小看我们真正间谍们的工作。”
西尔维娅这么说着的同时,她上前一步,单手撑在了伊芙背后的墙壁上。
管理官小姐明艳亮丽的红唇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什么窃听、伪装、反侦察的技巧我就暂且不跟你说了……不过伊芙你,真的明白如果WISE要你去诱惑德米特里厄斯,骗取情报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第46章 MISSION 46
“——你该不会以为, 真到了那种时候,德米特里厄斯还会对你像现在一样绅士吧?”
“难道你以为骗取情报,真的就只是陪他看看话剧, 吃吃饭聊聊天?”
“现在没有, 那以后呢?”
“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他对你索要爱意,拥抱和亲吻,甚至更进一步……你有信心不露出破绽也不让对方恼怒生气吗?你能够应对自如的同时让对方不生出怀疑吗?”
“甚至, 哪怕是当着黄昏、当着尤里·布莱尔的面, 你也有信心丝毫不动摇,扮演好你深爱另一个男人的角色?”
……
西尔维娅的话语犹在耳边。
现在的时间还不到晚上九点,被西尔维娅强制赶到床上休息的伊芙毫无睡意,万千思绪充斥着她的大脑。
无论伊芙心里面有多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在她意识到多诺万·德斯蒙可能就是哥哥任务的对象,提出由自己去接近德米特里厄斯帮助兄长推进“枭”任务时,她真的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在她的心里,德米特里厄斯温柔、绅士,对她从无拒绝,更不可能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跟“危险”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这形象实在跟他统一党总裁继承人的身份格格不入——就算是缺少经验如伊芙,在被西尔维娅劈头盖脸教育了一通之后,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一点。
万事万物都有代价,只不过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
德米特里厄斯不是傻瓜也不可能是傻瓜,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所以, 他对她那样得好, 究竟是因为什么?
还有,德米特里厄斯身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她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吗?莫非,莫非他认出了她的身份?——那也不可能啊!明明,就算是在巴伐利亚学园的时候,她都从未在正式场合中露过脸……
伊芙躺在床上拼命回忆,辗转反侧。
因为高烧的缘故,伊芙后来离开伊甸学园都是昏昏沉沉的。她最后一次跟德米特里厄斯说话,是德米特里厄斯将她从伊甸学园冰冷的湖水里救起,脱去自己的衣服为她遮挡胸口,嘘寒问暖……
说起来,那个时候,他一直微微皱着眉,用手按着左边锁骨下方的某处。而德斯蒙家的保镖在给他们第一时间递来毛毯的时候,好像曾经说过什么……?
——【“请小心伤口,少爷。”】
当时德米特里厄斯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他只是站在她的身侧,用温柔和煦的声音问她是不是解气了。
左边,锁骨下方。
伊芙没有看到具体伤口的形状,但如果伤口在那种地方,那么可能是什么样的手术呢?甲状腺、静脉穿刺、肺叶……又或者是……
伊芙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线索。
她从床上坐起来,披上外套。因为西尔维娅可能还没有离开隔壁,伊芙不得不在自家公寓里犹如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桌旁,刚想要查一查自己的手术笔记,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却突然响了。
伊芙震惊,肩膀上披的外套差点滑落。
不是吧姐姐?!难道西尔维娅小姐在她的房间里装了什么监控吗?她这刚刚在地上走了两步路,她就立马杀到门口兴师问罪?!这是什么超人速度啊!
想归想,伊芙还是只能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门口。她一边伸手握住门把手打开,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冷静点伊芙!就算真的有监控你也只是下床走了两步,一会儿就跟西尔维娅小姐狡辩……啊不对,是解释!解释说你只是准备去上个洗手间……就,好?
伊芙的思绪,跟她脸上心虚的神色,在门开的一瞬间被打断。
公寓的门还没有完全打开,看不见来人,但是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已然从门缝中挤到了伊芙的眼前。片刻之后,阻隔着伊芙实现的鲜花缓缓下移,然而那馥郁美好的香气却依旧留存于二人之间的空气中,伊芙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穿着墨绿色军用厚风衣,黑发绯瞳的青年军官。
“晚上好,伊芙小姐。”
尤里·布莱尔连同门口走廊上暖色调的橘光一起,由少女逐渐拉开的门缝一点点入侵着她的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班的原因,尤里的眉宇之间隐隐带着些许疲倦的神色,他的军用厚风衣上微微沾染着凝固的露水,很显然应该是晚上出了任务之后才来到她这里的。
出了任务之后才来她这里……这么晚,是什么样的紧急任务呢?该不会是,将她的同僚抓住审讯、又或者是像隔壁那位一样重伤了的,任务吧……?
或许是因为今晚思考了太多现实的事情,伊芙在看见满身风霜的尤里时,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了这个念头。
她握着门把手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收紧。
胸口之中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情绪。
被西尔维娅斥责的懊恼,对自己幼稚的不甘,对兄长和同僚的担忧,对于德米特里厄斯突如其来示好的戒备和疑惑……等等。
夹杂着,对于眼前之人,似有若无、万千纠葛的好感,错综复杂的愧疚与恐惧。
理智上知道,伊芙知道自己应该悬崖勒马;但情感上,却有一种荒谬至极的冲动,简直想要抓住尤里对他大声说出自己的身份,想要看看他到底舍不舍得、会不会将她真的怎么样,想要让他也尝一尝,她心里那种惊愕痛苦纠结的滋味——如果他真的会因为她而产生这样的情绪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误以为门外的人是西尔维娅小姐,如果她知道来的人是尤里·布莱尔……那么伊芙一定会选择装睡让他自己离开。
尤其是在今晚,隔壁还有她受伤的同僚,以及管理官西尔维娅小姐。
现实的须臾之间,脑海中却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伊芙的呼吸下意识地加快了些许,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将门狠狠地砸在尤里的脸上,但是男人握着玫瑰花束探入她世界的手告诉她,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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